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白画里画出红色?”
柳静姝当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思考一会儿,迟疑着问道:“一定不能用颜料吗?”
江绵绵摇了摇头。
这个难题的提出,让整个画室都陷入了沉默里,不止柳静姝,连云溯都下意识开始思考起来。少顷,他实在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离谱,忍不住喃喃道:“在黑白画里画出红色,还不能用颜料,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画出红色。”江绵绵怕两人的思考走进死胡同,便开口提醒了一句,“是在黑白画里表现出红色。”
江绵绵的这句话,好像在一瞬间点醒了柳静姝。
大师姐看着她刚刚画出的素描画,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只瓷碗,恍然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小五,你画的这只碗是青色的,但在纸上却只能用黑白表现它。而相比于这只碗投下的黑色阴影,嗯……它会比它的阴影黑度更低一些。若是要画红色,那它在一幅画里,应该比白色、青色更深,而比黑色、紫色更浅!”
听到柳静姝的回答,江绵绵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其中关窍,立刻笑着鼓起掌来,道:“大师姐真厉害,当初这些道理我也是看了书才明白的。这就是我所说的异域技法的第一个方面——阴影和明暗关系。”
顿了顿,江绵绵续道:“你们看,我画的这个碗,它之所以看起来很真实,就是因为我除了画出它的轮廓,还注意到了它的颜色在自然光下的表现。一个物体被光照着,当然会有影子,这部分是要画出来的。而被光线直射的一面会显得更亮更白,背光的另一面则显得更暗更黑,加上这个碗整体青色的底色,可以判断出画不同部位时分别应该用什么样的黑度。”
柳静姝点点头,已经有点儿想明白了这个技法的原理,道:“所以,若是要让一个东西显得像真的,就要关注它表面的颜色变化,或者说,是被光线照着的时候、不同部位所发生的颜色变化。嗯……比如说,红色被光照着,会变浅甚至变白,但若是在暗处,红色就更深了,对不对?”
江绵绵实在为自己这位大师姐的聪颖感到钦佩,道:“就是这样,虽然我们刊物上需要的图画是彩色的,但这套明暗关系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大师姐你在画画的时候,若是能关注人物各个部分的阴影和明暗,画出来的肖像不但更加像真人,也能增加不少的氛围感。”
柳静姝看着她的素描画,忍不住拿起另一块墨块,也想在画纸上涂抹起来。她刚得知了新的绘画技法,作为一名从业已久的画师,几乎立刻便想亲自上手尝试一下。
但江绵绵却暂时止住了她,道:“大师姐,等等,我所说的异域技法,明暗关系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方面呢?”
“竟然还有吗?”柳静姝颇为惊喜,拉住她的袖子急切地道,“这些技法我可都是第一次听说,小师妹你若还知道什么,都不要藏着了,快说给我听听!”
江绵绵此时当然也不可能藏着,急忙笑道:“好,我这就说。第二种技法叫做透视,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近大远小,近高远低……说到这个,大师姐,你有没有观察过我们日常所看到的画面?”
“近大远小,近高远低?”柳静姝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抬起头来,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窗外——
现在阳光正好,窗外的围墙之内,各种植物茂盛地生长着,不远处则是通向柳静姝屋内的小路和隔开院子与房屋的篱笆。
这幅场景,之前的岁月里柳静姝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可听罢江绵绵的那番话后,眼前的一切景物,似乎冥冥之中都透露出一种特殊的规律来。她念着这句话,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却又并不是很明白。
江绵绵当然知道美术教学不能光凭口头说,必须亲自动手示范才行,当下她便又拿起了那个墨块,准备画给柳静姝看,道:“大师姐,这次我们以这个柜子为例,我来给你展示一下透视原理。”
说着,她照着眼前的柜子开始描起静物的轮廓来。但不同于之前画碗的时候注重处理明暗关系,这次她画的柜子只是勾了线,没有再添加任何细节,而且在一张纸上,江绵绵并不只画了一个柜子,而是画了三个角度不同的范例。
画完后,江绵绵转向柳静姝道:“大师姐,你能看出我画这三个柜子的时候用什么了什么技巧吗?”
柳静姝从头到尾都在仔细旁观着她作画,此时见她停笔问来,想了想便道:“你这三个柜子,画的分别是它们在不同角度下能看到的形状……咦?”
还没说完,柳静姝登时明白过来,恍然道:“小五,所以你想告诉我,在不同角度看同一个东西,它们落在人眼中的形状会发生变化,对不对?”
江绵绵笑了,点头称赞道:“没错,而且,这个变化是有其规律的,大师姐你来看——”
她指着柜子的正面图,让柳静姝观察其前后两个面的形状和位置关系,道:“这个柜子是一个很标准的长方体,我们都知道,它前后两个面的大小肯定是相等的,但到了画纸上,要让它画得像,就得让轮廓符合我们眼睛的感受。大师姐你看,在这纸上的图案是不是和你站在这里、用眼睛看过去时一样,前面的那个面更大,后面的那个面更小?”
柳静姝站到江绵绵的位置看过去,“哦”了一声,立刻便明白了,道:“好像确实是这样。近大远小,近高远低,这就是我们的眼睛所看到的画面的表现,所以我们作画的时候也应该符合这个规律去描述物体?”
“对,就是这样。”江绵绵道,“透视技法的关键,便是时刻谨记我们所画的物体是一个立体的东西,而不仅只有眼前所见的一个平面,比如画柜子的时候,便要知道它是一个六面立方体,要在画纸上表现出它的纵深来。”
说到这里,江绵绵想要教给柳静姝的内容也算讲完了,最后又把话题绕回了刊物上,总结道:“大师姐,我说的这两个技巧稍微复杂了那么点儿,短时间内要完全掌握是不可能的,但你这些天稍微练习一下,在创作我们刊物的画像时,用上这些技法,这就能成为我们刊物独特的风格,也是你个人和清衡山的独特优势。”
听罢江绵绵的话,柳静姝当真觉得受益匪浅,她捏着墨块,迫不及待地想尝试一下这两种新方法,点头笑道:“小五你考虑得可真周全,今天多谢你了,等会儿我多琢磨琢磨,给云溯画像的时候用上试试,或许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嗯。”江绵绵点头,接道,“而且,大师姐,画这些人画像的时候,不要只画一个人物在上面,多画背景,多渲染气氛,一定要突出这些美男的容貌和特色,让人一眼看过去便有惊艳的感觉。”
柳静姝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小五你且放心,过几天等我画好了草稿,我再给你看,如何?”
“好的。”江绵绵当然没意见。
接下来,她又指导了一会儿云溯应该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样的造型和动作,上刊的画像应该选取些什么场景……三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了太阳下山,这才依依不舍地互相告别,回各自住处去了。
……
往后的半个月里,因为各宗门招生的日子逐步逼近,清衡报社众人干脆都放弃了修炼,紧锣密鼓投入到“九州公子谱”的制作中来。
其中江绵绵是最忙的一个,她不但亲自经手刊物的纸张、刻板、印刷等事务,陆辰和云雀的文稿、柳静姝的画像,她也要参与审稿,并提出相应的修改意见。这段日子着实让江绵绵回想起了上辈子创业的时光,不得不说,虽然累得几乎脚不沾地,可也有种别样的充实感。
好在后来云溯的画像画完了,除了主持宗门招生的事务,他也能有些空闲来帮江绵绵分担事情,再后来,文案定稿,陆辰和云雀也能来帮忙了,江绵绵身上的压力总算是轻多了。
一转眼,各人手中的任务一件件处理完毕,一本本的《九州公子谱创刊号》也从租借来的书坊中流水般地印了出来。在山下书坊的仓库里,看着那几箱首印的杂志,众人眼中都有满满的成就感。
杂志的设计和刊印,清衡报社能够全权处理,但这些杂志的发行却不能完全依赖宗门了。而就在报社工作开始收尾的时候,致远书肆的徐老板终于从州境回来了。有了清衡山签发的文书,徐老板这一趟走得非常顺利。而等他前脚一回书肆,屁股还没坐热,江绵绵后脚便找上门来,开始和他商谈杂志的售卖问题。
刚刚从与清衡山的合作里尝到好处,徐老板当然不好拒绝江绵绵的要求,于是只能答应依靠自己的人脉,将这些新印出来的杂志送到各地的书肆中去贩卖。但江绵绵试图说服他入股投资的尝试却失败了,这倒不怪徐老板不信任她们,不过这老商贩刚亏了点儿钱,虽然没伤到根本,但也不敢随意动作。
不管怎么说,清衡报社所印发的这一千本《九州公子谱》,总算是通过各个渠道,来到了周边各大城镇的书肆里。
最后便是等待消息了。看着装载杂志的马车走远,江绵绵如此想道,市场的反应是最为真实的,其中不会再有什么她动手脚的余地。
但是,无妨。
她有足够的信心——这些杂志会在这个娱乐空缺的世界中大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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