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天,林佩涵确实有些累了,推开西厢房的门倒头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
翌日一大早,林佩涵是被昨日半夜那个懒怠的婢女叫醒的:“夫人今日合该给大奶奶敬茶的。”
这大奶奶便是陆厌的继母,她的便宜婆母了。新媳妇过门,总要去长辈面前露个脸孝敬孝敬的。
林佩涵端坐在梳妆台前,古代的铜镜并不像现代的化妆镜般清晰,但她还是能依稀辨认出镜中女子姣好却陌生的面容:瓜子脸,桃花眼眼,眉清目秀,林佩涵脑海中大家闺秀的形象就是这样。
只是,林佩涵并不会挽古代的发髻,甚至连这衣服穿着都有些新奇,好在陆家虽然在这小村庄上有些名气,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名门望族,衣服也不繁杂,至于头发嘛,新妇和少女时期的发式本就不大一样,原身又是贵小姐出身,不会自己梳头也实属正常。
回想了一番古装剧里那些夫人小姐是怎么使唤下人的,林佩涵惟妙惟肖地模仿了起来:“你,过来。”她指了指那婢女。
那婢女乍一被点到,脸上神情还有些惊诧,脚下却条件反射般地走近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佩涵问道。
“慧云。”那婢女回答得有些不大情愿。
“可会梳头?”林佩涵又问。
慧云点了点头。
“那便帮我简单梳一个吧。”
听了这话,慧云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她是家生子,母亲是大奶奶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所以她才被安排到了最清闲的大公子院里,早年大公子根本就不着家,她只需要随意打理打理庭院即可,而后面大公子重伤归家,她身上也没添多少活。
可以说,这些年,慧云简直快把自己当做这院子的主人。对于这个明显是大奶奶替大公子娶进来的摆设,她是一直没放在心上的。
“快些,别让大奶奶等急了。”林佩涵看得出来,这慧云对于陆家大奶奶话里话外还是很恭敬顺服的,便故意这么说。
慧云一听,果真老老实实地上前给林佩涵梳头了。
透过面前的铜镜,林佩涵暗暗将梳发髻的手法记下了,大致记了个囫囵。
梳妆打扮好,林佩涵便跟随着慧云去了陆家大奶奶的院中。
陆家大奶奶刘氏早就等在了院中,陆家老爷陆鸣山也板着脸坐在一旁,还有陆家的幼子陆远扬也由仆妇看着坐在右侧。除此之外,还有几名中年妇人,似是陆家二房三房的人。
林佩涵微低着头,用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暗自打量着厅中众人。刘氏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保养得宜,五官端正,衣服穿得很是华贵。而陆鸣山则身着一身玄色的衣袍,脸色较冷。
林佩涵刚立定在厅堂的中央,旁边立时就有下人端了茶盏上来。
林佩涵也不扭捏,拂了拂衣角便跪下给坐于上首的陆鸣山和刘氏敬茶,从善如流地道:“请父亲(母亲)用茶。”
陆鸣山颇为冷淡地“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喝了茶,便再也无话了。
刘氏则是笑眯眯地接过了茶,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柔声道:“好孩子,快快起来吧。”
林佩涵起了身,刘氏又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若有什么短了缺了,尽管告诉我。”
林佩涵轻垂下眼帘,先是细声应是,转念一想,又直接开口道:“我自幼罹患心疾,这药是一日都不能断的。”
厅堂中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似是没想到林佩涵如此不客气。林佩涵才不管别人作何感想,拿到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她现在一个半寡妇,不主动争取争取,恐怕真的没人会在意的。
当着这诸多人的面,刘氏自是笑意盈盈地应下了:“今后的医药钱便从我这边支出。你刚进门,想手头也没什么闲钱。”
这话说得还挺有水平,既表明了自己的大方仁善,又暗示林佩涵的娘家无用,没有陪嫁。
还未等林佩涵有何反应,一直没说话的陆鸣山开了口:“这钱便走公账吧。”
“谢父亲。”林佩涵道了谢。
当家人都发了话,旁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后面林佩涵又被引着认识了一堆陆家族里的姑婆婶姨和各种姐姐妹妹,到最后也没记住几个人。
不过,让林佩涵觉得欣慰的是,这么一大堆女人聚在一起,也并不像电视上渲染得那般可怖,没什么人为难针对她。当然,短短几个小时培养起来的感情自然也算不上亲厚,除了三房有个堂妹很是热情外,其余女眷都只是很淡漠地打了个招呼。
林佩涵并不觉得局促,她甚至觉得若是能这么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也挺好,要是能成为有钱的小寡妇那就再好不过了。林佩涵自己也知道,自从死过一次后,她的心态就从卷王变成了咸鱼,每天只想快乐摆烂。
只是唯一需要忧心的还是自己这具身体。才短短两个时辰不到,林佩涵回自己院中便有些心悸了。照这么发展下去,林佩涵极有可能当不成小寡妇,反而被陆厌这个“植物人”送走。
好在陆家是不缺银子的,林佩涵想了想,给自己开了张方子,却并不叫慧云,而是叫了昨夜的侍从。
“在下张旭。夫人有何吩咐?”根据林佩涵昨日的观察,张旭应该是陆厌的心腹,说话做事很是妥帖,也忠心。
“烦请将按着这方子抓几副药来,走公账。”林佩涵将纸张递与张旭。
张旭接了方子,并不推辞敷衍,立时便出了门。
林佩涵漫步在庭院中,有些无所事事,前世她一直忙于学习工作,自毕业后都没怎么休过假,现在穿越回了古代,空闲时间挺多,但是娱乐设施却也少了很多,只能躲在角落里晒晒太阳。
林佩涵百无聊赖地观察着院中的一草一木,无意间发却现一处角落的杂草枯黄发焦。
林佩涵不由得蹲下身子,细细察看一番。草叶枯黄并不少见,奇怪的是只有这一处,周边花草依旧生得好端端的。像是只有这一处放了农药?
农药?含毒,毒药?
这时,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隐隐往这边来了,林佩涵灵机一动,往一棵参天的香樟树后面躲去。
那脚步声渐渐的近了,慧云手中拿了个炖锅,来倒掉其中残余的药渣,正好浇在那片枯黄的草地上。
待慧云离去后,林佩涵的职业病又犯了,认真地翻看研究起倒掉的药渣来。这么一看,她还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其中有一味曼陀罗明显不该出现在陆厌的药中,虽然用量极少,但林佩涵还是看出来了。
林佩涵皱了皱眉,曼陀罗本就含有毒性,一天一副含曼陀罗的方子,便是个完满周全的健康人也受不住,更何况本就重伤的陆厌了。这陆厌能支撑两三个月,已经是个奇迹了。陆厌少有清醒的时候,这药怕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虽然林佩涵一度告诫自己少管闲事,但到底医者仁心,她决意先去看看陆厌的情况还有没有得治。从昨夜至今,她还没好好地摸过陆厌的脉呢。
陆厌的院子里的仆从贴身的只有慧云和张旭两人,张旭被她支使出去买药了,慧云还在耳房里倒腾药材,因此林佩涵一路畅行无阻地径直进了陆厌的房间,室内只有陆厌一人躺在榻上。
啧啧,这命可真大,林佩涵心中不由得再次感慨道。要知道,像陆厌这种情况放在现代是要用医疗仪器二十四小时监测心跳呼吸的,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林佩涵纤指微抬,抚上陆厌的手腕。片刻后,她便知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曼陀罗的毒陆陆续续下了有小半个月,倒是不难解,但是陆厌身上还有别的毒,颇有些棘手。
正凝神思索间,忽地感觉心脏跳动地轻快起来,似乎有一阵暖流涌过。
林佩涵倏地抬眼,恰巧对上陆厌略带审视的眼神。
之前也提过,陆厌并不是完全昏迷地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只是清醒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了而已。
“谁?”许久没有喝水,陆厌干燥的唇瓣一张一翕艰涩地吐出一个字来,却还语带质问。
林佩涵颇有善心地去取了桌上的茶杯,想给陆厌先润润嗓子,陆厌却毫不领情,嘴巴抿得紧紧的。
这么有警惕心?
林佩涵挑了挑眉,心中生出些调皮的想法来,故意逗弄道:“我叫林佩涵,是你刚过门的妻子,我们昨日刚大婚。”
陆厌眉头一拧,半是困惑半是怀疑。
“不信你看这屋里的摆设,那窗上贴的喜字都没摘呢。”林佩涵退开几步,指了指陆厌能看见的窗。
陆厌眼珠一转,看清了些屋内的陈设,有些唤醒了记忆,前几日他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是听到有人说要给他定门亲事冲冲喜。
陆厌眼中的防备卸下了几分,慢慢涌上些愧疚来。他现在这个情况,成亲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林佩涵察觉到陆厌态度的缓和,也歇下了逗弄的心思。察觉出陆厌的愧疚情绪,她还有些欣赏陆厌,当过兵的果然不一样,这觉悟就是高。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救他也不是不行。
沉思片刻后,林佩涵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严肃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信不信都可以,我只告诉你我眼睛里看到的。”
林佩涵便把那婢女慧云的不对劲之处说了一遍,只说药不对,却也没有点明曼陀罗之事。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将底牌和盘托出。
林佩涵眼见着陆厌脸上的神情慢慢冷凝起来,似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我们素昧平生,我没有理由要骗你。”林佩涵补充道。
陆厌微抬着眼皮冷睨着她,并不全然信任。
林佩涵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嘴上却用言语激他:“你应该也能察觉到吧,你现在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反正你这身体再这么拖下去,我马上就能做有钱的小寡妇了。”
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陆厌终是下定了决心,艰难开口:“帮……我。”
“怎么帮?”林佩涵还不想惹得一身臊,故意藏拙道。
“张旭。”看起来陆厌还是很信任张旭的。不过林佩涵瞧着这张旭虽然忠心不二,但却不大会变通,是个没心眼的直肠子。
这话林佩涵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厌便缓缓合上了眼皮,再次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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