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父亲去李府拜别后,赵蕊姬踏上了回家的路。河间距离河西几百里,若是走水路则是逆流而上,费时不说,若是有晕船之人乘船而上,十之八九会吐得昏天黑地,赵蕊姬正是这不幸之人,来时顺水已吐了一路,回程赵永恒不愿女儿再受苦,便弃了水路走陆路。

    陆路绕远,赵蕊姬被颠簸得病恹恹,躺在马车里难受得紧。红袖捻了颗杨梅果子塞进小姐嘴里,满眼心疼地给她擦汗,“小姐,不如在下个城池咱们停下来歇一天,届时去铺子里抓一副晕车药压一压,也好过如今硬撑。”

    赵蕊姬贪恋嘴里酸甜,三下五除二吐了核,一边拒绝一边张嘴等候红袖的投喂,“不成,此处离家已不过百里距离,快些话明日日落前便可入城,何必浪费时间,你家小姐还没那么娇气,这几颗梅子就能压住不适。”

    语毕,还俏皮地伸出舌尖,绕唇一周缩了回去。

    红袖无奈,只得又捻了颗杨梅,正待塞进那樱桃小嘴,马车忽地被人急呼勒住,果子顺着车窗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消失在草丛中。赵蕊姬被这忽然急刹,方才咽下的果肉涌上喉间,颇有呼之欲出之相。

    “老爷,前头有人打斗,咱们是否要避让一下?”车夫的话远远落入赵蕊姬耳中,瞬间引起了赵蕊姬的兴趣。

    上一世,二叔就是在今年夏天去外地探亲,途中救回一少年,那少年在府里闭门养了三月的伤,某一日忽然未留只言片语离去。过了一年,府上来了一群人,抬着十来箱金银珠宝,摆在二叔一家面前。也是自那后,二叔官运上如有天助,短短三五年时间就越过父亲,做到了正五品的河西都俭使。

    抬手敲了敲车棱,赵蕊姬扬声问车夫,“那打斗中,是否有一少年?”

    赵蕊姬在前世并未见过那少年,只听人说他约莫十来岁,故才如此问车夫。

    “禀小姐,打斗离这有些远,奴瞧不仔细。”车夫传来回话,令赵蕊姬有些失望。

    撩起车帘,赵蕊姬站在车辕上,探头往前张望。赵永恒此刻也出了马车查看情况,见状连呼,“阿蕊,回车里待着,此处危险,别吓着自己。”

    赵家父女俩此行并未带太多护从,此刻正团团围在马车周遭,呈防守之势盯着前头。

    刀剑交战声传来,赵蕊姬心突突跳,心中期待那帮人能手下留情,让自己救下那少年,为未来寻一份依仗。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前头的声音终于歇了下来,又过了盏茶的时间,赵永恒才吩咐继续前行。经过打斗之地时,赵蕊姬忍不住掀了帘子,探头四下寻找,直至马车碾过所有痕迹后,赵蕊姬终于瞧见一只沾满血的手臂伸了起来,呼声微弱地唤救命。赵蕊姬喜出望外,迭声唤车夫停车。

    车未停稳,赵蕊姬提着裙摆跳下车,快奔至求救声处。草丛中,浑身是血的少年支着有些涣散的眼神看赵蕊姬,嘴唇蠕动却无声,赵蕊姬瞧出了他喊救命的嘴型。

    赵蕊姬吩咐跟过来的护从将少年搬上马车,父亲严厉的阻止声丢了过来,“不许救,荒郊野外被追杀,这少年身份可疑,不是咱们能招惹得起的,阿蕊不可鲁莽。”

    护从被老爷一声厉喝,顿在当下不敢动,面面相觑地望着小姐。

    “父亲,正因为他身份可疑,咱们才要救他。既然能惹得人追杀,此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贵,父亲在如今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了,是时候需要个契机往上走一走,指不定这少年就是这契机呢。再者,宗哥儿还未周岁,都说幼儿难养,若咱们救了这少年,给宗哥儿积德,也能护佑弟弟平安长大不是。”赵蕊姬扭头,苦口婆心地劝解有些固执的父亲。

    有官职和弟弟做幌子,赵蕊姬肯定父亲会施以援手。果真,只见赵永恒拧眉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了,临上马车前,还嘱咐护从将少年的衣裳扒掉扔进附近的河中,以免追杀的人回头来寻。

    少年被抬到了赵蕊姬车上,护从寻了一身宽大衣裳给他穿上,还擦干净了少年身上的血迹,触目惊心的伤口长约丈余,且多达七八处,最致命的是胸口那一刀,泪泪冒着鲜血,看得人心惊肉跳。

    幸好赵蕊姬在给祖母准备礼物时选了不少药材,其中有河间特有的止血灵药凝血散。将三瓶凝血散倒完,赵蕊姬才将少年身上所有伤口都止住了血,没得纱布,赵蕊姬又命红袖将自己的白纱裙撕扯成条,给少年包裹成粽子。最后灌了三天的参汤,总算将人救了回来。

    进赵府时,赵蕊姬在正门下了车,吩咐车夫转至后门,直接将人送进了清正院,那是赵耀宗的院子。赵永恒嘱咐赵蕊姬不可将少年之事传出去,虽说放在兰溪园是最安全的,但毕竟是女子闺房,突然住进去一个少年,着实有些不妥。

    思来想去,赵蕊姬做此安排,也是觉着弟弟眼下同乳娘住在母亲的衡芜院,要周岁后才搬入清正院,所以将他安置在这处离兰溪园最近的院子里,既能避人耳目,又方便照看,最是合适。

    赵蕊姬遣了红袖过去照料,府里有人问起来,也只说路上救了一只老虎,觉着可爱便先带回养一段时日,等伤好了再放归山林。

    大小姐自去年伤病一场醒后,就如变了个人,常做出出格之事,故而此番解释并未引起过多注意。倒是借住在蔷薇园的人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目光闪烁着朝兰溪园的方向飘忽。墨烟看着主子心不在焉的走神,悄悄退了出去,自去找人打探兰溪园和清正院的情况。

    有赵蕊姬三申五令和赵永恒的严厉吩咐,墨烟自是丁点儿消息都未探出来,杵着脑袋将打听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禀报完毕,墨烟补了句,“公子,明日的药浴,老夫人说先暂停时日,观察些效果后再作安排。”

    “她可否派人来送礼?”苏清辞唔了一声,脱口而出问了这一句。

    墨烟说她给各房都送了礼,连最讨厌的堂妹也送了,为何没听墨烟提及收礼之事。

    “嗯?没有,奴出去前并未遇见人来,更未听说有人来送礼。”墨烟觑了眼自家主子,未曾明白他此问何意。

    各房都送了,唯独自己这里缺了,苏清辞颇为不解,相处已近半年,自己竟还比不上与她不对付的堂妹。苏清辞突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冲去兰溪园问个清楚,只是骨子里的自傲阻住了他。

    兰溪园那边,赵蕊姬正生着闷气。她费心思给红袖和青杏买的礼物,却被父亲拿来送给了赵蕊芯姐弟,还被父亲教训,要爱护弟妹,团结友爱,不可区别对待。

    青杏见小姐坐在窗下揪花瓣,脸色也如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便端了杯茶凑上去,“小姐,再揪下去,这株月季只怕就成秃鹫了,小姐先喝点茶水解解暑。”

    赵蕊姬接过茶盏气呼呼一灌而下,将茶杯丢回青杏手中,继续虎着脸揪花瓣。

    青杏手忙脚乱接住白瓷茶盏,唉了声,“小姐,您在这么丢来丢去,这院子里仅剩的几套茶具可就都拿不出来招待人了。”

    “小姐,不过就是几件礼物,您日后出门时再给奴婢和红袖带就行了,何必因为这些小事气坏自己。前些日子蔷薇园送来几盒苏州的果子,是淮阳郡主着人送来的,听闻除老夫人那分了几盒,只咱们院子有呢。小姐,不如咱尝尝这些?”青杏见小姐依旧气不过,只得转移话头,借以美食来消散小姐的怒气。

    “那是我千挑万选带给你和红袖的,就这么送给了二房那一对,关键是父亲还以我的名义送过去的,我赵蕊姬就那么上赶着巴结人家,连人家三天两头寻我滋事也得装作姐妹互爱,父亲可也太看得起我了。”赵蕊姬呼噜着发泄一通,这才娇俏地扬头,示意青杏将果子端上来。

    不愧是江南点心,小巧精致,入口即化,满齿留香。几块果子下肚,赵蕊姬心中的怒火平息下来,杏眼眯成缝,显然是吃开心了。示意青杏也吃,赵蕊姬小心护着嘴里的碎屑不掉落,含含糊糊问,“这个冰葫芦怎地想起给我送东西来了,吃人嘴短,我是不是也得回个礼给人家呀”

    “墨烟送过来时传话,说是他家主子为上回偷看小姐笔记致歉特意送来的,不必回礼。”利落回了话,青杏捻了块桂花糕进嘴,细细品尝。

    这样,正好这次去河间也没给他选礼物,那就下回再说了。赵蕊姬三下五除二吃了大半盒,吩咐青杏将剩下半盒带去清正院与红袖分了,这才捡了本医书往寿康堂走。出去大半个月,赵蕊姬虽有随身带了本医书翻阅,但识字不多的她看得有些一知半解,故而一收拾好便想着去寻祖母解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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