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赵蕊姬趁着晚膳时间,将祖母吩咐好的药包送去蔷薇园。这本是翠喜的活,只是下午临出寿康堂时,翠喜被祖母打发去办事,赵蕊姬正巧要去蔷薇园寻赵雍,便将此活揽了下来。翠喜千恩万谢将药包递了过来,赵蕊姬接过,虽疑惑药包外的丝线不是此前自己打结的模样,心想许是祖母重新查验了药材,翠喜新打的结扣,故而并未多声。
将药交给墨烟,赵蕊姬去西厢房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赵雍前些日子外出,不知因何落水患上伤寒,赵蕊姬虽依照医书给开了药方,但依旧不放心,每日都要去西厢房查看一番。
赵蕊姬走后,西厢房的房梁上落下一道身影,低沉开口,“世子,舅爷嘱属下来接世子回南临。”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好时机,你回去告诉舅舅,我已找到法子揭发那对奸夫□□,只是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待本世子布置妥当,再回南临。在此之前,请舅舅时刻盯紧王府,若有风吹草动,及时报与我即可,切不可打草惊蛇。”赵雍幽幽道,目光却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还在看方才离去的倩影。
黑影欲再劝,见主子拒绝,便说要留下侍奉他,也被赵雍抬手止住了,“速去,对面房里是淮阳郡主的外孙,京城苏舜钦的嫡子,你呆得久了,自会被察觉,届时本世子的身世定会遭曝光,影响计划。”
影子见主子坚持,只得喏声离开。
次日午后,蔷薇园东厢房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赵雍打房内望过去,只见墨烟急冲冲跑出院门,神色慌张,一溜烟远去。赵雍猜测苏公子恐是遇见事了,但因此前苏清辞曾通过赵蕊姬转述过,俩人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故而赵雍并无多管闲事的念头。直至墨烟久久未归,东厢房还隐约传来杯碟摔落的碎裂声,念及自己的计策,赵雍决定破一回例。
踏步而入,墨烟离去前并未掩门,故而赵雍正大光明地进了东厢房。入眼是苏清辞歪在右侧的矮榻上,眼眸紧闭,眉头拢高,气息也不稳,神色似极痛苦。见此情形,赵雍暗道一声不好,三两步跨至软榻前,执手掀帘把脉。幸而他当初随舅舅在军中待过一段时日,因好奇随军医给士兵看诊包扎过,故而懂些浅显的诊脉急救之术。
脉象短促、气血涌动快速、气息也是短而乏力,像是中毒之相。赵雍瞧着苏清辞愈加苍白的脸色,从胸口处摸出一小瓶药丸来,倒了两颗塞进苏清辞嘴中。幸好他随身带了这护心丸,不然这苏清辞怕是要气血攻心、气绝而亡了。
只是他有一点不明,赵府上下都拿苏清辞当贵客,何人竟敢在此下毒,这府里的防卫未免太过松懈了。眼睛扫过一旁桌上残留药汁的羹碗,赵雍收缩了瞳仁。苏清辞的药皆由赵老夫人亲自配制,赵蕊姬亲手称量包裹的,若毒是下在这药碗里,只怕赵蕊姬脱不了干系。
屋外有一片脚步声由远及近,奔东厢房来,隐约还有一道略尖利的声音,赵雍来不及细思,伸手扫过,药碗已收进袖中。下一瞬,屋内奔进一群人,赵蕊姬赫然在其中。
看见赵雍在屋内,赵蕊姬有片刻愣神,继而悄悄同他见了礼,转头专心听着祖母诊断。
赵雍知眼下不是同赵蕊姬说话的好时机,遂悄悄给红袖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跟出来。西厢房内,赵雍嘱红袖传话给赵蕊姬,让她事毕后来西厢房寻他。红袖见他神情严肃,当是有大事寻小姐,点头应声。
通过望、问、切,老夫人断定苏清辞是中毒了,但不知毒是下在哪里,墨烟虽说公子午膳后只喝了碗药,但眼下药渣已倒,药碗也不见踪影,午膳是府里大厨房做的,排查起来也耗费时间,故老夫人吩咐封锁消息,先解毒要紧。
追查下毒之人,老夫人交予了张妈妈,赵蕊姬被指派了去库房配解药。离开蔷薇园前,红袖偷偷拉小姐的衣袖,悄声让她晚走一步。赵蕊姬放慢脚步,在堂妹怀疑的目光中落下身子,待众人离开后,才询问红袖缘由。
“小姐,阿雍公子在西厢房等你,说有事相商。”红袖谨记小姐的嘱咐,赵雍公子的事定是大事,有任何吩咐都要第一时间禀报。
赵雍主动找自己?这倒是第一回,难不成是为了苏清辞的事?赵蕊姬一面猜测一面朝西厢房走。
“阿雍找我?”看着坐在床前温书的翩翩少年,冷冽气息自窗缝透进来,衬得人也清淡如水,赵蕊姬有片刻失神。
“毒是下在药里的,你拿去查验。”赵雍指着身前桌案上的白瓷碗,头也未抬,无波无澜地说道。
原来药碗是他拿走的,不过他怎知苏清辞是中毒了,且还知晓毒是下在药中。赵蕊姬忽地生出一股怀疑,瞬刻又暗自摇头,赵雍没有理由给苏清辞下毒,虽说他身份不明,但若真有心毒害,何必等一年之久,况且他们本就毫无瓜葛,有牵连也是因为自己的安排。
赵雍看着几丈远站立的赵蕊姬,将她怀疑又否定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眸蕴起一抹笑意。小姑娘心眼虽多,隐藏功夫却修炼不到家,心中所想皆在脸上,一眼就能叫人看破。
“多谢阿雍出手相助,苏公子的心脉,应当也是阿雍赠药所护吧,大恩大德,阿蕊代苏公子谢过阿雍。”赵蕊姬屈膝行了个大礼。虽不知阿雍是如何得知毒是下在药里,但这药是自己配制,当真出了问题,自己定然逃不脱干系。如今阿雍将药碗交予自己,只要暗中派人查了是有人故意陷害,自己就能证明清白,也可避免有心之人从中干涉。
赵雍盯着她半响,悠悠道,“既然要谢,定然是他苏清辞亲自来谢,阿蕊与他毫无干系,即便是谢了,也做不得数吧!”
“那是自然,待苏公子醒了,阿蕊自会与他说,届时阿雍想要任何谢礼,都只管吩咐他便是。这药碗阿蕊就先带走了,若阿雍还有发现不妥之处,可随时来兰溪园寻我。待这次苏公子醒后,阿蕊会与苏公子商量,往蔷薇园派些跑腿干活的丫鬟,阿雍也好多多歇息。阿蕊还有事要忙,若阿雍无事吩咐,阿蕊就先告辞了。”赵蕊姬见他并无他事要说,便捡了话拿了碗,道谢就走。
苏清辞此番中毒来势汹汹,赵蕊姬想要赶在张妈妈之前将药碗之事查出来。
待她走至门前,赵雍懒洋洋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那药,方子没问题,只是多加了几片半夏,半夏虽好,却不可与多种药材同食,余下的,阿蕊自己去查吧!”
半夏,赵蕊姬记得方子里是没有这味药的,且半夏味苦,对方定是知道药方中有一味黄莲,才故意为之。回头又道了个谢,赵蕊姬匆匆离去。
五日后,在张妈妈顶不住要上报祖母之际,赵蕊姬总算查出点眉目来。原来药包早在寿康堂便被人动了手脚,当日赵蕊姬察觉到药包上的绑结不是自己所绑,事后她询问翠喜,翠喜也否认是她。寿康堂的药房是在书房隔壁一间不大的屋子,除贵重珍稀药材被锁在小库房里,赵府所用的日常药材都归放在此处。平日里为保药材不生霉,丫鬟们隔几日会通风透气,所以钥匙虽掌在翠喜手中,却是寿康堂所有丫鬟都能接近,故而赵蕊姬查了几日,都未能查出凶手。
“张妈妈,您说此事该如何,苏公子是吃了我家小姐配的药出的问题,当真有事小姐也脱不了干系。可是那药入库时确实没问题,眼下也查不出加药之人是谁,还请张妈妈在老夫人面前帮小姐辩解一二,再给我们一些时日,定能找出破绽来。”青杏拉着张妈妈的手,苦苦哀求。
张妈妈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大小姐,左右为难道,“大小姐,不是张妈妈不愿为您说话,实则是老夫人已问了奴婢几次,奴婢实在瞒不下去,只得实话实说。至于那加药之人,小姐放心,那日翠喜来问我之时,我便察出其中有蹊跷,故而留心了些,眼下心中有几个名字,稍后小姐可去核验一番。老奴会帮小姐拖上半天,但再多也没了。”
按说查凶手是老夫人交代给她张妈妈的,此事应当是张妈妈自行去核验,但张妈妈敏锐察觉到这其中只怕牵连甚广,不是她一个陪嫁妈妈所能担负起的。若是由赵府大小姐查出来真凶,旁人就算有异议,也不敢多说什么。
“多谢张妈妈,我一定赶在日暮前将幕后之人揪出来。”赵蕊姬拱手朝张妈妈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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