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师徒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星霜,这事你不必多问。”转头避开弟子锐利的视线,韩孤舟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你不是不想和云莺打交道吗?那就别掺和进这件事情来,自然不会遇到她了。两个月后的天幽秘境一行,你听我安排就是,不许擅自行动,明白了?”
“可是……”沈星霜有些焦躁起来,忍不住反驳道,“师父,如果仙门中当真出现了这么个人……”
“他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韩孤舟语气生硬地打断他,道,“星霜,不要以为你这些年在临仙台做事,仙门内务就真有你说话的份!和他对上,你连自己的性命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被师父堵了这么一句,沈星霜也只好闭上了嘴。
视线恭敬地垂下,但他的思维却还在不停运转——听师父的话,这么个仙门叛徒是当真存在的了,而且有不少人知道他的身份。那仙门接下来要怎么做?设计伏击此人吗?
沈星霜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毕竟,师父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他拜入门下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师父露出这种犹豫焦虑的神情、用这种语焉不详的口气对他说话。
“罢了,星霜你还是先退下吧,既然决定跟去,就好好准备天幽秘境之行。”韩孤舟抬眼看了他一眼,再次摆摆手,道,“让我一个人先静静,有些事,还需要仔细考虑周全。”
“好。”现在这种情形,再和师父谈下去也没意思了,沈星霜点点头,顺从地站起了身。
但是,他才刚刚走到门口,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门外远远传来。
谁敢在掌门住所的范围乱跑、喧哗?
沈星霜皱了皱眉,打开门往外看去,却见一名问法宗内门弟子打扮的青年,手中拿着一个包裹,急急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看起来此人手中应该有通行信物,并没有被门外值守的弟子阻拦。
那弟子跑到近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星霜,登时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才道:“沈师兄是你啊,敢问掌门可在此处?”
沈星霜怕打扰了师父,先将身后的房门关上,才开口问道:“师父就在里面,不知你现在找他何事?若是重要事务,我可代为转告。”
“这就好。”那内门弟子松了口气,将包裹呈给沈星霜,道,“沈师兄,是这样的,大概半个时辰前,山门那里突然来了一个游侠打扮的黑衣青年,怀里抱着个女人,口口声声说要见掌门……”
“游侠、女人?”沈星霜一愣,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下意识接道,“那这人是谁,你们问清了吗?他来找师父又所为何事?”
“这……我们也不知道呀。”内门弟子犹豫一下,解释道,“那黑衣游侠到了门外,只说要见掌门,值守弟子让他通报姓名,不知为何他又怎么都不肯说。我们便告诉他,掌门不会见来历不明且身份不详之人。两方拉扯一番,他便拿出一柄袖刀,说是自己可以写封信,连这柄袖刀一起送给掌门,掌门见了,自然会下令放他上山……”
“是么?”沈星霜听了这话,觉得这游侠不同寻常,怕不是师父往年相识的旧友,不应当怠慢此人,便接过内门弟子手中的包裹,问道,“嗯,这里面就是那游侠交给你、要你上呈给师父的东西了?”
“是的,沈师兄。”内门弟子点头道,“那游侠还说了,他有急事要见掌门,希望我等快去快回,不要耽搁他的时间。”
对方既然都这么说了,沈星霜对他的身份先入为主,当然也不好延误。他捏了捏手中的包裹,确定其中除了一柄短刀之外,再无其他多余事物,便向那内门弟子点了点头,道:“好,你先在此等候,我这便进去告知师父,至于要不要放行此人,等师父看过这些再做决定。”
“是,多谢沈师兄了。”那内门弟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露出一个笑容。
……
刚说要离开,转眼却又立刻回来,沈星霜觉得有些尴尬。
但在重要事务面前,他也只能将个人情绪放在一边,努力告诉自己,或许那游侠来找师父确实事出紧急。
这么想着,他再次敲响了房门。
“谁?”门后传来韩孤舟疲惫的声音。
“师父,是我,沈星霜。”沈星霜无奈道,“有弟子前来通报,说山门之外有人要见您,还送了东西过来证明身份,您要不要看看?”
房中人沉默下去,少顷,一声叹息响过,韩孤舟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星霜,你先进来,东西让我看看。”
沈星霜向身旁的内门弟子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过头,整理好自己的仪态,才重新推开门走了进去。
“星霜啊星霜,你可真是会为我找事。”桌案之后,韩孤舟抬头看见他,不禁露出了一个苦笑的神情,摇摇头道,“来人是谁?”
“不知道,听前来通报的弟子说,此人并未告知姓名。”沈星霜一五一十道,“不过听说是个做游侠打扮的青年,哦,他还抱着一个女人。送来的东西在这包裹里,师父您看。”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了韩孤舟面前的桌案上。
“游侠、女人?”韩孤舟一边拆着包裹,一边诧异道,“我不曾认识过这样的朋友,只有天剑宗出身的修士,才喜欢同这些江湖上的游侠结交……”
他的话声忽然停住了。
不是一句话说完后自然的结束,而是近乎戛然而止——在他拆开包裹,看见其中那柄袖刀的一刹那,剩下的话语通通消失,问法宗掌门在这瞬间睁大了眼,脸上满是惊惧与不解。
沈星霜站在他对面,看见师长的表情,也吓了一跳,小心问道:“师父,这柄刀有什么不对吗?”
韩孤舟没理会弟子的问话,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抚上袖刀的刀鞘,一直到刀柄,然后握住它,“锵——”的一声将其抽了出来。
刀锋如水,冷冷映照着握刀者的眼睛。
“冷炎刀……竟然真的是冷炎刀。咳咳……咳咳咳……”韩孤舟放开刀柄,任由刀身当啷几下落回桌面上。
那一刻像是被刀锋上的煞气所逼,他忍不住按住胸口,急促地咳嗽了起来,巨大的动静,几乎像是要将自己的肺也咳出来似的。
“师父!”沈星霜见师长突然发病,忙转到桌后扶住了韩孤舟,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急道,“师父,是不是这柄袖刀有问题?我这就把它拿开。”
说着,他便要卷起包裹扔出窗外。
“不……咳咳,我没事。”咳过了一阵,韩孤舟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丸,服下几粒,症状终于开始好转,靠在椅背上慢慢道,“星霜,我们继续说刚才的事,你可清楚,那送来这个包裹的人现在何处?”
“应该就在山门之外。”沈星霜答道,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师父,你难道真要见他,此人会不会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韩孤舟说着,唇边忽然露出苦笑,道,“他要是真想对我不利,根本不用如此恭敬有礼,还将自己的佩刀作为信物拿给我看……”
“恭敬有礼?”沈星霜却怒了,道,“他害您旧伤复发,这也算有礼?仙门哪来这样的礼数?不管此人是什么身份,我看您干脆回绝他好了。”
“呵。”韩孤舟却摇了摇头,道,“星霜,说得轻松,你可知此人是谁?”
“我管他是谁!”沈星霜越说越气,蹙眉道,“难道他还能是魔尊、妖王不成?师父您现在应当静养,不便见客。您还记不记得两个月之后要开始天幽秘境一行?若是伤势加重,您绝对去不成了。”
听到弟子这一大通劝说的话,韩孤舟却全没听进心里,只沉默了一下,再次露出苦笑,道:“星霜,你这次却猜对了。”
“……什么?”沈星霜愣住。
“仙魔大战真是过去太久了,连当年这让人闻风丧胆的利器,都只有我们这些老人记得。”手指再次抚上袖刀的刀脊,韩孤舟怔怔看着远处,慢慢道,“星霜,你的仙门史学得不好……冷炎刀的主人,不正是现在的魔尊夜离么。却不知他此次来问法宗找我何事,难道与云莺所求之事有关?”
“魔尊夜离?!”沈星霜大惊,“师父,您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星霜,我为何要骗你。”韩孤舟淡淡笑了一下,叹道,“你去通知值守山门的弟子,让他们给此人放行,并派人领他到我这里来。记得,此事从速,不得拖延。”
“可是,师父,我记得您的伤就是当年在仙魔大战里,被魔尊夜离的火系法术所伤留下的。”沈星霜急道,“现在他来找您,您居然还愿意见他,你们……”
“星霜,别着急,时间毕竟不同了。”韩孤舟的语气却很坦然,安慰着弟子,淡淡说道,“现在不是两界开战的日子,魔尊他不可能在试剑峰上把我怎么样的。嗯,我猜,他来找我,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非常棘手的事情。”
“棘手的事情?”沈星霜不解,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是啊。”韩孤舟笑了笑,目光中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就让我们看看,这仙门最近又有哪些暗流翻涌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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