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挪动着僵硬的关节，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然后说，“你不知道孵化仓前的工作程序，所以还抱有幻想，其实，远古的地球人也不是不能做这件事，只不过他们把造物主看得过于崇高。”
耸了耸肩，“对于我们，只是为了找出最强壮的基因，找到稳定的平衡点，没什么道德约束。”
阿司清了清喉咙，“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你是否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选择背叛灰星。”
珍妮仔细聆听着，举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沙发，“你坐下吧，这样我听得更清楚些。”
阿司没办法，只好按照她说的坐下，“你说青芝和你提起我？那你知道她是机器人？”
珍妮的反应和所有调查者都不同，她顽皮地眨了眨眼，“是吗？”
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吃惊的样子。
阿司哼了一声，“所以你是知道的，那你也知道她是连接了bs2022的大脑……”
“说慢一点，年轻人。”珍妮无奈地摇头，“我老了，跟不上你的速度。”
门后传来机器人管家的脚步，阿司没有回头，“你和青芝都说过什么？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一只没有体温的机械手缓缓地搭上他的肩头。
珍妮莞尔一笑，“不如，你自己问她咯。”
“你好，阿司。”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司的头皮发麻，神经都要炸了，青芝居然还活着！
他的反应足够快，却还是被机器人牢牢地制服，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你们好好聊，我出去喝杯水。“珍妮微笑着，”别打破这房间里的东西，有很多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
说完，一跛一跛地走出去。
“我身上有安全局的仪器。”阿司恼怒地。
“房子里有干扰器。”换了一个形态的青芝，口气还是那个年轻女子。
“你，不是红夫人？”阿司忍不住蹙眉。
“不是。”青芝很快地回答，“她的大脑没办法长途保存，会被发现，我把她留在基地了。”
“你居然有独立意识？”
青芝松开他的手臂，“当然，所以你和我谈是最快找到答案的办法，除非你不想找到答案。”
阿司闭上眼，他真是没想到，那个叫珍妮的女人趁机带走了青芝的机器脑，把她带来了灰星。
“好，我保证不会逃跑，我们好好谈。”缓缓睁开眼睛。
青芝退到门口，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机器人管家，“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但是你并不相信我。”
“你是机器人，你存储的信息都是被输入的，无法保证真实性。”
青芝说，“我不是存储器，我可以思考。”
“你是站在人类的立场还是机器人的立场思考？”阿司问，“你和红夫人共享一个躯体，你接受的都是她的想法。”
青芝的眼睛眨了眨，“我是我，她是她，她只是帮助我思考，人类永远在智力上无法超越机器人，只是我们不会考虑情感问题，所以我们也不会说出什么为了全体机器人这样的假话。
“还有，我们也无法理解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
阿司叹气，“你想让我加入你们，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
“因为你是目前灰星上最成功的基因序列，很快就要去见智慧体了。”珍妮走了进来，脸色严肃，插了句嘴。
“是的，”青芝附和道，“你的选择即将至关重要。”
阿司眯起眼，问青芝，“你见过上一个候选人？”
机器人眼中的蓝光淡了下去，“你还不能知道这件事。”
阿司无奈地，“我能不能知道那个人的下场……”脑中电光火石一般掠过林恩说过的话，那个被扫描的大脑？！
脸色骤变，“那人还活着吗？”
青芝重复着，“你还不能知道这件事。”
阿司把目光转向珍妮，“你知道吗？”
珍妮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红夫人和我谈起过，终结这个计划的关键人物，就是你。哦，不，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是你，你是一个意外，亲爱的。”
在阿司之前，机器基因和生物基因在23对组位的争夺中，机器基因总是获胜方。后来研究员用人工干预的办法，机器基因被压缩到六七个席位，但那批新人类的寿命并不长久，甚至在成年后出现了大脑的畸变。
阿司无端端又想起了乌娜的病，咬紧了牙关。
“你真的是一个意外。”珍妮眼中诸多感慨，这件事也只有他们几个年纪很老的研究员才知道，原本设计出那套al4891的基因序列是一个废弃组。
几乎就在被销毁的前夕，一个研究员无意中监测了数据，才发现染色体原型发生了变化，居然开始对抗机器基因的碾压。
“我们一直无法对外界宣布，你的诞生是研究所的骄傲，因为根本不是研究所的功劳。”
阿司目前体内的基因排序，和最初实验室里的原型配置根本不同，研究员忙到焦头烂额，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你身上的二十对染色体就好像是从染色体试验箱里自己跳出来，组合成了最强的，而同样的，被留下的三个机器基因的链接也是最牢固的组合。”
珍妮还能回忆起那一天的兵荒马乱，最后负责人让他们什么都不要对外界说，尽量再多复制几个同样的序列。
“再也没有其他成功的，只有你，al4891，你身上的基因是几千万染色体自由选择的产物。”
阿司张口结舌，这话要不是从前任研究员的口中说出来，他会以为这是一个骗局。
“所以我身上的基因序列无法被复制？”
“我们可以克隆你，但那没有意义，总不能未来的灰星上全是al4891。”珍妮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肩头耸动着。
阿司没有笑，他听明白了两者的差异。
原本他的成功诞生，代表着研究所找到了一个平衡等式，左边放上二十对人类染色体，右边是三对机器基因。
左边的二十个位置本来可以由任意的dna进行替换。
结果他成了一起意外的事故，导致这个等式根本不成立。
“所以这就是研究所一直没有中止项目的原因？”
珍妮揉着太阳穴，“来自执政官的指令，新人类的体内最少要有两对机器基因，以对抗人类基因天生的缺陷，我们的最好成绩其实是七对机器基因，才能保证人体的生物机能相对安全。”
直到冒出了阿司这个怪物组合。
“其实呢，当你出现，准确地说，那还不是生命体的你。我们就在想，天啊，三对，那么，难道一定要有机器基因吗？但是母系统的数据太有说服力，人类永远一次次走向灭亡，没有机器基因的干预，那会是必然的终点，智慧体的努力就会全部付之一炬。”
珍妮的语速越来越慢，似乎说话很辛苦，“直到，直到我们知道了，我们以为是高尚代名词的智慧体，其实也不过是为自己寻找寄主……”
阿司反问，“仅凭一人之词，你们就推翻了之前的信念？”
青芝打断他，“你并不需要相信我们，因为当你去见智慧体，也会得知这个信息，到时候你只要做出选择……”
屋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阿司扭动了一下脖子，“忘记和你们说，我的通讯信号中断十五分钟，就会通知安全局来找我。”
珍妮叹了口气，扶着沙发慢慢坐了下来，满脸的不赞同。
青芝的声音逐渐越来越低，慢慢变成电子音的腔调，“我还会找到你的，阿司。”说完最后一个音节，机器脑袋上的蓝光倏地消失，变成了一个宕机的机器人。
“这……”阿司无法相信。
“那不是青芝，或者说，现在的不是她。”珍妮的嗓音有些沙哑，“她无处不在，或者说，她已经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阿司大惊，“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嘘——”珍妮侧过头，门上传来敲门声，“你如果对你自己有信心，就去找出答案吧。”声音越来越轻，微笑着慢慢合上眼。
木门外的动静更大了。
小安强行破门而入，林恩紧跟着走进房内，对眼前的布置惊叹一番，也顾不上浪费时间，一起冲进里面最大的一间房间。
一时有些恍惚，以为闯进了研究所的某个实验室。
然后就看见阿司站在沙发前，沙发上躺着一个安然离世的白发女人。
“她死了。”阿司蹲了下来，用毯子盖住她，语气里有淡淡的忧伤，“自然死亡。”
林恩提起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次真的是麻烦大了。”
小安没有听他们说话，移到那个僵硬的机器人身边，“这个机器人没有能源体，也没有接入母系统。”
林恩不理会它的话，“我刚得到消息，x992也死了，就在半小时之前。”
“阿吉？”小安说出他们熟悉的那个名字。
“也是自然死亡？”阿司陡然绷紧了身体，他想起房间里有信号干扰，没有办法接收到监控器的报警。
“几个小时前他本人申请了替换机械义肢，结果机器人送货上门的时候，发现他刚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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