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姬羲元所料,姬羲庭支支吾吾地挤出一句话:“他们说阿姊服软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认错。”姬羲元看不上他这幅样子,“我问的是你的想法,何必拿那群庸俗老头来搪塞我。还是说,你认为他们说得对?”
姬羲庭呐呐无言。
触犯律法,先斩后奏当然是错了。但他当面说不出否认亲阿姊肯定老师的话。
姬羲元坦诚告诉他:“此事牵连甚广,如果这一步我先退了,过错就全然在我。我若是不退,他们就要被撕扯一片血肉下来。我不屑于粉饰太平的做派,谁来劝我都没用。”
要被牵扯的人,包括太多,这段时间不知有多少人来找姬羲庭诉苦求情。
想到要是今天无功而返,几个老师不知道要多么失望。姬羲庭求助的目光落到阿姊身上,“老师们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如果可以彼此相安无事有什么不好?反正阿姊想杀的人也已经杀了,就此翻篇不好吗?”这样他也不必为难。
姬羲元难以置信弟弟怎么会说出这么可笑的一番话。
他姬羲庭的老师说的话与姬羲元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平安姬羲元根本不在乎。
更何况卅山县犯罪的人并不是因为姬羲元想杀而杀,是因为他们该死。
那些曾在望海州、西州任职,与赵富、卅山县有关,或者知情不报的人都该付出代价。他们有什么资格安然无恙地享受俸禄站在朝廷上,对她姬羲元指指点点。
姬羲元问:“你总是很容易听从老师的话,轻易地为他们来为难亲阿姊。我想问问你,姬羲庭你有为我去与他们据理力争过吗?”
“可是,这件事本就是阿姊做错了啊。”姬羲庭不解。
姬羲元笑道:“我错在哪里?杀了该死之人罢了。”
姬羲庭难以置信,“杀人无数,这还不是错吗?”
姬羲元轻轻摇头道:“我只是违反了规则。”违反了最初制定大周律法的那群人定下的规则。
善恶不会因为规则改变,而规则会为了人改变。
支持着姬羲庭的那群人必定有仇家,望海州出身的一系也必定有政敌。总会有人站在姬羲元身后。
别说三法司在等她,就算满朝文武都在太极宫等她又能如何?
杀了一批官员,另一批很快就能补上。她根本不在意手下人的出身,只要能用都一样。非要说的话,女人更好。
姬羲元十六岁,姬羲庭十一岁,女帝才三十六。
再大的罪过也无非是休息两年,她比谁都耗得起。
“违反规则就要受到惩处,”姬羲庭还是那句话,“能皆大欢喜地结束不好吗?”
姬羲元不置可否,“皆大欢喜,欢喜的是弟弟你,还是做阿姊的我呢?”
姬羲元迫不及待地说:“我们是亲姊弟,一家人啊。当然是都……”
不等姬羲庭说完,姬羲元打断他的话,既然是一家人,做弟弟的为何要为了外人来劝说阿姊退步呢?
还是说,姬羲庭单纯地认为只要是一家人,姬羲元就该让着他吗?
她失望至极:“那你就回去告诉他们,把这些年做的腌臜事一概交代清楚,不要鼓动你个孩子来,平白坏了我们姊弟之情。”
姬羲庭再次无言。
除了谢祭酒以外,其他老师多多少少都有意图隔开他与阿姊的言行,姬羲庭不是感觉不出来,但老师们都真切地关心他,实在说不出反驳拒绝的话。
因此,他心虚不已,“那……是老师们错怪阿姊了吗?”
“对待一件事情的态度是很难分出对错,但有一件事我确定他们做错了,就是教育你的方式错了。”姬羲元扶额叹息。
世界从不是黑白分明的,世事不能妄断。姬羲元问心无愧,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过错。
人生在世哪里能谁都对得起,她没有那么多良心。
姬羲元已经不再想着教导注定背道而驰的孩子,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能再耽搁了。
“你该回去了,既然是避开人来的,我这个负罪之人也不载着你回去了。”姬羲元推开车门示意他下车,“我所料不错的话,谢川应该在城门外等你。当然,就算他不在,城门口的小卒也不会拦当朝皇子。”
“阿姊……”姬羲庭还想再说什么,姬羲元却不愿再听。她掀翻车内的茶几,茶具滚落出去碎了一地。
“我不想知道你的那群老师里有几个牵扯在案子里,但你要再说的话,我不介意回去查一查他们还有多少不干人事的。让你看看世上最冰清玉洁的人到底是谁。”
动静引来了不远处守候的冬花与夏竹,姬羲元点了夏竹,“你去送小皇子回宫,免得哪个言官又说我不关爱手足。”
话说到这个地步,姬羲庭确实不敢再停留,任由夏竹骑马带着他离开。
满地的碎瓷片等着收拾,冬花一面收拾,一面生气:“殿下一向疼爱小皇子,到哪儿都记得给小皇子带礼物。殿下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他还来惹殿下伤心。本来谢郎君来了一趟,殿下高兴许多,现在又气闷了。”
姬羲元勉强提嘴角,“你倒是知道我看见他高兴?”
冬花将碎瓷片扫拢一并收起,扶起茶几,从暗格子里掏出新茶具,边煮茶边笑:“谢郎君的品貌,谁不喜欢。”
“是啊,美人谁都喜欢。真是个大难题啊。”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正当年的风流少年郎,确实难舍得。
她热衷的东西太多,难舍啊。
“谁敢觊觎殿下的美人呢?”冬花只当姬羲元在与自己玩笑。
“他长得太和我心意,就动摇我的心智。”姬羲元摇头叹息,“下个月,你请太医署专给阿娘看病的那位女医来丹阳阁一趟。”
姬羲元此前是认真劝过谢川的,奈何愿者上钩,只好对不住了。
还是那句话,她真的没有那么多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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