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鸿腰间挎着长刀走进御书房时也无人阻拦,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他对这位将军寄托了全部的信任。而此时姜少泽正在书桌前练字,窗外的腊梅传来阵阵幽香。
“怎么不把窗子关上?”澹台鸿走过去,看着纸张上的字,“陛下的字越发精进……好好好臣不说了,不说了。”
“哪就有那么冷了?”姜少泽白了他一眼,然后搁下笔,坐回到椅子上,“手给朕看看,别敷衍。”
澹台鸿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来,他虽然相对养尊处优,但毕竟是守卫边境的将军,一双手骨节膨大不说,还有着不少伤痕和冻疮的裂口,姜少泽的手和他的相比格外细腻。皇帝叹了口气,从书桌的暗格里拿出一小罐羊油,挖出一点在掌心,捂热了之后往澹台鸿手上搓:“朕不是上次让你带去了?”
“行军打仗哪顾得上这个,但陛下给的油拿来烤肉倒是味道不错,”澹台鸿嬉皮笑脸地说,看着姜少泽细腻白皙的手指揉搓着自己的手,“陛下也不嫌臣糙得慌。”
想舔一口,澹台鸿忍不住想,陛下的手真好看,比那些臭小子说的,弹琵琶的婆姨更好看。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里舔,一根根手指舔过去,让这十根玉似的手指变得湿润而嫣红。
“不许舔啊,你也不嫌膻味。”姜少泽没抬头,一句话堵过去。澹台鸿被看穿了那点心思,也没害羞,只是笑着说:“陛下怎么就像在臣肚子里放了个耳报神,臣想什么陛下都知道?”
“朕无所不知。”
“陛下那么关心臣的想法,臣高兴得紧,但更膻更腥的东西,只要是陛下所赐,臣都吃得下去,还爱吃得很呢!”
“小心着些,”在气氛从温馨变得车里车气起来之前,姜少泽不得不打断他正打算解开铠甲的小动作,“今日不知你要来,没提前屏退左右,现在叫人走就有些欲盖弥彰了。你叫起来没轻没重,要是被人听到了,倒以为你这将军都是龙床上躺来的。”
“他们胡说,”澹台鸿有些遗憾地放下握着衣带的手,“陛下明明更喜欢臣趴着。”
姜少泽帮澹台鸿理了理衣服,顺便忽略了对方遗憾的段子,然后从书房中拿出一叠奏折来:“好将军,既然你来了,就来看看这些参你的折子怎么样?”
澹台鸿脸上的笑容一僵,语气委屈:“臣有罪,陛下想怎么罚臣?”
“朕罚你干什么?”姜少泽翘着二郎腿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有什么事是朕都不知道的?好了,坐下,别一脸惶恐的样子。”
澹台鸿听话地坐在椅子上,被搓得发烫的手指间撕裂的冻疮还在不断发痒和作痛,他想要去抠,但想到姜少泽不会高兴,就咬着牙忍住了。姜少泽翻开一份奏折,开始读,这是参他横行跋扈,在边军里饮酒作乐的,还有一份是参澹台鸿的亲兵把□□带进军营的。
“陛下,这我得说一句,那个是小刘相好的,”澹台鸿凑过去,又被姜少泽按着肩膀推开,“也不是随便带进来的,他要给他相好的赎身,找我要银子,后面饮酒也是给他们办个婚宴。陛下,咱们边军出生入死,不能连成家都……”
“参的是你喝酒吗?参的是你在军营里做这个,”姜少泽不轻不重地拿着奏折敲敲澹台鸿的头,“朕知道,但别人不知道,不可再犯。下次再有什么嫁娶之事,在城里办,或者一开始就说得清楚明白。”
“臣遵旨。”澹台鸿笑嘻嘻的,知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没把事情说清在一开始就带着几分刻意,他只是想看陛下会不会无条件信任自己。这些奏折出现在他的眼前,就说明陛下已经为他驳回或者压下了弹劾,现在只是来找他要个理由。姜少泽威严日盛,他自然是对此爱不释手,却也有几分隐隐的担忧。
他上京时,姜少泽刚决定了对岭南道逃跑较早的那些官员与之前那些人的保护伞的判决。在前朝初时的刑罚剥皮填草又被姜少泽用在了这群贪官污吏的身上。澹台鸿打马路过菜市口的时候看见皮肤干枯的稻草人挂在刑架上,血沁的地里,直到现在还没有干净。
然后澹台鸿进宫,姜少泽还是那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样子,整个宫宴上除了几个以清廉著称的官员之外,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澹台鸿是不怕杀人的,他只是没想到向来心软的小皇帝也会用这种残酷滴方式杀人。他听葛贤斌细声细气地说陛下在朝堂上发了很大的火,姜少泽冷笑着对那些说刑罚过重的臣子开口:“为他们求情,可是想为卿等留下后路?”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姜少泽了。在他面前姜少泽还和过去的那个小太子没什么区别,哪怕他无礼也只是笑笑,说不定心里会怪他两句,在开口之前又自己先说服了自己。而后他就有些不确定了,不确定陛下究竟是真的说服了自己,还是将他的那些无礼都记下来。
“现在不该算账的都算完了,”姜少泽把奏折丢到一边,面色真的严肃了下来,“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吗?现在说出来,朕还可以给你背书,要是以后事情捅开了,就连朕都没理由保住你了。”
“臣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陛下呢?”澹台鸿笑着回答,在他看来事情已经都解决了。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姜少泽丢给他一卷圣旨,展开明黄的绢面,在其中写的东西让他冷汗直冒。
这是允许边军和北戎贸易的圣旨。
“陛下,您……”您怎么知道的?
“朕没在你的军队里掺钉子,这是朕靠自己算出来的。澹台鸿,长本事了啊你,去年朕才抄了几个走私的北商的家,今年你就亲自上阵了?”姜少泽笑容有些冷,“事情也不做干净,也不告诉朕让朕好有个准备,要是被别人先发现了,你让朕怎么帮你?”
“臣……”澹台鸿垂下眼睛,又被姜少泽捏着下巴逼迫着抬起头,他看到皇帝的眼里有着怒气。他想说自己惶恐,他的事情已经做得很干净,却没想到皇帝一查就查到了他的作为。他想要说臣万死,也想求姜少泽恕罪,但说出来的却是:“臣的军队都是满额,无一份空饷,陛下虽然每次军资都给得充足,但算上抚恤,算上筑城,若臣不想点其他法子,难道要士兵们喝西北风不成?”
“朕说的是你走私吗?你当朕查不到?就是因为你卖的那些不过是瓷器绸缎和茶叶,盐都不敢碰朕才……”姜少泽松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又捏拳锤了锤自己的前胸。
“陛下,为臣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澹台鸿马上去扶他,帮他倒了半杯热茶。姜少泽摇摇头推开茶杯,咳得全身都在颤抖。
“朕不是气你与北戎贸易,而且朕能看出你的想法……只是奢侈的物品和一些陈腐之书,不是军械铁器,也不是盐,对他们的军队无甚大用,还能腐化对方……你还购买军马。朕自然不是责怪你,反倒是朕无能,无法给边军足够的粮饷,将军就算有怨,朕也能理解……”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姜少泽叹了口气。
“但你为何要骗朕?”
“臣担心陛下不同意……”
“你自作主张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朕会不同意?”姜少泽气得想踢澹台鸿一脚,但他最后硬生生忍住了。
打人不好,尤其是打自己喜欢的人更不好,为了发泄憋在胸口,让心脏都跟着隐隐作痛的怒火,姜少泽抓着澹台鸿的肩膀就亲了下去。澹台鸿在心一点点沉下去的同时乖巧地迎合着,他被亲得头都有些晕乎乎的时候才被同样晕乎乎的姜少泽放开了,皇帝用力咬了他一口,然后又摊开一份圣旨:“朕再给你写一份。”
澹台鸿老实地坐在一边,他轻声说臣已经知错了请陛下责罚,姜少泽叹了口气:“朕已经原谅你了,澹台将军。只是下次,你能不能和朕说,和朕坦白?朕不喜欢被人瞒着。”
“臣明白。”
姜少泽又是用力地叹气,他总觉得澹台鸿还是会我行我素。他根据战报和江南商税算出来的数总有些不对,这才想到可能是澹台鸿在边疆搞什么名堂。他没有惊动外朝,而是让内卫调查,一查之下发现北边购入了大量瓷器绸缎,而边军多了不少战马。
要是先发现的不是他而是外朝,尤其是那些本就不喜澹台鸿的言官,弹劾的奏折一上来,就算他执意保住澹台鸿,对方都要脱一层皮。他不怪澹台鸿和北戎交易,就算是他也打算购买战马,更何况以奢侈物件动摇对方一直是一种战略,但澹台鸿多少沾点不要命了。现在他写了圣旨,澹台鸿可以说自己是奉密旨,黑锅有皇帝扛着,就安全了许多。
而他写的第二道圣旨,是准许澹台鸿购入北戎的兔皮、羊毛和狼皮的。这也算是比较经典的生态战方式了,他相信澹台鸿是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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