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辞见她实在作伐厉害,当机立断,起身一手劈晕了赵蕊姬。红袖与青杏倾身上来欲扶,苏清辞推辞,一手至腋下,一手托住双腿,将赵蕊姬结实抱在怀中,让红袖往前带路,往寝房走。
青杏不欲多生枝节,出声让苏清辞将小姐交由她们即可,被苏清辞瞟了一眼,冷冽声音喷薄而出,“你家小姐方才发疯的样子你们又不是没见着,若是中途醒来,你们制得住她么?”
青杏哑然,这话她没法反驳。
将赵蕊姬放置在拔步床上,苏清辞拉过被子严实盖住,方才转身离开,“你家小姐醉得厉害,晚间定会难受起夜,你们俩人今晚留在房里守着,好生护着。”
红袖与青杏连声应下。
院子里,苏清辞出来之际,赵雍还在喝茶,似是在等他一般。在凳上坐下,苏清辞不虞地看向赵雍,声音冰冷渗人,“赵兄明知阿蕊不擅酒,还同她喝下那么多,居心何在?”
若不是自己今晚一时兴起来凑热闹,只怕俩人会闹得更凶。
“清辞兄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不对了,今日月下饮酒是阿蕊强拉我来的,这酒虽是我所存,但清辞兄不也带了两壶过来。况且,我与阿蕊只因高兴多喝了几杯,哪里就居心不良了。”赵雍隔着茶杯看苏清辞,语气淡漠如常,并未被他话里的不敬所激怒。
苏清辞语结,方才那句话只是一时气愤脱口而出,但他并不后悔说出,只是对方将话堵了回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赵雍见他无话可说,一时失了兴致,丢了茶杯起身往外走。虽说玉身丰脸才最喜人,没想到瘦柳般的女子饮了酒也能如此可爱撩人。赵雍捡着光亮长廊走,眼前却闪过赵蕊姬醉酒后红彤彤如晚霞敷面的小脸,心湖似有飞鸟掠过,惊起阵阵涟漪。酒不醉人人自醉,山间凤凰胜牡丹,当真有趣,有趣。
赵雍走后,苏清辞完吩咐墨烟去厨房烫一壶醒酒汤送来兰溪园,也跟在后头回蔷薇园。只是前头之人走着走着步伐便乱了起来,最后径直停在一处临湖的长廊边,倚着廊柱望湖。苏清辞本想越过他,复又想到赵蕊姬对他的礼遇,只得折回来拉着赵雍的衣袖往前走。他可不想明日起来听见下人传今晚有人跳湖,届时牵出阿蕊醉酒一事,徒增烦恼。
本好好在湖边赏景思人,忽地身子被人拉住往前带,赵雍回神瞧见是苏清辞,眼中怒意散去,撇开他手,语带轻松道,“清辞兄,我只是赏景而已,我没喝多,自然也不会跳湖的。”
苏清辞松了手,头也不回地丢下句话,“你就是真要跳湖,又关我何事,若不是不想给阿蕊惹麻烦,我才懒得伸手。”
赵雍嘴角的笑凝住,苏清辞今日三句不离阿蕊,往日里都没见得他同阿蕊这般亲近。虽说他在赵府待了两年多,同阿蕊相处甚多,但当初黄氏那般故意讨好他,也没见得他假意辞色。赵雍还以为,以苏清辞那般幼年遭遇,定是早早将心封了起来,旁人靠近三尺便会伤其身,没想到在阿蕊这,倒生出不同来。
脑海中重现阿蕊方才的窘态,赵雍复又笑了,喝醉酒都能将救自己的心底话都吐出来,还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只可惜她来蔷薇园不太勤快,自己也极少出院子,倒是失了不少乐趣。
他还记得,上一回出蔷薇园在赵府内闲逛,便遇上了她的丫鬟青杏,还顺带手给了她一个惊喜。次日在树梢上远远瞧见她欢喜高兴模样,想来惊喜送对了,只可惜害得他脏了件衣裳,还是阿蕊亲自去买给他的几件之一。
乘月色回房,苏清辞与赵雍在院内分道扬镳,只在西厢房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幽幽长长瞧了一眼,晦涩不明地关上了门。今晚赵雍与赵蕊姬畅所欲言,虽说有借美酒之意,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他俩更有话聊。反观自己,如木头人般坐在一旁,偶尔想插个话,却被阿蕊顶了过去。苏清辞坐在窗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月色印入杯底,忽地生出一股躁郁,厌恶地推了茶盏,白瓷茶杯骨碌碌自桌上摔落致地上,清脆的声音响彻幽暗房间,随即隐入各处,茶水也洒满桌面。苏清辞被这声响带回了神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懊恼浮上心间,索性起身踱至床榻,蹬了鞋躺下,随蛙鸣入眠。
西厢房的赵雍毫无睡意,东厢房那一声响全数落入他耳中,不知为何,他倒生出一股高兴来。今晚虽喝得不如往日多,却是最尽兴的一次。在南临城时,因着身份的关系,但凡他端了酒杯,不是担忧酒盅不干净就是被人劝阻莫贪杯,回回扫兴。倒是同阿蕊喝酒,无所顾忌,自在喝酒。
视线扫过屏风处的架子,有鲜花淡香隐隐飘来,那是早间兰溪园派人送来的,道是她们大小姐路过花园,觉着园子里花开正好,送几朵来增添些雅致。还有书案上的几幅字画,皆是赵蕊姬送来的。环顾房内一圈,赵雍只觉着,件件仿佛都与兰溪园有关。虽然这里中不乏讨好之意,但他不在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能讨好自己,便说明自己对她是有用的。
只是,东厢房里,赵蕊姬的痕迹更多吧!
赵雍收回目光,自黑暗中长长叹了口气,隔着窗棱往兰溪园的方向幽幽望过去,只看见屋檐重重,月光如水。
次日,赵蕊姬自酒醉中转醒,捂着头喊痛。青杏听见响动掀了帘进来服侍,见小姐睡眼惺忪地锤头,快走了两步扯住她手,顺手倒杯茶递给她,嗔道,“小姐,您昨晚可把我们吓得够呛,日后还是不要再喝酒了,再来一次,奴婢和红袖定是制不住您。”
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赵蕊姬将茶水一饮而下,杵着脑袋想昨晚的事。只是任凭她将记忆翻了个遍,依旧未想起来,她只记得自己不许苏清辞喝酒,然后同阿雍喝的欢畅,接下来的事便全然不记得了。
“昨晚发生了何事?怎地我毫无印象。”赵蕊姬一面起床梳洗,一面问丫鬟。
“小姐当真不记得了?昨晚您喝尽兴了,扯着赵公子将当日为何救他的缘由吐了个干净,还一个劲问他是不是临昌王的世子爷,幸而赵公子脾性好,没同您计较。苏公子看不下去,收走了您的酒壶,您倒好,抢过赵公子喝到一半的酒杯灌了下去,还同苏公子挑衅。那神情,啧啧。”红袖跟着进来,听见小姐问,抢先答道。
“那你俩怎不拦着点?”赵蕊姬捂脸蒙头,心中哀嚎。她怎把心中的盘算都掏了出来,这一年多的努力全打水漂了,只希望阿雍看在自己待他不差的份上,能放过自己和赵府。况且,截人酒喝又是怎回事,她怎会做这等出格之事,这日后还怎么面对阿雍和苏清辞。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赵蕊姬内心捶顿,早知自己酒品如此差,就不应该邀阿雍一道对饮了。
“奴婢也想拦呀!可奴婢不敢,两位公子都没出手,奴婢哪敢。再者,小姐当时的模样过于癫狂,就连最后散场都是苏公子劈晕了您抱回房的。对了,小姐,您头可还疼?苏公子嘱墨烟送了醒酒汤来,一直温在灶上,可需奴婢端来?”青杏白了一眼红袖,这丫头,咋啥都往外说,又怕红袖再说些什么来,抢过话头接道。
听得自己是被苏清辞劈晕抱回房的,赵蕊姬摸了摸后脖颈,难怪她方才觉着脖子疼,这个苏清辞,对姑娘下手也不知道轻些。
“端上来吧!”今日就得随张妈妈识帐,可不好打瞌睡,还是用些醒酒汤为上,赵蕊姬略一思索,扬声让青杏将醒酒汤端上来。
“除了上头那些,昨晚应当没再发生其他吧?”见屋内只有红袖,赵蕊姬仰的红潮未散的小脸期待地问。
红袖一边为她梳发,一边滴溜溜道,“小姐还想发生何事?若说有,那也只有小姐揽着赵公子和苏公子要拜兄弟一事了,旁的都是小姐缠着赵公子说他年幼的趣事。还有一句话,奴婢当时听着甚是不解,但小姐当时神色明显不对,所以赵公子便将话岔过去了。”
“什么话?”赵蕊姬扭过身子追着问,却被来不及躲闪的红袖扯断几根发丝,疼得她龇牙咧嘴。
红袖无奈,板正她的身子继续梳发,神色淡然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好像是一句,我比你俩大了十几岁,连生死都经历过,还怕这些。小姐,您这是醉话吧!满打满算,您也才十二岁不到,况且除了去年去河间外,您都没出过远门,日日都在这府中,哪里就历过生死了。”
听见自己说经历生死,赵蕊姬肩膀垮了下去,又听得赵雍将话岔过去,自己并未露出其他马脚,长嘘一口气。看来日后定不能再喝酒了,这一喝酒还真是啥话都敢说,万一叫有心人听见了,窥得秘密设计自己咋办。挺直脊背,赵蕊姬朝打帘进来的青杏吩咐道,“青杏,你去将兰溪园的酒全送至蔷薇园的西厢房去,就说是本小姐送与赵公子畅饮的,一壶都不留。”
青杏看了眼低头暗笑的红袖,一边递醒酒汤一边回话,“小姐,您屋里的酒早就一壶都不剩了。昨晚您睡下后,苏公子就嘱咐奴婢将兰溪园的酒全部搬离,由墨烟处置。”
呵!这个苏清辞,竟然管到自己房里来了,赵蕊姬有一瞬的不悦。但她深知苏清辞此举是为她好,只是略有些恼怒他越俎代庖,又见红袖笑她,故而故做迁怒状,“你俩倒是挺听苏公子的话哈!他说啥你们当即就办了,本小姐的吩咐倒是推三阻四的,赶明儿我去禀明了祖母,着你俩去蔷薇园伺候得了。”
红袖和青杏手头动作微顿,又见赵蕊姬眼神澄明,眉眼含笑,哪里是要打发人的韫怒之色,这才放下心来。红袖一面给小姐戴钗,一面笑嘻嘻道,“好啊!小姐,这事也不必禀过老夫人了,不如我同青杏姐姐早膳过后就搬过去吧!反正此前也照顾过赵公子,想必苏公子那头照顾起来也会省心许多。”
铺床的青杏也笑起来,并说待小姐去了寿康堂后就回房收拾行囊。
赵蕊姬没想到两丫头还顺杆爬,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只得坐在那暗自生闷气。
见小姐当真有些不虞,红袖与青杏这才丢了手中动作,蹲至跟前求饶。谁知等她俩讨了一阵子后,赵蕊姬噗呲展颜,显然方才的神情是故意做出来逗俩丫头的,主仆三人闹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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