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蕊姬以为,以赵蕊芯的性子,定然待不了几日便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半月过去,她依旧每日来寿康堂点卯,就是医书的啃读有些缓慢。
新年过后,河西城的天儿日渐暖融,赵府的私塾也立了起来,位于前院的一处稍僻静的院子,授课的先生则是赵永恒从陕州请回来的,道是刘家舅兄推荐,学问做得极好。
入学那一日,赵蕊姬派人给赵雍报了信,邀他一道入私塾。赵雍婉拒了,道他在阆先生这学得正好,就不去凑私塾的热闹了。赵蕊姬心知他不想与赵府其他子弟有过多来往,便随了他。
苏清辞看着从西厢房出来的红袖,眼眸深深,着人来请赵雍,却连顺道请自己一声都没有,这些日子,自己当真是白教了她。
赵蕊姬哪里想到这一层,她只觉着苏清辞有阆先生指点坐阵,哪里看得上赵府的私塾,自然不必多此一举。
行完拜师礼,赵蕊姬又改回了上午随先生习字,下午随祖母学医的惯例。许是听说赵府新请的先生乃是大儒,不少赵府在河西城的旁支都纷纷上门,想要将家中子弟送来启蒙。赵永恒不忍拒绝,征得先生同意后,又加了两成束脩,广开府门将众本家子弟收了进来。
赵蕊姬坐在书堂内,环顾四周,不少她两世都未见过的族亲,叽叽喳喳的甚是吵闹。赵蕊姬怀恋起蔷薇园的寂静与舒畅,两相比较之下,这学堂简直如菜场,吵得人脑瓜子疼。
——
夏至过后一日,赵蕊姬随祖母外出采购药材。因苏清辞病情暂缓,老夫人决定更换药方,其中几味药材,赵府库房皆缺,又想着带孙女亲自识别各地药材区别,故而老夫人带了赵蕊姬出门,赵蕊芯本欲跟上,被老夫人一眼瞪得收回了话。
马车停在河西城最大的药铺门前,掌柜见得是赵府的马车,丢了珠算亲自迎出来。这处药铺正是赵家产业之一,掌柜是张妈妈的兄弟。
张掌柜将祖孙俩迎入店中,将早就得了消息备好的药材摊在柜前,由祖孙俩挑选。自家铺子,赵蕊姬不担心作假,且赵府药铺因着老夫人的关系做的极大,药材全,不少药材都分了产地而区别,故而赵蕊姬在祖母的提点下细细辨别各处差异,认真又仔细。
老夫人看着大孙女辨药识材的专心模样,眼中赞赏之意呼之欲出。对比二孙女的三天打鱼两天嗮网,大孙女着实算得上是学医的好手,就是脑子稍欠灵泛。
祖孙俩挑了大半天,这才拎着一箱药上了马车。张掌柜点头哈腰送走她们后,边回身边嘀咕,一旁的小二凑了过来,觑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挤眉弄眼道,“掌柜,方才那位姑娘就是大小姐啊!脸长得还行,就是身子骨跟瘦猴似的,瞧着都没几两肉,难怪三天两头让咱们送药去府上。”
张掌柜给了手下一巴掌,叱骂道,“你懂什么,那药明显就不是给大小姐吃的,没看见都是些治於痛的药吗?守紧你的嘴巴,滚回去干事,小心我扣你工钱。”
小二吃痛,讪笑着跑开了。
回到赵府,赵蕊姬依照祖母的吩咐,将药材分装包好,尔后拎着去了蔷薇园。将药材交给墨烟后,赵蕊姬嘱他这是新药,定要好生守着熬制,待苏清辞喝下后再观其变化,有何问题及时来报。
墨烟点头,笑着保证,“大小姐,您放心,奴婢定会好生守着,不落一丝一毫。”
赵蕊姬颔首,望了眼门窗紧闭的东厢房,转身离开。
药喝了几服,苏清辞皆道没有变化,赵蕊姬担忧墨烟将熬药的次序弄混,便同祖母申请亲自熬药。老夫人有意练她熬药控药的功夫,便准了她每日午间晚到半个时辰去熬药。
守着熬了几服药,苏清辞总算禀头疾发作的次数减少,且间隔时间也延长了许多,赵蕊姬开心,抱着翠喜娇呼。老夫人赞她学会了熬药之技,再多练些时日,或许能从药渣中辨出熬药时的火候及时间长度。赵蕊姬听得祖母夸赞她,心中开心不已,连呼着要去同母亲和苏清辞分享。
一旁的赵蕊芯嫉妒地心滴血,暗诽,不就是一个简单的熬药吗,也值得这样表扬、开心,祖母未免也太过偏心了,若熬药这么重要,为何不分给自己也去学一学。看来母亲说的没错,祖母就是偏心大房。瞧着赵蕊姬兴高采烈地出了寿康堂,赵蕊芯心中浮起个计策,虽说这计策有些对不起苏公子,但也只有如此,自己才能扳回一城了。
三日后,赵蕊姬在蔷薇园小厨房熬药,红袖在一旁打下手,墨烟则在一旁观摩学习。因着担忧墨烟熬药掌握不住方法,故而这几回还是赵蕊姬代劳,墨烟旁观。熬至半途,赵蕊姬忽感腹痛,匆匆交代红袖与墨烟护好药罐,提着裙子就往恭房跑。
正当赵蕊姬在恭房纾解时,外头一阵喧闹声传来,隐隐还有焦味。坏了,赵蕊姬额角突突,迅速解决完提裙跑了出去,果见厨房方向传来滚滚浓烟,来不及细思,赵蕊姬朝厨房奔。
来到厨房时,屋内一片狼藉,熬药的小炉灶却是完好无损,只是红袖与墨烟皆不在。赵蕊姬揭开盖子瞧了一眼,药汤还在咕噜翻滚着,并无异样。往炉子里添了把柴火,赵蕊姬在旁边坐下来,等着外头消停。
约一炷香的时间,红袖与墨烟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俩人的衣裳还被烧了几个洞。赵蕊姬欲训斥的话憋在喉咙,硬生生咽了下去。
“小姐,我们”红袖欲言欲止。
“方才是咋回事?”赵蕊姬摆手,她得先了解实情,才能断定此事是人为还是巧合。
墨烟机灵,见得赵蕊姬问,便一五一十将实情说了。
当时赵蕊姬离开不久,厨房外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丫鬟的呼救声,待得墨烟循声出去查看一番,原来是靠近厨房位置的一处偏房走水,冒起浓浓滚烟。墨烟与红袖商量,这蔷薇园丫鬟仆从没几个,他得去救火,红袖便留在厨房看着药炉。如此分配后,墨烟抄了两个木桶就跑了出去,留下红袖在厨房心神不宁。
又过了约几息的功夫,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说那头火势太大,人少木桶少,灭火难。因这处小厨房极少使用,故而并未备太多木桶,红袖只在厨房内寻到一个木桶。那丫鬟便拉着红袖央求她去隔壁院子借桶,或是去帮忙递水也成。红袖为难,见小丫鬟神情着急不似有假,又想着小姐只是简单方便,应该很快便回来,便应了丫鬟随她去救火。
“小姐,红袖是在门口瞧见你的身影归来时才离开的,在此之前并未有人靠近药炉,所以这药应当是没问题的。”红袖抹了把汗珠滑落的花脸,眼巴巴地补充了句。
自己一离开,这院子就走水,且还有人三番两次来小厨房引走墨烟和红袖,可见走水一事绝不是偶然,这药,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赵蕊姬沉思片刻,抬头嘱咐墨烟将药罐换了,重新起罐熬新药。
红袖听得赵蕊姬吩咐,虽有些急眼却没阻止,既然小姐怀疑这药有问题,安全起见,换新药是最稳妥的,只可惜浪费了这五两一剂的药。
墨烟也正有此意,小心翼翼用工具将药罐搬离,又寻了新药罐过来熬药。这药已然离了众人的眼,若吃出问题,遭殃的是公子,他自然得谨慎点。
这样一来一回,当天赵蕊姬去寿康堂的时辰便晚了,简单将事由报给祖母,赵蕊姬攥着袖子垂头听训。
上头并未传来预期的训斥声,老夫人只是看了眼孙女,回了句不碍事便让她落座温书。
赵蕊姬虽微微有些讶异,但并不意外,此事她的做法正合祖母的意,虽有浪费钱财之嫌,比起苏清辞的康健和赵府与淮阳郡主的关系,这点银子又着实算不上什么。她本以为祖母会训诫一两句,着她日后注意身子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没想到竟如此轻松便过了。
赵蕊姬起身,往屏风后头走,不期然看见赵蕊芯泄气的模样,瞬间了悟,看来蔷薇园的走水,与自己这位堂妹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面在桌前坐下,赵蕊姬还在思索,赵蕊芯为何要处处与自己过不去,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不睦都来得有些蹊跷。照理,这赵府就她俩姑娘,就连三叔、四叔家也都是小子,故而整个赵府乃至家族都极为宠爱俩人。若说嫉妒,因着赵蕊芯的容貌更符世人眼光,故而赵府上下更宠她这个二小姐。反观自己,哪怕赵家族内,依旧有不少人暗地里嘲笑她瘦猴,将来连小门小户的官宦之家都嫁不进去,只能搬去莲花寺常伴青灯了。
赵蕊姬忆起这半月来在私塾被那些小子们毫不客气的指点,心中顿生一股烦闷。她也羡慕街上那些丰腴美人的盈盈身姿,可自己这幅身子,再多补品下肚,依旧是干瘪模样。
收回沉思,赵蕊姬瞟了眼赵蕊芯,垂头温书。
傍晚出了寿康堂,赵蕊姬嘱咐红袖去办件事,自己一人慢悠悠回兰溪园。一旁顺小段路的赵蕊芯见她一人,语出嘲讽,讥她如草原女子洒脱,出门都不带丫鬟。赵蕊姬懒理她,施施然走了。
夜间,红袖一边给小姐卸钗环,一边将傍晚打听到的消息禀报,“小姐,果真如您所料,蔷薇园的火是二小姐派人放的,奴婢和墨烟也是她使计调开的,倒掉的药被加了一味料,听二小姐自述是吃不死人,但会难受几天。这二小姐的心思未免也太过狠毒了吧,伤了苏公子,淮阳郡主怕是不会放过咱们赵府,她是赵府二小姐,自然逃不脱,真不知二夫人是如何教的二小姐。”
“红袖,不可妄言”青杏厉喝一声,阻止了红袖的喋喋不休。二小姐和二夫人如何行事,自有老夫人等主子们来评判,作为下人议论主子,若叫人听了去,不仅自己获罪,还牵连小姐和夫人。
红袖被青杏这声厉喝吓住,眼里虽无水雾,嘴巴却撅得能挂铃铛,偏头不理她。
赵蕊姬见俩丫鬟拌嘴,出声搅合道,“青杏,红袖是个知分寸的丫头,她今日只是被走水惊着了,才多说了几句,不妨事的。只是红袖,青杏打断你也是为你好,此话在咱这屋里说说就行,外头可不许再多嘴,否则小姐我也保不住你。”
这俩丫鬟是真心为她好,赵蕊姬自然希望俩人能和和睦睦陪着自己。
“知道了,小姐,奴婢日后谨记,绝不给小姐惹事。”红袖见小姐并未怪罪她,偷偷朝青杏吐舌头挤眼,随后应了声。
堂妹这番拿赵府众人命运作伐子,也不惜要陷害自己,赵蕊姬决定不能就此作罢,她得找出其中症结,一劳永逸地解决姐妹不合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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