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记载八卦的《闲情簿》,桃月第三十一条:

    著名盐商吕元忠那待字闺中的侄女乔落栗,疯癫病没好,仍然没有嫁出去。

    京城记载名人的《周郎簿》,梅月第二条:

    刑部尚书上官檀,即将而立,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风采依旧,授父母之命,欲于次月征婚。

    京城记载名人的《周郎簿》,梅月第五条:

    擅于侦探的蒙面仙子,查清了月初于水井发现的无名尸骨身份,乃太医院一副史家中三姨娘,为毒杀,凶手是二姨娘之子,原因似乎是家中琐事恩怨。

    京城记载八卦的《闲情簿》,蒲月第一条:

    疯癫姑娘乔落栗,本月疯癫病仍旧没好,却要嫁人了,未来夫家是刑部尚书上官檀,麻雀飞上枝头咯!

    京城记载名人的《周郎簿》,蒲月第一条:

    守身如玉的上官檀,从一百零八份女子画像中选定良人,婚期定于下月中旬,对方是半疯半癫的乔落栗,真真是葫芦不破瓢。

    京城记载名人的《周郎簿》,蒲月第十条:

    西市张家屠夫于半夜在家中失踪,现场只有一把带血砍刀,其他不详。此案因顺天府尹查无线索,委托蒙面仙子协助办案。

    元丰七年蒲月下旬,连日来风和日丽,难得好天气。

    而西市屠夫张家,却笼罩在一片灰色的气氛中——

    张家那不大的后院,此刻聚集了十几位官差,神情肃穆地站成一排,无人说话,无人动作,如同木桩。

    他们齐齐望着院门,像是在等什么人。

    片刻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杵着拐杖,步伐蹒跚走了过来,她眼中含泪,声音沙哑且哽塞:“赖大人,我儿可有消息?”

    官差当中,身材最为魁伟的人,乃顺天府尹赖英毅。他剑眉虎眼,虽看起来不面善,但语气却轻柔:“老妇人,您卧床休息便是,不必特意过来,倘若我们有张洪放的消息,一定会告知与您。”

    说起张洪放,此人乃西市著名的屠夫,给百户人家宰过鸡鸭鱼羊,三十多年来,一直安安稳稳卖着劳力过日子,然而前几日,张洪放忽然半夜在家中失踪。

    赖英毅接到张家人的报官那日,便带官差勘察了现场,几乎把张家的后院翻个底朝天,只在一堆柴火中找到一把带血的砍刀,便无其他任何线索。

    没有物证,赖英毅又从人证下手,几番走访,了解到张洪放有个积怨颇深的宿敌,可把人带回去审讯后,口供毫无破绽,并未抓到把柄。

    赖英毅一筹莫展,无可奈何之下,找了个帮手——享誉京城的神秘侦探,俗称蒙面仙子。

    话说这蒙面仙子,虽市井出身,但身份却极为神秘,无人知其相貌,不知其来自哪里,住何处,唯一找到其的地方,便是城郊破败的寺庙。

    只要诚恳留书一封,将信件压在功德箱下,不几日,蒙面仙子便会现身,助人破解难题。

    赖英毅便是求助之后,收到回复,约定于今日重回张家,再次勘察现场。

    赖英毅倒是如约,早早就来了,可等了快一个时辰,蒙面仙子迟迟不露面,连张洪放那卧病在床的娘亲都待不住,过来询问了。

    老妇人伸出枯木般的手,抓住赖英毅,颤抖着问:“赖大人,可否给我这老婆子一个准信,我儿不会出事吧?”

    赖英毅也希望不会出人命,但带血的砍刀,是不详的预兆。以赖英毅多年的断案经验,八成人已经出了事。

    可年迈的老妇人恐怕禁不住这个结果,赖英毅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等一切真相大白了,再说也不迟,至少,缓一缓,能让老妇人还有个念想。

    那老妪似乎看穿赖英毅的想法,声泪俱下道:“赖大人,我就这么一个儿了呀,他要是出了事,我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呀……”

    “老妇人,你放心……”

    安慰的话在嘴边,赖英毅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张洪放恐怕凶多吉少,他这做府尹的,又无法让人起死回生。

    正满腹纠结之际,院门口忽地一阵风动,又有人来了。

    来者一袭白衣,白纱蒙面,遮住了面容,头上插了一根浅粉发簪,刘海长长垂下,半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似乎是位妙龄女子,步伐轻盈,说话时,声音也悦耳动听:“各位,实在抱歉,久等了。”

    这位,便是蒙面仙子了。

    赖英毅连忙迎了上去,面露喜色:“仙子,你可算来了。”

    蒙面仙子人如其名,仅仅站在原地,就像是带着一股仙气,气质脱尘,与周围格格不入,可却犹如定海神针,她一来,在场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张洪放失踪的悬案,终于有法子了。

    蒙面仙子淡淡扫视了一圈,面纱随着动作轻微晃动,冲赖英毅点点头,随后便道:“事不宜迟,开始吧。”

    赖英毅带来的官差都听蒙面仙子的指挥,将张家杂乱的后院又是翻了一个遍。

    赖英毅指着墙角的一侧,道:“当初是在这里发现带血砍刀。”

    蒙面仙子凑近了,只瞧见杂乱无章的柴火,墙角以及往上的墙壁并无血迹,她道:“你们是否在干柴上发现有血迹?”

    赖英毅朝官差们看了一眼,官差们都摇了摇头,赖英毅道:“我们找到砍刀时,除了刀口上有血迹,其他所有地方都无血迹。”

    蒙面仙子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片刻后,她朝赖英毅一伸手:“砍刀呢,给我看看。”

    赖英毅对着一官差点点头,官差蹲在地上,摊开一团灰布,将包裹着的凶器露了出来。

    砍刀是屠夫常用的砍骨刀,如赖英毅所说,刀口处有一圈明显的血迹,干涸后有些发黑,还有刀面上,有几滴略小的血滴,应该是飞溅起来的血。

    蒙面仙子弓着身,闻了闻砍刀,随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盯着赖英毅,问道:“你可确定过,这是人血,还是动物血?”

    赖英毅一下蒙了:“这……难道不是张洪放的血?”

    蒙面仙子道:“张洪放是屠夫,常用砍刀,这砍刀上沾上动物血,并不稀奇。”

    赖英毅道:“仙子,你可能分辨出人血和动物血?”

    蒙面仙子轻轻摸了摸刀面上的血迹,缓缓道:“若是新鲜血液,尚且能通过气味和颜色来分辨,但这干涸的血迹,恐怕难以辨认。赖大人,张洪放宰肉的地方,可有找到蛛丝马迹?”

    赖英毅道:“张洪放宰肉之地,乃灶房,我们比对过灶房的刀具,这砍刀,确实是他常用的工具。”

    蒙面仙子道:“他失踪那日,可有宰过鸡鸭鱼羊?”

    然而这个问题,赖英毅答不上来,从一开始,他便认定砍刀上的血乃张洪放本人,并未往别处想,也未询问过张洪放家人。

    蒙面仙子等了一刻,未等到回答,心里便有了数,她道:“赖大人最好再查仔细些,一些容易让人忽视的旁枝末节,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赖英毅心虚道:“是,蒙面仙子所言极是。”

    蒙面仙子点点头,让赖英毅带头,去了一趟灶房。

    张家专门屠宰的地方,宽敞且明亮。

    屠宰的台子,是由石头搭成,大概能放一头肥猪,墙一侧摆满了各种工具,长短不一的刀和有大有小的铁钩。

    因为常年使用,石头台子呈凹陷状,台面因血迹的侵染,变得有些暗沉。

    赖英毅看了一眼坐在院子中,尚未跟进来的老妪,压低声音说道:“张洪放身长约六尺,人高马大,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我们怀疑,他有可能在此地分尸后,被带走。”

    蒙面仙子圆滚滚的眼睛转了两圈,说出了不一样的看法:“案发时在深夜,想要无人察觉,当时一定没有弄出多大声响,说不定……张洪放在家时,并未死亡。”

    赖英毅惊道:“难道张洪放真的没死?”

    蒙面仙子摇摇头:“不见尸首,不能轻易下定论。”

    赖英毅愁眉苦脸道:“仙子,实不相瞒,我们倒是抓了位疑凶,可那人却拒不交代张洪放的去向,我不敢乱用私刑,实在是束手无策。”

    蒙面仙子道:“赖大人说来看看,对方是何人?”

    赖英毅叹了口气,才道:“那人乃张洪放宿敌,也是屠夫,常年跟张洪放抢夺生意,还曾大放厥词,哪天要取了张洪放性命。”

    “他可有不在场证据?”

    “他说那晚他在家中睡觉,家人可证明。我也提审过其家人,确实如此,不过……”赖英毅道,“家人之间常会包庇,这证言不足为信。”

    蒙面仙子道:“莫非赖大人怀疑,那人便是真凶?”

    赖英毅摆出一本正经的官家气质:“案情尚未明了,所有人都需要怀疑。”

    蒙面仙子偏着头,轻轻一笑,耳鬓后发丝垂下,拂在了肩膀上,她幽幽道:“赖大人身为府尹,办案多年,想必积累了不少经验。”

    赖英毅脸一红,倘若他真善于侦查案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转而求助蒙面仙子了。赖英毅尴尬咳嗽一声,指了指眼前的一排刀具,问道:“仙子,这里可是有不妥之处?”

    “我心中已有数。”蒙面仙子又扫了一遍石台,说道。

    “那……疑凶那里,仙子需要去看看吗?”

    “不急,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张洪放,不管是活人还是尸首,只有找到了,才是一切的突破口。”蒙面仙子顿了顿,又道,“赖大人,若是没有眉目,可以拓宽思路。”

    “哦,此话怎讲?”

    “比如,多关注关注近几日,京城里的异象……枯井闹鬼,山里鬼火,土地翻新之类。”

    赖英毅听明白了,连连点头:“多谢仙子指点。”

    蒙面仙子微微一笑,眼睛也弯了起来,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倘若有了眉目,还劳烦赖大人,一定要维持现场的原样,待我来。”

    话毕后,蒙面仙子挥了挥衣袖,带着柔软的清风,从灶房走了出去,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赖英毅侧过身,望着她雪白无暇的背影,似乎还闻到了她留下的淡淡茉莉清香。

    等人消失在门口,他无端叹了口气,对着一众官差,命令道:“都听好了,全力追查这几日京城中的异象,务必仔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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