醒来时,埃列什基伽尔发现自己被反绑双手,歪坐在豪华房间的墙角。
再一抬头,散兵那张漂亮脸蛋就怼了过来,似乎在欣赏她瞳孔地震的模样。
他背后的鎏金铜香炉燃着檀香,而随着他倾身靠近,格格不入的甜腻香膏味从衣袖和领口逸散出来。
仿佛卯足了劲要与她一较高下,散兵的嗓音比起刚刚更加悠哉:
“人类大多愚昧痴妄,无趣到不足以入目。我最大的爱好,是欣赏他们惊恐和绝望的情态,尤其是——”他贴到她的耳边,“临死前的挣扎。”
埃列什基伽尔能够看清对方寸寸雪白的贝齿。少年直起身,与她视线相交时却愣住了。
面前的少女原本有着一双不怒而威的鲜红眼眸,此刻却如劣等宝石般充斥着絮状的灰白杂质。散兵立刻转身拿起桌上的蜡烛靠近,烛焰几乎要舔舐到对方长长的睫毛,那双涣散的眼眸才突然收缩瞳孔。
“喂,你在捉弄我吗?开什么玩笑,死掉也太无聊了……”散兵愠怒的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有眼疾?”
埃列什基伽尔张了张嘴:“比起这个,你……”
——在玄虚的视界之中,少年身着艺伎般艳丽和服,大朵颓靡的沈红绽放在象征尊贵的紫色中,金银线织就的八吊角蜘蛛网盘踞在长长的下摆。看上去如同大团鲜血随时会滴落并染红纤细脆弱的蜘蛛,有着惊悚而阴郁的美感。
而作为视线焦点的菊纹宽腰封向上的胸口,是巨大的、圆形的空洞,随着他的动作,一闪而过隐约朦胧的血肉,转瞬淹没在阴影之中。
简直就像……无心的怪物。
埃列什基伽尔慢慢地吸气:“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少年嘲讽地扬声大笑,倒退一步,恍若在烛火昏黄的室中起舞的孤影,“神明背弃了我,人类痛恨我,我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人偶。”
还挺听话,问什么就答什么。埃列什基伽尔默默地想。
“哭吧,叫吧,用你临死前的丑态来取悦我吧,卑贱的人类!”他的话语里浸满毒汁,瓷娃娃般的精致面孔也如水中倒影扭曲变形。眼窝处空洞漆黑,一片死寂。烛光猛烈跳动,明暗交错之中,美丽的皮相一半变成傀儡面具,另一半化作枯骨。他冲到桌边,掀开一只木制针匣,几根朱砂色的长针叮叮当当掉落在桌面上,他举起其中一根,另一只手狠命抓住她的头发,抵在身后冰冷的镜面上。
“你知道稻妻特殊的纹身法吗?这种朱砂刺青是所有纹身中最痛苦的,也是最为鲜艳美丽的一种。我要刺花你的脸,然后把热水浇在刺青上,足够你疼的丢掉半条命!识相的话,就跪地求我原谅吧!”
然而仅在咫尺的人只是微微怔住,像死气沉沉、一点也不好玩的洋娃娃,面对他的猖狂威胁静默无声。
他的心中犹如一冷一热两眼泉水交替,悲怨瞬间盖住得意洋洋的情绪。他不由得恼怒地拔高嗓门:
“你听到没有!不然……我就弄瞎你的眼睛!”
可恶,给我哭出来,给我像筛糠一样发抖、连滚带爬地匍匐在我脚下啊!
重复无数次的空虚与无力再度袭来,他几乎站立不稳。
埃列什基伽尔终于开口了,在彻底确定对方的材质和灵魂质地之后。
“你在寻找心吗?”
面前的少年真的是人偶,是凭借未知技术驱动的躯壳。既没有反弹法术的厚重甲壳,也没有招招致命的体术,动用对魂灵的权能能够轻松使其瘫痪——事实上,她已经在潜意识里把想直接下嘴啃的恶灵骂了好几遍了。
——爱因兹贝伦,我们是大人,不要跟中二病小屁孩一般见识。
脑海中的恶灵嬉笑道:那你打算杀掉他吗?
埃列什基伽尔吞了吞口水:就算是我的特殊视界,也是基于实际而演化出的。他腰带的菊花纹是皇室的象征,我怕他跟稻妻的当权者有什么牵连,搞出事会给师父添麻烦的。
嘁。不爽地恶灵开始又哭又闹地耍赖:我不嘛,我就想要他的躯壳。皇室又怎么了?从权力逐步毁灭一个国家,想想就让人兴奋的不行啊!
埃列什基伽尔:你想被胡堂主的护摩送走就直说。
脑内的吵嚷这才平息。埃列什基伽尔长长出了一口气,就听到少年声音古怪地说:“你怎么会知道?”
“我会通灵,能听到你内心的呓语。”她随口胡诌,却看到少年双眼通红,愤怒地咆哮道:
“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因为没有心才会如此悲惨吗?我才不稀罕!总有一天,我要攫取神明的心脏,然后取而代之!”
他抓起朱砂长针,狠狠地向埃列什基伽尔刺来。
“只有神明的心才能算心吗?”
然而,少女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向他提问道。
“或者说,神之心真的是世间万物的答案吗?如果成为了神明,就会变得幸福吗?”
“闭嘴!你怎么可能懂得我——”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全身的关节已经交缠上银蛇般的锁链。他咒骂着,疯狂挣扎却纹丝不动。
“你觉得成为神明是这么随便的事情吗?”
埃列什基伽尔手腕的绳子应声破碎,她活动手腕,走到散兵的面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开什么玩笑,时至今日,我都为自己想要保护某个普通人的心情而骄傲啊!”
她以盖过少年的音量和愤怒咆哮回去,收回手,冷冷地打量着对方被一拳打懵、鼻孔溢出鲜血。接下来,朝对方的腹部再度挥出一拳:
“想要回应谁的愿望,想要美丽的事物不要死去,想要看到他人的幸福。这才是,作为神明的觉悟吧!”
眼前,闪过在酒馆人们的簇拥之中弹唱的酒鬼诗人,还有站在墓碑前、语气平静地讲述战死将士的客卿。
锁链开始凭空舞动,如同肆虐的风暴席卷周围,被死死困住的少年落下时,砸碎了屋内摆放的家具。
意识恍惚之间,他的下巴被强行抬起,迫使他的双眼直视凶神恶煞的金发女孩。
“只会说大话的家伙,做好准备尝尝‘此世间全部之恶’的滋味吗?”
滚烫粘稠的黑泥,从上空突兀出现的孔洞倾泻而下。率先攻陷了他的神经与思考,无数地狱般的景象占据了头脑。他窒息地挣扎,头顶被黑红的污泥彻底淹没。在意识濒临消失之时,他听到对方轻蔑的声音:
“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特殊的那个吗?开什么玩笑,无论是人偶还是武器,比你出色的大有人在啊。”
……
……
埃列什基伽尔摇摇头,回过神来。
她转身离开北国银行,却看到几步外旅行者的身影,顿时僵硬住了。
这家伙怎么在这里?难道是来调查案件的吗?心中警报声迭起,她立刻转身往人多的地方挤,下一刻,一个高个子的青年挡住了她的去路。
“亲爱的小姐,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海蓝色眼眸的青年微笑着靠近,彬彬有礼却仿佛催命修罗。
埃列什基伽尔立刻转身,拼命挤开人群向僻静的小巷子跑去。才拐过少有人经过的拐角,就被拎住衣领抓了个正着。
“还好我对附近的路线比较熟悉。这位小姐,想必你就是往生堂客卿的弟子吧?你忘了吗,我们之前还在北国银行见过一面。”
埃列什基伽尔这才仔细打量一番,认出是自己问过价的青年。
“……你能先把我放下来吗?”她颤巍巍地问。
青年爽快地应允并松开手,她立刻扭头发足狂奔,才跑了两步,一只箭簇铿的一声没入她脚边的青砖。青年漫不经心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这个距离,弓箭是可以射穿人心脏的。”
埃列什基伽尔立刻双手举高:“我投降,有话好好说!”
乌乌,最讨厌擅长近战的家伙了,大招都来不及放!
“我叫达达利亚,愚人众的第十一席执行官。”青年自我介绍道,但是完全没有收起手中武器的意思,“希望你如实告诉我北国银行内发生过什么。”
绝对不行!出卖同伴的事情她才不干!
“我可以贿赂你吗?”
“……用什么贿赂呢?”达达利亚似乎因为案情进展而心情很好,格外有耐心地听她负隅顽抗。
埃列什基伽尔胆怯地向他伸出“9”的手势。
“如,如果你来往生堂办理业务,我、我可以给你打九折——八五折也可以!我还可以请钟离先生亲自给你主持葬礼,还有念悼词……”
达达利亚: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我建议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我的搭档这会儿应该已经找到你的同伙了,你应该知道,如果璃月七星知道了真相,就不是私下能解决的了。”
什么??
埃列什基伽尔一下子跳起来:“你说,旅行者去找我的同伴了?”
往生堂。
旅行者和派蒙用“我们是埃列什基伽尔的朋友,在街上遇到了她,她让我们来这里等候,她和另一位稍后就到”的借口骗过门前当值的女性,顺利来到员工居住的后院。
在现场观察一番后,他们很快锁定了窗下有零星狗脚印的厢房。
“虽、虽然是为了查案……以后还是不要说谎了……”派蒙从旅行者肩膀冒出头,看上去十分纠结矛盾。
旅行者点头表示赞同。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壮着胆子敲了敲:
“开门,社区送温暖!”
门内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旅行者壮着胆子又敲了三下:
“开门,千岩军!”
依旧毫无动静。
然后,门内传来重物倒塌的巨大声响,旅行者和派蒙对视一眼冲进屋里,望着敞开的窗户瞬间明白犯人声东击西逃出了房间。他立刻转身飞奔回院中,看到装束奇怪的灰发少女正奔向后门离开,来不及思考,他立刻远远放出元素战技:
“荒星!”
鼓形的岩造物应声从地面突出挡住对方的去路。而灰发少女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银白色枪筒的手铳并扣下扳机,动作行云流水。
耀眼的白光过后,一人高的岩造物崩裂成一地碎块。
旅行者原以为对方会逃之夭夭,却看到她脚步沉稳地折返,向他走来。她腰间斜挎的沉甸甸子弹带和轻巧纤细的西洋剑撞击彼此,发出细微的金属脆响。
她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眉眼却渗透出训练有素的肃杀与严谨,脸庞上一道陈年的伤疤呈现显眼的暗红色。她来到旅行者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伊比利亚前审判官,现伊比利亚信使兼罗德岛干员艾丽妮,愿意听从发落。”
旅行者:你刚刚明明想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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