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回说到,宇文化在甘南起兵自立为皇,为了向天下人证明晓朝已经灭亡了,他手下的谋士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他说自古以来,新朝都会给旧朝编纂史书,我们可以一边打到京城,一边就把晓朝的史书给写了。宇文化同意了,于是就有了这本《晓书》,也就是我们历史学上常说的《旧晓书》。”
“当然了,我们都知道,当时宇文化还没有打到京城,他到死也没有坐上那张龙椅。很多应该有的记录,尤其是应该被记载在起居注里的,有关于皇帝的那些记录,他们在编写《旧晓书》的时候是根本不知道的。但不知道该怎么写?就只能开始编。所以考古上一般不把《旧晓书》当做信史,我们研究晓朝,读的是共和国初期,大文学家们编纂的《新晓书》。”
“当然啦,不是信史不代表完全没有考古价值,至少我们可以从中得知一些当时晓朝的传言故事和风土人情。比如说光武朝和之前的几个朝代,文人墨客编排皇帝的那些话。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句工匠皇帝,罪人大臣,垂帘太子。”
“不过,虽然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前,对光武帝都赞誉有加,他们在编写自己敌人的史书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往里面加点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光武帝本身做的一些事情,在古代都是很有争议的,比如说他对经济类犯罪,尤其是贪污和走私的严厉惩罚,还有开女科举、女学,让女官登上朝堂的事情。”
“这里插播一句,正是因此,一直都有光武帝其实是女人的说法,还有人给出很多证据,比如说光武帝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妻子,再比如说光武帝让女性走上朝堂,包括光武帝的画像没有胡子和,啊,有人说光武帝喜欢换年号,就像他老婆喜欢换衣服一样。但我们其实可以从史料中了解到光武帝无疑是男性。”
“就像蓄须这一段,起居注里就写,说每天早上起来光武帝都要把胡子刮干净。还有记载他曾经和他的太傅荊项,后来的内阁首辅林凤音都去泡过温泉,这些都是铁证。”
“当然啦,《旧晓书》里编排的,最无稽之谈的就是光武帝和他的爱将葛贤斌的浪漫关系……”
澹台鸿坐在电视机前,差点把遥控器给撅断。他的眼圈一瞬间有些红起来,葛贤斌,为什么不是他澹台鸿?就是因为他死得早吗?明明和陛下真的有一段的是他才对。
他看不上葛贤斌,倒也不是真的看不起,而是同属于将军,两人的个性又截然不同,理所当然会有那么一些龃龉。葛贤斌为人谦和忍让,无论对谁都彬彬有礼,还时不时小声规劝他对皇上再恭敬一些,这做派他看着就烦。
抛开这些,他倒是承认葛贤斌是个有本事的人。
葛贤斌可以说得上命途多舛。他年少时因为母亲获罪,不过十一二的年龄脸上就被刺了金印发配到西州充军。西州是晓朝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不仅要面对群山中的土人,还得应对西狄时不时的骚扰。葛贤斌在这种状况下活了下来,甚至在一次西狄惯例出兵骚扰的时候带着小队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斩了十余颗人头,进入了皇帝的眼中——那时候皇帝还是景和帝。
姜少泽也对葛贤斌托付了信任,将禁军的练兵事项交给了葛贤斌。澹台鸿可以理解,毕竟葛贤斌有能力,而他不可能离开边疆,但理解不代表不会嘀咕。那段时间他脑袋里转过的念头是陛下移情别恋,想要个新鲜的。他承认葛贤斌也长得好看,男生女相宛若神仙妃子,他甚至想要说服自己理解,不要在和陛下的久别重逢中都带出小儿女的酸味来。
姜少泽看出了他在酸,所以有些哭笑不得,小皇帝汗涔涔的胸口压在澹台鸿的背上,咬住他的耳垂笑:“澹台将军,你在想什么啊!”
“他是朕不同父的阿兄!”
姜少泽的母亲,庄顺太后是再嫁寡妇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隐秘,只是姜少泽继位之后就没什么人敢提起了。澹台鸿当然没想到这茬,在被姜少泽点破之后还有些羞恼,他为了这事思前想后了几个月,没想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但他的火气也被压了下去,就着两人相连的势头翻了个身以下犯上,还有些恼羞成怒般地说:“陛下想宠幸谁是陛下的权利,本将无权置喙。”
姜少泽那时候就喜欢澹台鸿的那点无礼,上次回京他出城迎接,澹台鸿带着的几千精兵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有澹台鸿磕完头之后直视天颜,还对他笑了一下。他在澹台鸿同样湿漉漉的腰上拍了一下,引来将军的颤抖和怒视,抬手去捏对方的鼻子。
“酸死了酸死了——好个醋溜的将军。”
“若不是陛下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情,臣又……”澹台鸿挫了挫牙,在姜少泽的肩上咬了一口,留下淡淡的印记,“陛下可知,臣在边疆也时时念着陛下?”
“怎么念的?是念军费?还是念武器?”澹台鸿没提防自己也被姜少泽咬了一口,小皇帝又翻过身来弄得他全身一抖。姜少泽笑着用力,也有点生气,澹台鸿几次给他上书,却连一封私人信件都没有。打开奏折,里面写的不是重铸城墙就是抓到了几个给北戎走私的晋商。他写的,夹在诏书里那点柔情蜜意的情书都算喂了狗。
“念陛下雄才大略……别的地方也很大,”澹台鸿去亲他的耳垂,“白天想陛下在朝堂上运筹帷幄也想为陛下开疆扩土,晚上想陛下在臣身上开疆扩土……”
姜少泽耳朵一下子红了,见状澹台鸿笑了起来:“陛下还是那么害羞,现在臣信了陛下和葛贤斌没什么事了。”
“瞎胡说什么,澹台鸿,你皮痒了是吧?”姜少泽竖着眉毛瞪他,澹台鸿更开心地笑着,双腿紧紧缠着他的腰:“是,请陛下杖毙,乱棍捅死……”
那是菂嘉二年的事情,姜少泽刚加冠,比起过去骨架大了不少,也有了皇帝的威严。他心里的气消了之后,终于发现姜少泽的轮廓和葛贤斌确实有几分相似,但在他看来陛下才是最好的。葛贤斌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他觉得辱没了陛下。云雨之后姜少泽重新换上了衣袍,晓朝尚红,虽然姜少泽喜欢黑色,为了节俭也没换。不过澹台鸿觉得这样也好,显得陛下面如桃花。
他的心里又突然一紧,陛下已经加冠,那成亲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晓朝结婚较晚,一般男子在加冠之后才开始议亲,女子也在十八以后,虽然一般都会提早订婚。而皇帝不一样,一般而言姜少泽的任务是在二十五以前就得给国家造一个储君来。
他本人不想结婚,澹台家的血脉断就断了,没什么好珍惜的。澹台家顺着血脉流淌下来的就是情绪起伏极大,容易做出极端的事情,他深恨自己的脾性。何况现在他钟情于陛下,要是他成亲,陛下就会和他断了关系,只是想到,他就觉得自己的心绞成一团。
陛下不一样,他没法叫陛下一辈子不要成婚,没法叫陛下和自己一起断了血脉。但他又不想把陛下让出去,他在某一瞬间甚至想过要是当时他起兵,把陛下给关起来……可那也只是想想。有些人是关不住的,他毫不怀疑。
“陛下……”他轻声说,姜少泽听到了他的声音,困惑于求救似的语气。
“怎么了?澹台卿?”皇帝走过去抬手揉揉他的面颊,“不舒服吗?朕做过头了?”
“陛下虽然龙精虎猛,但要让臣缴械投降还差些功夫。”澹台鸿下意识否认,他很清楚怎么让自己低落的情绪不要表现出来。姜少泽却没因为他的黄段子放过他,而是用力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怎么了?”
“陛下……能不能不要成亲?”他问。
“朕本就不想成亲,没得耽误别人一辈子,”姜少泽说,“现在找到的理由是天下还不安定,国库没钱,不至于劳民伤财搞什么选秀,至少能过去五六年吧。之后朕会找宗室子弟里年龄小身体没问题人品也没问题的那种培养,虽然朕的皇叔皇伯们死得差不多了,但要找还是能找到的。”
澹台鸿点点头,那种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感觉终于消退了一些,他看姜少泽摊开了纸,自觉地伫立在一边帮忙磨墨:“陛下这字,精进多了。”
“你找茬是吧?”姜少泽血压起来了,回身拧他的脸,“这句话你说了没用,得荊太傅说好了才算好。这次你战功赫赫,想要朕赏点什么啊?”
“给臣的陛下已经赏过了,只是边军的抚恤……”
“朕知道,但是你必须赏,钱朕拿不出来多少,药材你那里比朕这里更好些……这样,准你募兵屯田,然后新军的名号由朕亲赐,朕这里再派个人去,他是搞农政的好手,说是能种出在北疆苦寒之地也能生长的稻谷,你帮朕看看。”
“谢陛下。”澹台鸿郑重地说。
“别谢了,你不认为朕给你画饼就好。”
“陛下说过,要让我大晓人民再不受饥寒困扰,不被外敌侵犯,那也是臣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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