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乐丝有些头疼。
“她看到你了吗?”
沃特正在用手指梳顺滴水的头发,摘下缠绕的海带和贝壳,听后眼神闪烁:“什么?”
“她看到了你了吗?你是故意撞坏微波炉,引起她注意,让她发现你,不,让她看到你?”
桃乐丝站在门口时,挡住了大半窗户,加上后院叠高的微波炉,除非对方的视线能自由转弯,否则绝对看不到院子里的沃特。
但偏偏,微波炉被碰倒,声响惊动两人。桃乐丝回头时露出的空隙,让哈森女友瞥见院中一角。
沃特没想到桃乐丝那么快就发现了真相。按照两人的约定,他应该藏得好好的,像是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但哈森女友对桃乐丝的轻视与逼迫,让他的心脏像被什么啃噬。
父亲给他展示过集团培育过的食人鲳,颜色鲜艳,个头短小,进食时一拥而上,极为可怖,投放下去的小牛犊尚未落入水底,便被吃净,成为一堆白骨。如果不听话,这些食人鲳会放入他生活的水箱。
他听到桃乐丝暴跳如雷,却又拿那帮人毫无办法时,胸腔里就像游进了一只食人鲳,否则难以解释阵阵细小连绵的疼痛。
她勇敢、坚定、说一不二,被他袭击时会反杀,在他莽撞时会打醒他,但却不能对颠倒黑白、厚颜无耻的人动手。
为什么。
因为她们是同族吗,是因为“要有个人样”吗,可哈森在丛林里追逐桃乐丝时,一点顾忌都没有。
沃特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让她陷入这步境地的罪魁祸首。
自转校以来,他无视她释放的善意,只遵从母亲和保姆掩饰身份的告诫,愣头愣脑地活着,用野兽的思路理解人类。哈森等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们在学校里的地位更高,听他们的能更快站住脚,融入族群。桃乐丝的话,他全当耳旁风。在丛林中追捕桃乐丝时,他并非一定要抓住桃乐丝让她受欺负,纯粹是捕猎的本能让他非追上逃窜小鱼不可。至于之后怎么放生,那是追上再思考的问题。
沃特心想,他得做些什么。
直接露面不可行。他可以制造一闪而过的“鬼影”
他做了些伪装,到水里站了站,身上一阵麻痒,遇水后,鳞片又出来了。他对着机械外壳照了照,对自己人形水怪的形象非常满意,而后朝小塔一般的微波炉伸出手——轰——讨人厌的家伙被吓走了,巢穴又只有桃乐丝和他了。
可是他好像又做错了。沃特看着桃乐丝,她撑着窗户边的铁框,微卷的黑发垂了半边,露出的神情绝对称不上高兴。
桃乐丝声音紧绷:“你做事之前,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借用李的身份生活,却和哈森那帮惹是生非、迟早闹出大新闻的人混在一起。明知自己不能靠近水边,还跟着去丛林开派对。是,当时你要杀我,理由充足,但你原本可以不落到非要杀我的地步!如果你不做他们的跟班,如果你不去水边,如果你不非得要追上我……要不是姐姐教过我,我已经死了!收留你以前,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的,我以为你能改变的。我连逃跑路线都给你规划好了。沃特,你改名叫鱼算了,教训只能记住七秒。”
沃特的脸惨白一片。预感到什么,他忽地扑上窗沿。
桃乐丝正好合上窗户:“松手。”
“不要。”沃特哀求道,手指卡住窗户,指甲在窗边抠出深深抓痕,“不要。”
不要。沃特无法驳斥桃乐丝的指责,也想不出什么动人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活该,但如果有一丝可能,他都想留下来。
眼泪不断地滴落,沃特不说话,只哭泣的模样,十分唬人,但桃乐丝已经见过他的眼泪了。
再三合拢窗户,都被人鱼的手指阻碍,蹼被铁质边沿刮破,有些可怜,像她蛮不讲理地算旧账、欺负人似的。
到底有一丝不忍。姐姐给她留了家,而他一无所有。但桃乐丝拉不下脸。
“好啊。”桃乐丝一叩玻璃窗,将它往外一甩,沃特躲得及时,才没被窗户打到。
不等他再说什么,她转身就走。
桃乐丝站在这,沃特还敢争取留下,她离开了,不再关窗,他反而不敢从这个透风的通道进来。
他望着屋子里逐渐熟悉的一切。
沙发上搭垂到地板的毛毯;底部沉淀盐粒、口感接近海水的半壶茶水;储存各式各样甜品店,如有魔法的冰箱;难以靠近的煤气灶与小锅。
桃乐丝像那口小锅,有着令他畏惧的火焰。
“黑猫,我能进去吗?”
“正在将您的请求转告桃乐丝。”
“不!等等!不要!我再想想。”
桃乐丝回到房间,身心俱疲,大睡一场。待她起来时,夕阳的光辉已经爬上地板。她睡过了午饭,但不饿。
客厅里没有沃特的身影,浴缸里也没有,阳台上也没有,她让黑猫扫了下后院,结果空空。
沙发上的毛毯折好挂在椅背;茶桌上的水壶清空,被洗刷干净;微波炉重新叠好,外壁被擦拭一新。
只有窗沿留下的挣扎痕迹说明了他存在过。
哦,还有冰箱少了一个布丁的甜点盒。
桃乐丝尚未消气,一手探入,扫出最后的巧克力和酸奶:“他愿意在外面晒太阳就晒吧,别晒脱鳞片了又哭着回来。”
夕阳之中,学校的体育馆因沉默而肃穆。后排的许多人,只是出于社交礼仪停留在馆中,仗着不在前排,不会被哈森们注意,还在偷偷地看手机。
哈森为失踪的艾德演讲,赞美他并不存在的美德,痛斥了一番潜逃的李,获得稀稀落落的掌声。但其中,还有些不和谐的交谈声。他想指责对方,却发现拆他台的竟是女友。自从艾德失踪,他们的小团体被警察问话,霸凌的事传开,他的的话在学校里就不再那么管用了。
自从见了桃乐丝,她就不对劲了。他皱起眉头,没说什么,放下话筒,回到座位中。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在他演讲时说话。
但女友没有意识到这点,她的语气还残留着与人讨论得出真相的惊惧,或者说兴奋:“桃乐丝,桃乐丝一定是凶手。”
“你说什么?”
“我在她家看到了溺死的鬼魂。其实没有证据证明李杀害了艾德。说不定是桃乐丝呢。”
“她?让两个大男人同时失踪?”
“有什么不可能。她是女巫,害死了姐姐,围绕着她总是发生些诡异的事。她确实有嫌疑。如果李是用别人的身份寄生的人,他为什么要伤害艾德,破坏自己的米虫生活。我们天天和艾德在一起,艾德可没发现他的身份不对。电影不是经常这样演吗,凶手犯案后失踪了,警察找了很久,才发现‘凶手’是被抛尸的受害者,案发时同样在场的‘受害者’,阴沉瘦弱的少女才是真凶。”
哈森有些惊讶,这确实说得通,连警察都没想到这种可能。
女友撩了把头发:“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是金发,不代表我脑子不灵光。”
她有心弥补自己先前吓得魂不附体的丑状,哈森却说:“是,你很聪明,可胆子也不够大。”
他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们得去桃乐丝的家里找证据,让大家看看谁才是凶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