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被撤了下去,暖阁正中摆放一张巨大的四方桌,桌上摆满了各类物件,金银玉器琳琅满目。赵蕊姬给弟弟准备的文房四宝被摆在正中,想来赵府人也是希望宗哥儿天赋过人,走科举重振赵府荣耀。
歪在刘氏怀里的赵耀宗被众人簇拥着上了着,颤颤巍巍在一桌子物件中挑选。赵蕊姬靠着瘦弱灵巧的身子挤进围观中,趴在桌旁使劲给弟弟使眼色,嘴里念叨着笔。
赵耀宗还未启蒙,连话都说不全,不懂姐姐说得是何物,见姐姐偷偷给他打手势,还以为姐姐招他过去玩,当即往赵蕊姬的方向爬。
赵蕊姬汗颜,收了手看向父亲。赵永恒见儿子往女儿的方向爬,忙出声唤了句“宗哥儿”
小人儿回头,见父亲一脸严肃,忽地瘪嘴欲哭。他本就午睡正香,被母亲叫醒后又被放在这硌人的桌上,如今父亲又是一副欲训斥的模样,小人儿自然觉着委屈。
赵蕊姬见弟弟瘪着泪珠子,当即心软,伸手安慰教导弟弟,引着他去选物。
赵蕊姬的安慰奏了效,宗哥儿果真咽了泪珠,开始左右摸索起来。周遭的众人皆被他左伸手右蹬腿吸引,赵永恒夫妇更是提心吊胆地追着他。一刻钟过后,小人儿捧起赵蕊姬把玩过的玉珠算,朝姐姐咯咯笑。
赵蕊姬小脸垮塌,顿时傻眼,她没想到弟弟会选了珠算,赵府近五代都没出过商贾,难道到弟弟这一代就终结了么?
许是见姐姐脸色难看,宗哥儿丢了珠算,清脆的玉珠子散落开来,周遭有家境不太显贵的亲眷顿时倒吸一口气,这一颗玉珠子,抵得上寻常人家百口人一月的开销了。
又挑拣几件,小人儿抱住一方砚墨,复又朝姐姐看过去,见得姐姐神色转喜,当即咧嘴,朝赵蕊姬咿呀唤着姐姐。
见弟弟最终选了自己期待中的物件,赵蕊姬喜笑颜开,张开双手示意弟弟爬过来,姐弟俩抱在一起,开心笑着。宗哥儿开心,抱住姐姐不停地蹭,将口水全抹在姐姐衣裳上。赵蕊姬一点都不嫌弃,一手抱住弟弟,一手举起砚墨,朝父亲和众人欢呼,“宗哥儿选了砚墨,日后定会成为大儒,扬我赵府清流世家美名。”
众人脸上喜色、羡慕参半,纷纷恭贺赵府后继有人,赵永恒夫妇开心地同众兵道谢,厅内一片欢笑。
赵蕊姬抱着弟弟,眼角撇见二叔一家偷偷离场的嫉妒神情,忍不住嗤了声。方才弟弟选了玉珠算时,众人还在诧异中,二婶母杨氏率先恭贺起来,道赵府日后定然富甲一方。可谁不知,赵府百年积攒下来,不说富可敌国,稳居河西首富却是毋庸置疑,哪里还需要子孙去行商经道。杨氏那一声恭贺只怕是真心不假,这会儿的恭喜才是场面话。
众人道贺,赵永恒夫妇开心,少不得又吩咐下人上一波茶点。赵蕊姬抱着弟弟去寻小姑,路过一众小孩时,她瞅见赵蕊芯正在其中,叽叽喳喳围着堂兄说些什么。堂兄此时也正望了过来,引得赵蕊芯也看过来,瞅见是赵蕊姬,当即撇头,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屑与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赵耀华伸手朝她挥了挥,还起身奔了过来,仿佛有话同她讲。赵蕊姬却止不住加快了脚步,赵耀华为何找自己,她心知肚明,定然是被赵蕊芯缠的无可奈何了逮住她求救。不过赵蕊姬也挺好奇,为何赵蕊芯要缠着堂兄,若说为将来打算,世家再看重血脉纯净,也不至于堂兄妹结亲吧。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只有二叔欲攀近与四叔的关系,借赵蕊芯从赵耀华这儿打听消息。
“堂妹,你走那么快作甚?这就是小堂弟宗哥儿吧,长得还真肖似伯父,白胖喜人。”赵耀华急冲冲穿过人群,拉住赵蕊姬的手臂抱怨道。
说罢,还伸手捏住宗哥儿的肉脸,龇牙咧嘴做鬼脸,做出副来逗人的模样。
赵蕊姬不想搭理他,省得又被某人扎眼刀子,便抽手欲走。谁知那赵蕊芯手脚快速,竟追了上来,挡在跟前颇有一丝质问人的模样,“堂姐这急冲冲地是要去见何人,难不成又是与哪家公子约了后花园相会?”
自己整日里惦记着与人相会,这会儿却先喷旁人做这没品之事,赵蕊姬心中狂翻白眼。许是察觉到姐姐心中不虞,又或是被赵耀华捏的不爽,宗哥儿双脚一蹬,正正将路过端茶壶的丫鬟踢翻,茶水悉数泼洒至赵蕊芯脸上,沿着肩颈滑落。
茶壶落地的声音引来众人目光,最先反应过来的杨氏即刻奔了过来,将女儿护在怀中。
赵蕊芯近日起了不少红痘,今日特意嘱丫鬟多扑了粉遮住,这一壶茶水泼下来,□□被冲了个干净,斑斑点点的,颇为狼狈。也幸好丫鬟还未换水,否则被滚烫的茶水一泼,只怕就不是现真容的小事了。只是那□□留下行行痕迹,衬得赵蕊芯活像个戏文里的落汤鸡。
一旁有小孩没忍住,噗呲一声大笑起来,连赵耀华也跟着低头憋笑。赵蕊姬伸手钳住还在蹬腿捣乱的弟弟,眼里却没忍住笑,只得借柔声训斥的间隙将脸挡在宗哥儿身前狂笑几息,回转头来颤音同赵蕊芯道歉,“阿芯,方才是宗哥儿捣乱,不小心踢翻了茶壶。宗哥儿年纪小,实乃无心之过,相信你这个做姐姐的应当不会同他计较吧。”
此话一出,赵蕊芯横眉竖脸欲破口大骂的神情顿时哑住,一时不知是该顺心意生气还是一句不会计较就此揭过,气愤交加地立在原地。
许是见女儿委屈至极,杨氏一面安慰女儿,一面抬头呵斥赵蕊姬,“姬姐儿,宗哥儿年少不懂事,你做姐姐的抱他,就不知道该束着他些?这幸好是温水,若是滚烫的,芯姐儿这辈子岂不是就要被你们姐弟俩给毁了。”
好大一顶帽子,赵蕊姬见婶母瞪眼哼气,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心中冷笑,平日里堂妹给自己使绊子时,怎没见婶母说过要束着些,今日竟好意思说这话。只是祖母在场,赵蕊姬深知不能与婶母对吵,丢了赵府的面子,但蓄意谋害妹妹的这口锅她可不背。
只见赵蕊姬回,“婶母,此事原是宗哥儿不对,我代弟弟向您赔罪。但我抱着宗哥儿自这经过,是芯姐儿拦住我不让走,况且宗哥儿在我怀中乖巧的很,若不是芯姐儿突然出现惊住了宗哥儿,宗哥儿怎会踢翻路过的丫鬟手。”
她本欲说宗哥儿是被堂兄掐得踢脚,转念一想,若是如实说了,只怕是将四叔往二叔那头推,日后再想破坏他们间的勾连,难上加难。
“此事堂兄可作证”赵蕊姬看向赵耀华,既然不能将他供出去,索性就拉他上自己的贼船。
赵耀华自事发就松开手后退两步,正抱胸看好戏,忽听得赵蕊姬将他拉入战局,只得苦笑着点头。二伯对父亲还有用,定不能为这事让两家生了嫌隙,虽说赵蕊芯瞧着并无大碍,但毕竟是在众宾客面前失了面子,若是让二伯母知晓是因自己无心之失所致,只怕会影响两家的关系,遂而认下了。
有孩子欲反驳,被赵耀华一个眼神钉过去,当即呐呐闭上了嘴。
有了赵耀华的证词,杨氏虽气愤,却不好再指责,否则到显得自己咄咄逼人,故而只得狠狠剜了赵蕊姬一眼,转头安慰起女儿来。
赵蕊姬睇着母女俩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心中暗爽。遂假意训斥了弟弟一番,赵蕊姬抱着弟弟快速离开,再不离开,她怕赵蕊芯失控做出什么事情来。
赵永恒夫妇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虽忧心儿女会被弟妹欺辱,但此事确是儿子的过失,所以夫妇俩不便插手。待女儿抱走儿子后,刘氏才踱步至杨氏母女跟前,小声赔罪,又将手上的上好玉镯褪了下来递过去,总算劝说杨氏领着赵蕊芯下去更衣补妆了。
当晚,刘氏将赵蕊姬唤到了房内,板着脸训斥一番,继而苦口婆心调解道,“阿蕊,娘知道你与阿芯水火不容,杨氏又不是个好说话的,日后你就少去招惹她们,离她们远远的,可好?”
“娘,今日又不是我的错,下午这一茬实属她自作自受,宗哥儿那一脚真是无心的,我虽不爽宴席上赵蕊芯故意害我被泼水,但还是知轻重的。”赵蕊姬说着竟带了丝哭腔,旁人如何看她,她管不着,可若是连母亲都不信她,可真是叫人伤心至极。
“娘信你,阿蕊行事光明磊落,自是不屑做这等下作事。娘只是担心你吃闷亏,毕竟杨氏的心眼子,连你娘我,都得小心提防着。”刘氏见女儿噘嘴,立即揽进怀里柔声安慰。
母亲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她虽讨厌赵蕊芯,但行事都是摆在明面上。至于婶母杨氏,她心眼子多,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活了两世,杨氏的那点儿手段,赵蕊姬了若指掌,自是不怕的。
寿康堂那头,张妈妈正心有余悸地同老夫人叙话,“老夫人,您今日怎就允了大小姐的提议,拿自个儿身子做引子,这万一出了差错,叫奴婢如何与大爷、姑夫人交代。”
“那两味药虽说吃了会让人觉着心慌、头晕,瞧着严重,实则并无大碍,几杯清水灌下去就无事了。况且,我随身带着养荣人参丸,喝那茶水前,我啊,偷偷吃了一颗护住心脉,不妨事的,哈哈。”老夫人狡黠地朝张妈妈眨眼,那神情宛如少女。
张妈妈这才抚心接话,“今日之事还真是应接不暇,索性两位小姐都无事,五公子的抓周也都顺畅,老夫人可安心了。”
忆起今日桩桩事件,老夫人忽地来了气,哼一声指责的话脱口而出,“都是些不省事的,外人面前也敢胆大妄为,真不知她们母亲是如何教养的。张妈妈,你给两房传个话,明日辰时让两位夫人来寿康堂。再不约束着些,只怕这赵府的天总有一天要被掀掉。”
“是,老夫人”张妈妈低头咂舌,看来老夫人真是气着了,今日之事虽说没酿成大祸,但终究有损赵府脸面,只怕两位夫人明日有得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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