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耐着性子听他抱怨完，“你找我是需要我去指证他？”
“唔，他的行为绝不可被原谅，你来陈列馆吧，在电梯上输入你的编号，半小时后见。”也不等他回答，林恩迅速挂断了。
去陈列馆，就是盖亚组织集会的暗号。
阿司走回房间，取了几样东西带在身上，从容地离开了家。
明亮的天空下，巨型的立方体结构排列悬浮在空中，形状和上次所见有些改变，宛如白色的网状，说明有人在不同的展馆中移动。
阿司低头走进圆球状的透明大厅，找到了最角落那间电梯，输入了自己的基因编码，系统匹配了他的生物基因，门自动打开。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出现了另外一间展厅，虽然看起来和上次那间一模一样，但里面的亡者信息不同。
进入展厅之前，头顶的安全监测灯没有亮，阿司顺利地走了进去。
展厅里空无一人，他找到暗门后的电梯，通往了地下的秘密场所。能确定的是，这次的电梯里没有安装扫描仪器。
阿司望着电梯外，从高处可以清晰地看见行政院中央射向空中的能源体光束。
直至电梯沉入地下，能源球的光才彻底消失在地平线。
阿司挺直后背，看向门外接他的兰医生，一脸藏不住的愁容，欲言又止。
“怎么？”他主动问。
“那孩子……”兰医生摇头，“他虽然有些想法比较奇怪，但不是坏人。”
阿司心头一亮，“你是他的心理医生？”他想起兰医生的专业，而在灰星上研究这个领域的学者不多。
兰医生一怔，“他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阿司不置可否，抱着手臂，冷漠地对着她。
“他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但他不愿意接受药物，所以……”
“所以他就可以伤人？”
“他……”
话没说完，通讯器里传来林恩的催促，“兰医生，快点把他带来，要开会了。”
兰医生低下头，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你是那孩子的希望……”
“哎呀！你迟到了。”林恩笑眯眯地搓着手，站在会议厅的门口，特意换下了安全局的制服，穿了一身便装。
阿司淡淡地，“可能我们的时间不太一样。”
兰医生紧闭双唇，端正了神色，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会议厅。
整个房间一股浓郁的复古气息，墙壁上画着一棵参天的大树，地面铺着暗红色地毯，空中悬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曼荼罗的浮雕图案出现在天花板。
会议厅的中心有一张三角形石面桌，上面摆放着一个天平。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重重地垂着头，就像被看不见的重物压住肩头，连门口走进三人也不看一眼。
兰医生的眼中流露出不自然的担忧。
大厅里整齐地排列着一百张椅子，每张椅子上坐着穿着黑袍的人，各个神情肃穆。阿司注意到，每个人手中捏着一个黑色小球和白色小球。
林恩咳嗽两声，“我们要在组织内投票，是否将此人驱逐出盖亚。”
盖亚沿袭着古老的传统，黑球代表有罪，白球代表无罪，每个成员将自己的球放在天平一侧，以多数人的票来判定指证。
然后抬起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向大家介绍道，“这是al4891，我们的新成员。”
会场里的大部分人是见过阿司的，反应很镇定，似乎知道他不是今天的主角。
林恩是这次审判的发起人，医生的罪名是恶意预谋的谋杀罪。
这项指控一发出，台下顿时生起哗然。林恩早有准备，把在医生家中搜到的物证一一展示。
各种生物制剂的和神经毒素，附有详细的配方，那些原料并非在灰星上容易得到，还有一部分材料来自被摧毁前的某些试验场。
医生不是为研究所工作的实验员，没有资格去往试验场星球，药物的来源必定是非法的，用途更加令人可怖。
这些毒药也许还不至于对抗灰星的医疗技术，但足以引起一定程度的恐慌。
果然，有人坐不住了，责问道，“他认罪吗？”
医生仍然没有抬起头，对于台下的议论纷纷似乎根本没听见。
林恩扭过头，“你是受害者，我需要听你的陈述。”
“但他是新成员，我们还不能冒失相信他。”一张上次未见到的面孔提出了反对。
按照组织的传统，加入盖亚的新成员必须是在老成员的引荐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直到没有人提出异议才可以实现。
目前的阿司只是候选人，没有什么声望，但组织内的不少成员熟悉医生，也更加相信他。
阿司耸了耸肩，把难题丢给林恩。
林恩走上三角桌旁的讲台，脸色异常严肃，“正好，我有件事和大家说，听完你们再决定是不是要相信他。”
医生的头似乎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有抬起。
“146年前的今天，你们有多少人记得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连阿司都吃了一惊，那个时间他还没出生，但普通人应该也很难记住半辈子前的某一天。
“大家不用惊讶，那天并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林恩提醒大家，“那天的前一天，是灰星日的百年祭奠，而那天是盖亚每隔六十年的仪式日。”
“连续两天都是大日子，但你们中的部分人再仔细想一想，你们能回忆起什么？”
底下寂静无声，像黑夜中的死水。
林恩的嘴角挂起古怪的笑容，“你们没人记得了，对吧，我也是。”
他之前并不会对于这种记忆中突然出现的空白感到陌生，因为每次秘密任务完成后，总会被洗掉一部分记忆。
但当上次阿司来到盖亚，问了他那个问题，他居然产生出应激反应。阿司离去后，他仔细查找了暗中存储的记忆晶片，才发现多出一条晶片，里面的备份却是空白。
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备份了空白的记忆？然后小心地查证，忘记那一天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身边人似乎都失忆了。
阿司的手心开始湿润，忍不住将手插进口袋中。
林恩扭头，凝视着阿司，薄薄的嘴唇嚅嗫着，“那一天，发生在我和你提的那件事之前。”
“那件事”，就是他提到自己噩梦的缘起。监视西莫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在扫描一个未知大脑，还说出那是对灰星全体至关重要的某个人。
林恩特意这么说，阿司只能理解为，那段失忆和那个大脑，两件事是有关联的。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同一件事，是和那个曾经去见智慧体的灰星人有关的记忆。
阿司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慢慢地皱起眉。
林恩兜这么大的圈子，是为了给自己的身份做担保，莫非他知道了“那个”灰星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林恩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笑了笑，“我还是没找出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大概丢失了哪一部分记忆。”
盖亚组织的成立日恰好在灰星日的第二天，而灰星日是每隔一百年的整个星球上最重要的活动。
在盛大的活动后，执政官会在广场上对全体灰星人说一些鼓舞人心的话。
146年前正好遇上了百年庆典，第二天是盖亚的成立日，这种巧合，每三百年才会碰上一次。
林恩那时候尚未加入盖亚，只是在寻找记忆线索时发现，空白记忆的那天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所以，我去找到了执政官在当日的演讲稿。”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
内容全是陈词滥调，只是最后一句话很特别，“今日过后，让我们准备迎接新的……”
记录偏偏断在了那里，然后就是轰鸣的掌声和欢呼声。
阿司心想，林恩好像也没查出来什么，和之前他的调查水平很符合。
没有留意到，台下的人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什么声音都没有。
林恩继续说，“丢失的部分肯定是一个很关键的东西，和第二天我们大家全都遗忘的记忆有关，而且我还查过盖亚的记录，组织里保留着手工档案的习惯，结果那一天，没有进行庆祝仪式。”
“不仅是盖亚，安全局也没有任何工作记录，还有研究所。“
阿司冷冷地看着三角桌后一直沉默的医生。
似乎在林恩的演讲中，不知不觉，偷偷转换了主角。
“你问过我，灰星人有没有见过智慧体的。”林恩的额头忽然开始冒汗，一旁的兰医生正要上前，他摆手制止了。
“我的答案就是，那年的灰星日，执政官是提到了什么人要去见智慧体，那会给我们带来新的变化。”
“而那个人去过之后，并没有回来，或者说，只有死亡的大脑被带了回来。”
林恩死死地攥紧桌角，拼命控制身体的颤抖。
“那个人应该是一个献祭！”他叫了起来，指着阿司，目光变得骇人，“而你，应该也是。”
听到这里阿司明白过来，平静地说，“你把我引过来，说那么多话，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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