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璇的现代生活充实而有趣。
早上他很早醒来,按照专人指导的健身方法进行锻炼,等到郭峰言带来早饭之后去学校上班。他上课的方式随性,虽然预先有准备,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想到什么教什么。等到中午他跟着同事的老人们去食堂,现代有着许多晓朝没有的瓜果蔬菜,他总是吃得津津有味。
等到了下午他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午睡,醒来之后看些新闻或者小说故事,如今的他开始涉猎穿越小说,然后为了现代人的想法而惊讶。郭峰言倒是宁可他不要看穿越小说的,只可惜他人微言轻——他个人觉得这大概算是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虽然这种说法不大礼貌。
晚上姜天璇在获得允许之后会开直播,鉴定一下网络热门电视剧的服化道。他的直播间有专人管理,所有弹幕都延迟三十秒发布,把一些谩骂和过分露骨的言辞过滤掉。直播结束后郭峰言负责把他送回去,有时候还得负责帮姜天璇带点夜宵回来。
现在的他已经对晓朝的时候怪事见怪不怪了,郭峰言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退步。一开始他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扎聋,对于真相的探究欲望又逼着他听下去,他觉得自己都快有那么点人格分裂了。
今天的直播结束,姜天璇坐在后座看向窗外的霓虹灯。柔美的青年眼中倒映着城市里万家灯火的场面就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可以用作游戏过场cg的那种,郭峰言却没啥欣赏的余地。今天姜天璇在直播里聊了晓朝的熏香,然后提到了一种几百年前随着晓朝灭亡而灭绝的树木金丝玉槐,非常肯定地说,那种树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什么传说。
弹幕当然泛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大部分都是嘲笑姜天璇的,专人过滤了一部分,姜天璇看了另一部分也不动怒。结果就是直播结束之后他们要继续开会,就讲那个金丝玉槐的事情。郭峰言作为一个打工人,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他恨不得跪下来给面前这个皇帝磕一个头,让对方在不必要的时候少说几句。
“郭先生,这是——”突然,姜天璇指着窗外,郭峰言看过去,招牌上画着的美青年抱着泡面桶面带微笑。他收回眼神,语气平常:“哦,这个啊,是广告牌,上面画着的是代言人,好像也叫葛钰吧,是个小演员。”
说到这里,郭峰言就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了,他女儿在追的就是这个叫葛钰的星,虽然不算多么沉迷,但他这个爹还是忍不住觉得痛苦。就算有着男人的嫉妒,他也不得不承认,长着这张脸进娱乐圈算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他女儿还说葛钰是内娱最后一个处男之类难懂的话,他发现自己和女儿的代沟越来越大了。
姜天璇沉默着听完郭峰言的抱怨,然后委婉地开口了:“但是他和葛钰将军长得一模一样哎。”
郭峰言差点没一脚油门撞到路灯上去,他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转头用见鬼的眼神看向姜天璇,姜天璇无辜地看回去。郭峰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的葛钰将军是,葛怀宇吗?”
“是,”姜天璇说,“他和怀宇阿兄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区别。”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郭峰言有点不确定了,他看看广告牌上的人,又看看姜天璇,既然有了一个古人那有第二个也不算太奇怪……才怪嘞!这是什么情况郭峰言不好说,但他确定自己今天的加班时间八成是要超级加倍了。
葛钰,字怀宇,在研究晓朝严肃历史和不严肃历史的人眼中都有一个身份——晓光武帝姜少泽的近臣,而且是既正经又不那么正经的近臣。不说八成胡编乱造的《旧晓书》,那些晓朝大臣自己写的文章里都没少提到葛钰夜宿龙床的事情。
葛钰是飞鱼军的将军,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特务头子,虽然飞鱼军在建立之初就遭人恨,他也是历年历代飞鱼军里最遭人恨的那个。排除掉他战胜葛贤斌成为了晓朝第一美男子的问题,他在其他大臣们笔下一直都是冷酷无情傲慢骄纵的不光辉形象。据说他甚至曾经矫诏诛杀内侍,关押大臣,在诏狱里设严刑拷问,一度成为了让官员们听了名字就想颤抖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对葛钰的编排没停下过,这事姜少泽也是知道的,他在朝会上发怒几次,又安慰葛钰。葛钰自己倒是不介意,笑着说他和陛下问心无愧,他人流言蜚语管他作甚。姜天璇那时已经在陵墓里等着来到现代,所以并不知道,但他能说那些“编排”一半不是谣言。
他甚至一度真觉得自己的爹要把自己这位如花似玉的表哥收入后宫,被两人轮流敲头之后这种想法才渐渐淡了下去。
和谨小慎微的葛贤斌不同,葛钰向来是鲜衣怒马的模样,姜少泽对他好,允许他骑马入宫,他就真的策马在皇宫中奔驰。姜天璇还记得自己畏惧父皇,不敢和总是冷着脸的父皇撒娇的时候,葛钰已经敢一把抱起自己,黏在父皇的怀里要父皇把点心喂给他。
研究历史的老教授们也没见过这场面。
毕竟起居注里写的,或者大臣们写的终究还不如当事人亲眼所见的有冲击力。姜天璇不得不讲几句就停下来强调一遍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就算葛钰夜宿龙床也不是和父皇在同一张上。讲着讲着他自己又不自信了,虽说父皇他自称对澹台鸿将军倾心深爱不能接受其他人,但要他选,虽然不孝,他还是有那么点想选葛钰的……
老教授们的眼神稍微有那么一点飘忽,几个年轻些的人更是表情中透露出绷不住了的味道。一半人感慨为了历史的研究他们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另一半人则感慨不愧是热cp啊就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姜少泽对葛钰很好,是那种姜天璇曾经嫉妒过的好,他觉得父皇并不喜欢自己。但他确实不如葛钰表哥,姜天璇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葛钰长得极好极好,不是雌雄莫辨的那种好,而是俊美绝伦,宫女太监看了都要脸红。而且葛钰年纪轻轻便弓马娴熟,在七岁的时候就能自己翻身上马,他却还得要松尚拿来小马扎。
父皇文治武功,杀伐果决,葛钰在父皇的身边自然而然的也染上了那份果敢坚毅,但姜天璇自知自己的性格温吞,还有些婆婆妈妈的。每次听两人讨论政务的时候他都有些跟不上话题,开口的时候却又是“这样罚会不会太重”这种让父皇愕然的话语。
那时候姜天璇觉得自己不配给父皇当儿子。
他记事早,记得在一岁出头的时候父皇还在外面征战不休,自己被丢在母后的宫里。母后对他再好,骨子里的淡漠是改不了的,他觉得冷,又觉得可怕,等到父皇回来之后他面对的是两座巍峨的冰山。父皇让他住在寝宫,就睡在隔壁的龙床上,他应该是感激的,但他就是还想要更多。
他又是自怨自艾,又是心如刀绞,躲在被窝里不断啜泣,还得咬着锦被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来。但父皇对他其实是极好的,在听到哭声之后并没有掀开他的被子强制把他扯出来,而是连着被子一起把他抱在怀里。父皇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让姜天璇想到冰窖,但他能听到父皇轻声哼唱的歌谣。
不算非常好听,却又很怀念,似乎是很久之前他曾经听过的,后来他才从松尚的口中问出他在一岁以前全被父皇贴身带着。抱着孩子上朝的皇帝实属罕见,姜天璇甚至能猜出外朝如何震动。从那天起姜天璇就开始观察父皇了,他想他得让自己更加靠近父皇才是。
葛钰帮了他很大的忙,葛钰眨着眼睛说天璇弟弟你终于想要了解陛下叔叔了!叔叔每天都在想,该怎么和你更亲近一些。姜天璇又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压抑和自卑了,他是不是让父皇为难了呢?他也不知道自己突发的情绪从何而来,他看的那些书里没说小孩子会这样,好像同龄人都该是没心没肺的,不该像他这样顾虑重重。
但葛钰帮了他一把,葛钰教他装病,然后把父皇叫来了,姜天璇裹在被子里听父皇和太医讲话。太医说太子脉象不像有问题,吓得姜天璇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父皇冷冰冰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半晌才叹气:“但他不舒服。”
姜天璇又是害怕,又是愧疚,但那天之后父皇确实和他变得更加亲近。姜少泽的思维很简单,如果一个孩子宁愿装病都想和自己靠近一些,就说明自己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让这孩子缺少安全感了。他有些难受,他其实自己也不懂该如何当个父亲,但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天璇不像葛钰那么喜欢撒娇,问他想要什么也只是乖巧而怯生生地说“想要看书”。至于性格柔弱对姜少泽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又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刚强的,何况才是一个孩子。他只是不懂该怎么和这样的孩子接触,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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