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簿》荷月第一条:
刑部尚书上官檀将在本月中旬迎亲之日,宴请文武百官,上至当今圣上,下至从九品侍诏和巡检,皆在邀约之列。
《闲情簿》荷月第五条:
东市屠夫案已告破,屠夫死因乃意外摔倒,磕破头和脖颈骨折,当场死亡,其母目睹这场血腥意外,发了失心疯,其侄子因旧怨,将屠夫尸身抛于城郊废宅。此案原委意料之外,似也在情理之中。
《闲情簿》荷月第二十一条:
居于东市的拐子周,因口角之争,在放生池前与一行脚商大打出手,两人齐齐掉入池水中,幸遇善水路人相助,才得以获救。此路人乃右佥都御史家仆,因其古道热肠救助两条人命,获卓明志卓大人赏银五十两。
大婚前夜,乔落栗偏院里的为数不多的物件,被搬到吕家二小姐闺房,原本吕元忠还要让乔落栗去二小姐闺房中暂住一晚,乔落栗心里膈应,直接躺在偏院门口,抱住门槛,任谁拉都不走。
吕元忠只好作罢,让丫鬟明日辰时过来将人带走,为她洗漱更衣,做梳妆打扮。
入夜后,乔落栗简单喝了点青菜汤,坐在逐渐变黑的房间里,开始发困。
万籁寂静,只依稀能听见围墙外,偶尔路过之人的脚步声,以及小院中,细小的虫鸣声。
正要睡着之际,守着院门的家丁推开了院门,收走了碗筷,他们透过门缝,观察了一番屋中并不清晰的人影,就离开了。
乔落栗被这动静吵醒后,伸了个懒腰,觉得此时睡觉,未免过早,要是后半夜睡醒了,就睡不着了。她便拍了拍脸,彻底清醒过来,打开屋门,靠着门阑,随地一坐。
也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正费力爬墙的一个俏丽身影。
乔落栗勾着嘴角笑起来,几步走到墙角,双手抱胸,仰着头,看她笨拙地踩在石堆上,大概是腿太短,没踩稳就用力跳,脚一歪,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乔落栗搂住她的腰,把人扯了回来。
“阿姐。”吴梅青高兴地伸手去抱她,手上的包裹啪嗒一声,捶在了乔落栗的后背上,她却浑然不觉,“还好有你接住我,不然我的屁股可就惨了。”
乔落栗吃痛,把她手里的包裹夺下来:“你拿的何物?莫非你想要离家出走?”
“才不是。”吴梅青扬起一张小脸,一副等着夸赞的期待样子,“是阿娘让我给你带的东西,说是给你存的嫁妆。”
乔落栗看了一眼院门口,灯笼微光下,家丁的影子晃来晃去,她小声道:“到屋里说话。”
点燃了油灯,小屋瞬间亮了起来。
乔落栗凑近了,小心地打开了包裹。里面有晶莹透亮的紫色水晶,绿色玛瑙,红珊瑚饰品,纯白金刚石,还有一件做成披肩的毛织品,这些乃天汨国的珍宝,在炽燕国实属罕见。
虽说是心意,但乔落栗不能要,也不敢要。
且不说万一被发现,她找不到理由解释这些物件的由来,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敌国之物,只一件,就能给她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乔落栗拿了绿色玛瑙,对着灯光细细地看,问道:“娄姨真说让你把这些东西给我?”
娄暖春做事周到细致,不会这般没有分寸。
吴梅青一直盯着乔落栗的神情,本来见她拿了玛瑙,心里高兴来着,一听她这么问,忽然心虚起来:“当……当然是了。”
“绿玛瑙,紫水晶……”乔落栗把玛瑙放回,伸手捏了捏吴梅青的圆脸,“你是生怕别人不知你们是天汨国人,敢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显摆?你阿娘要是知道,不得打断你的腿?”
乔落栗下了一点重手,把吴梅青的脸捏出了几道印子,吴梅青扭动着挣脱开乔落栗的手,哭丧着脸说:“我就知道瞒不过阿姐……还不是阿娘太吝啬,明日就是阿姐的大婚了,她都舍不得拿一件宝贝给你当嫁妆。”
说着,她又得意起来:“我就不一样了,我把阿娘藏的全部宝贝都拿了出来,阿姐,阿娘不给你,我给你。”
乔落栗一阵头疼,她把包裹恢复原样,打结后试了试,确认结实牢靠后,才道:“梅青,你下月是不是要满十四了?”
“是啊。”
“那这些珍宝留给你做嫁妆,好不好?”
吴梅青瞪大了眼睛:“为何?阿姐,你不喜欢吗?”
乔落栗道:“不是我不喜欢,是我不需要。等我出嫁了,会住进尚书府上,那里不愁吃穿。但你和你娘不同,你们在京城立足不容易,留着这些珍宝,等万不得已时,拿出来变卖,可以助你们渡过难关。”
吴梅青想了想,道:“我们没有难关可渡呀……”
乔落栗笑了一声:“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梅青,你要记住了,今日的这些物件,你可千万别给别人看到了,凡事也要听你娘的话。”
吴梅青不服气道:“可我马上就十四了,我已经待嫁之年了,我才不要事事都听阿娘的意思。”
乔落栗道:“那你想嫁人吗?”
吴梅青闭上眼睛,冥思苦想了一番,才道:“不要,我才不想跟不相识的男子成亲。”
“那你在还未嫁人之前,就要听你娘的。”乔落栗柔声细语道,“当然,倘若是繁琐小事,你可自己拿主意,不过在你拿主意之前,要思量一下前因后果,不可贸然行事。”
吴梅青听进了这番话,点点头:“我知道了。”
乔落栗把包裹推到她面前:“这个带回去,别丢了。回去该放哪儿放哪儿,若是不想被骂,就别让你娘发现,要是你娘发现了,就好好道歉,知道吗?”
吴梅青低低恩了一声。
不过她情绪转换极快,片刻后就不再失落,凑近过来,眼珠子在昏黄的油灯下发着亮:“阿姐,明日你就出嫁了,开心吗?”
乔落栗敲了敲她的头:“你看我像是开心吗?”
吴梅青认真盯着乔落栗,钻研了半晌,摇着头:“不像。不过大家都说这尚书大人是人中龙凤,而且我有远远看过他,的确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反正阿姐,你嫁过去不吃亏。当然,若是他对你不好,你就休了他。”
吴梅青自幼被娄暖春疼爱,乔落栗也尽可能爱护她,以至于如今,她仍旧心思单纯,天真烂漫。她对许多事懵懵懂懂,常常由着性子来,虽然有些莽撞,但心意纯真。
乔落栗无奈笑道:“好,休了他。”
“对了,阿姐。”吴梅青从怀里摸出一沓信件,神秘兮兮道,“自屠夫一案后,你回吕家后,就没再出过门,破庙里的信都塞满了,你可知,有哪些人给你留信了?”
乔落栗懒得去猜,配合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有谁呀?”
吴梅青挑出其中一封,递给乔落栗。
乔落栗先看了落尾处,是任新萍的信件——
信上说,感谢仙子的帮助,让此案能这么快了结。任新萍还写了她的近况,张洪放后事还未办完,张婆子便在睡梦中去世了,她又张罗着给张婆子办了后事。她搬回了张洪放家中,以后大概不会等张文华了。还有,托人给张洪放的儿子带信后,至今杳无音信,兴许这层关系已经断了。最后她说,以后她不会再痴心妄想,大概会一辈子孤苦伶仃,但活着总比死了强。
这话,乔落栗的娘也曾对她说过,只要活着,万事皆宜。
吴梅青道:“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写字,我还以为她连识字都不会。”
乔落栗道:“她自幼在青楼长大,应该是老鸨命人教过,但也只是会写。”
任新萍的字迹歪歪扭扭,不好看,但心诚。
她信中还提到她做了决定,回张洪放家中住下,以后在西市卖猪肉维持生计。
乔落栗合上信件,目光落在手背上,那里原本有半月前张婆子留下的指甲印,但现如今,印子已经变淡,即将消失。
就像已经逝去之人,也会慢慢消失于这世间。
吴梅青又递过来一封信,说道:“这封是赖大人留下的,信上就几个字——以俗物聊表谢意,以慰仙子之劳。”
乔落栗皱眉:“他给了何物?”
吴梅青抖了抖信封,掉出几两碎银。
乔落栗:“……”
吴梅青吐了吐舌头:“这赖大人可真小气。”
乔落栗捏着一个碎银看了看,失笑道:“银子你收着吧,这可是赖大人从自己口袋里挤出来的银子。”
“是吗?”吴梅青叹道,“原来赖大人这么穷啊。”
乔落栗把碎银子装回信封,递回给吴梅青。
吴梅青随手搁在一边,又抽出一封信,说道:“阿姐,这封信特别奇怪,里面只有一张白纸。”
乔落栗将信笺从信封抽出,展开一看,确实是一张白纸,但纸中,夹着一片白色茉莉花瓣。她瞬间猜到了这封信的来意。
“白色茉莉是辛夫人所爱。这封信,是辛夫人留的。”乔落栗神色严肃,“她在告诉我,有人在查我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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