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夜离的答案,江绵绵心头反而有种恍然之感。
她之前就觉得,眼前之人好像是心里有事的样子,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或许,那个幕后之人能让他出手伪造遗书,所提出的条件,应该也和夜离口中的这个“问题”有关。
也许,这会是一个追查幕后黑手的突破点。
如此想着,江绵绵试着问了一句:“阁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夜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江绵绵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最终,他才点了点头道:“不错,最近我手上确实有很多……问题。”
话说到这里,魔尊沉静的面容终于像是裂开了一条缝隙,他深吸一口气,颇有些苦恼地道:“有些事凭我自己无法解决,便只能来仙门找办法。虽然我暂时不能透露指使我的那人,但阁下应该也猜到了,此人许诺的条件有助于解决这些问题。”
“这个条件,想必非常特殊吧?”江绵绵更进一步,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夜离道,“除了他,仙门极少有人能帮我办到这件事。”
江绵绵沉吟着,陷入思索之中。
“不过,阁下的存在倒是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夜离又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慢慢道,“这些天我监视你,除了确定你身上的那个‘特殊之处’外,还希望能从你的生活轨迹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弄清楚阁下是如何看出阵修一脉计划的破绽……”
他说到这里,江绵绵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原来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搞清自己那种独特的思维方式,所谓“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并不是指具体的方法,而是指逻辑思维能力。
难怪此人基本只在自己读书学习的时候出现,他大概是希望能从她阅读的材料中找到相关线索。但是,这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她压根就不是原本的江绵绵了,她的思维也是在现代社会的环境里形成的,没有这个环境,她也无法成为现在的“自己”。
想必这些天此人一定非常困惑,因为她看的书都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相反,很多都只是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介绍,甚至还有不少话本和《公子榜》这类的闲书,也难为他一个月里坚持不懈地盯着她了。
明白了真相后,江绵绵的心情反而好了起来,毕竟就算是监视,这些天里此人也并没有什么逾矩的地方,何况他也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想了想,她故意反问道:“那不知阁下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夜离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道,“阁下真的是清衡山江绵绵?”
江绵绵握着茶杯的手指猝然收紧,她尽力维持神色不变,心里却已经是一阵翻江倒海——
糟糕糟糕!真是大意了,看来这夜离能当上魔尊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就不应该把这句话挑明了。
不过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问题的?明明柳静姝云鹤他们都没注意到任何异常,还是说修为高就能看出来?可夏澜也没发现她魂魄不对……
脑子飞快转动,江绵绵脸上还是扯出了一个笑容,淡淡道:“魔尊这句话怎么说?我不是江绵绵还能是谁?”
夜离一笑,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你自己清楚就好了。你且放心,就算我把它说给仙门其他人听,凭我的身份,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又是一阵沉默,少顷,江绵绵才继续道:“阁下此次现身,难不成就是为了威胁我?”
夜离摇了摇头:“威胁算不上——原本我并不能确认此事,不过阁下的反应倒是让我有了信心……”
听到这里,江绵绵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好家伙,原来此人是在诈她!
注意到她变化的表情,夜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隐秘的笑意,江绵绵当然看见了,心头登时火大,下意识就想怼回去。
但还没等她发作,魔尊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既然阁下与清衡山并没有什么关系,那我希望阁下能够不计前嫌,与我和魔界合作。我愿意以个人名义承诺,今后在你需要时提供相应的帮助,只要——你能帮我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堂堂魔尊,竟然向一个才筑基的小修士寻求帮助?”江绵绵轻笑一声,“阁下不觉得这事听上去很荒谬吗?”
夜离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从各种意义上看,阁下确实非常特殊,我认为,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
江绵绵深吸一口气,沉思一会儿,道:“这件事我无法现在做出决定。何况,夜离公子,我认为两方的合作必须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但阁下应该也清楚,我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信任可言吗?”
“这个倒是无妨,我可以等。”夜离道,“也希望阁下能考虑清楚此事,毕竟,我需要一个准确的答复。”
话说到这里,这次谈话似乎应该结束了。但江绵绵心中还有疑惑,便试着追问道:“阁下若当真有诚意,现在便有一个机会,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符阵之争幕后的那个人,也就是指使阁下的那位,是不是我的二师伯云莺?”
“你问云莺?”夜离喝了口茶水道。
“是。”江绵绵点头,“阁下可以简单回答,只用说是或不是就好。”
“呵。”夜离忽然抬头看向天际,目光停留一会儿,复又转向她,淡淡笑道,“她来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一问她?”
“什么?”江绵绵大惊,“云莺来了?”
她站起身往清衡山山脚的方向看去,果见那里有碧色和白色的灵光相击在一起,然后在接触的瞬间轰然爆炸开来!那种级别的战斗,只远远看一眼便叫人感到心神激荡。
该死!云莺亲自来清衡山,这真是预想之中最糟糕的情况了。虽然现在审判已经结束,看样子夏澜宫主也还没走,但突然来了一个化神巅峰的对手,还不知道会再搞出些什么乱子!
这样想着,她挂念着云鹤等人,下意识抛下了小院中的一切,匆匆快步跑出了门外。
但当她走出门,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糟糕,夜离还在里面,放魔尊一个人在自己居住的地方,似乎也不太合适。于是便只能急急地转身回去,想提醒他离开此地。
而等江绵绵再次回到小院,桌边坐着的那个黑衣青年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用过的茶杯中,茶水还留有余温,杯子前面只剩下一张窄长的纸条。
江绵绵走上前去拿起,发现纸条上用清逸的笔迹写了一句话:
后会有期。
……
仙门使团一行将齐峰等人押送到清衡山脚的时候,天边的夕阳已经西斜。湛蓝的天幕上,一片片色彩浓烈的晚霞好像要垂落下来,将众人的衣裳也染上缤纷的颜色。
这次处理清衡山之事,其中并没有遇到什么波折,相比其他任务来说轻松很多。队伍中众人的精神状态也好,即使要一直盯着那伙嫌犯,也没人觉得麻烦。沈星霜检查状况后暂时放了心,开始和宋长老等人商量起今晚住宿的事宜。
大家都忙,只有夏澜很闲——作为临时加入使团的人员,她没有什么名头,当然也没什么事做。此时闲得发慌,她便只好坐在车上,从路边揪了一根狗尾巴草随意拧着。
出门处理外务,果然是一件无聊的事。
夏澜将狗尾巴草拧秃了,随手一扬,如此想道。
然而,就在此时,随着半空中草屑纷纷落下,天边一个白衣的影子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作为炼虚期的强者,夏澜立刻就注意到了此人,当下便跳出车厢,站在路边远远望着来人,神色十分复杂。
天边的白衣人来得极快,下一刻,使团中的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她,一齐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并开始议论起来。
作为队伍名义上的领队,沈星霜下意识感到不好,忙推开众人,来到夏澜身边问道:“夏师伯,来者何人?”
夏澜目光一凝,抿了抿唇,正要回答——
但她的话还未出口,那白衣人已经落在了使团众人的前面。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此人吸引住了,她想说的话也停在了唇边。
越过人群远远看去,那突兀而来的白衣人影,是一个身形纤瘦的白衣女子。
女子大约十七八岁模样,身着一袭毫无点饰的素白纱裙,腰间悬一柄银鞘短剑,她通身的气质冷漠且疏离,让人等闲不敢接近。而与在场很多女子不同,她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只用两根长簪挽起及腰的长发,发下目光漠然,好似两汪深潭。
夏澜慢慢走向那女子,在她身前,同来的使团弟子都自觉让出路来。很快,她就走到了众人最前面,也终于看清了那白衣女子的面容——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与她的美却并不相同。如果说夏澜自己的容貌是“清丽”的话,那这女子便只能用“冷艳”来形容。她仿佛是数九寒天里绽放的一树白梅,夺尽人间艳色,却又丝毫不把面前的一切放在眼里,行止之间,总透出一股孤高的傲气。
“……云莺?”与那白衣女子对峙着,夏澜无声呼出口气,慢慢道。
“夏澜?”白衣女子看到了她,冷漠的神情中忽然透出一股讥讽之意,低低笑了起来。
她笑着,声音中却又透着刻骨的冰冷,一字字质问道:“你——居然还有脸来清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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