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从木棉那里找到?”上官檀注意到乔落栗手中的糖果,“可否给我看看?”
海棠所制的糖果,医馆的大夫和药房的先生已经验过,并非毒药,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糖果,配料大概是糖和蜂蜜,还加入了一些水果的汁水,因为提炼过,所以比一般糖水要甜几倍。
乔落栗把糖果给了上官檀,上官檀捏在指尖,对着月光仔细端详了片刻,又闻了闻。这般举止,倒是跟医馆的大夫别无二致。
“确实像是糖果。”上官檀严肃地得出结论。
乔落栗没忍住,笑出了声。
上官檀不解道:“怎么,有何不妥?”
乔落栗道:“术业专攻的大夫都说是糖果,就算过了上官大人的手,也变不成其他毒药。”
“……”上官檀顿了顿,反应过来,“仙子这是在取笑我?”
“不敢。”乔落栗从上官檀手中取回糖果,张口咬了下去。
入口丝滑甜腻,抿了两口后,便慢慢开始融化,甜味整个弥漫在口中,腻得人有些恍惚。乔落栗端着酒壶要喝的时候,瞄了上官檀一眼,上官檀识趣地别过脸,她才掀开面纱,灌了满满一口烈酒。
“仙子这是以身试毒?”上官檀闻到了酒味,眉毛皱了皱。
“不是毒,何来试毒一说。”乔落栗说话时,鼻腔中全是糖果和酒混合的气息,“我不过是好奇,这糖果配上酒,会是什么滋味。”
酒和糖果的味道混在一起,糖果的甜腻感消了不少,而烧心的烈酒口感香甜了许多。酒裹挟着甜味滑入肚中后,后劲便如同烧开的水,蒸腾开来。酒气恰似水的蒸汽,一点点游荡在四肢百骸,充盈着身体每个角落。
乔落栗感觉到手脚发软,脑子也逐渐模糊,宛如醉酒之症。
乔落栗忘记了,她不胜酒力,仅仅一口下肚,便双颊滚烫,萌生了醉态。
“仙子,你没事吧?”上官檀觉察到她的异样,倾身问道。
乔落栗听见了他的声音,却好似隔了一堵墙,朦朦胧胧,不太真切。她半眯着眼,盯着上官檀凑近的脸,那本该是剑眉星目,古雕刻画的面孔,被夜色笼罩,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
乔落栗晃了晃头,费了一点劲,才软绵绵说了两个字:“没事。”
口中糖果已经全部化开,残留在嘴里,她禁不住又想再喝一口酒,消一消这股甜腻的味道。于是,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又举起了酒壶。
“别喝了,你醉了。”上官檀夺过了酒壶,扶着滑下去的乔落栗,让她靠在石栏上。
乔落栗手脚无力,无法反抗,她愣怔着看着上官檀,只觉近在咫尺的人,在醉酒后的视野中,分离出几道人影。那人影好像还长了翅膀,会飞,围绕着明亮的月轮,像是向往着光亮的蛾子,不停地打着转。
乔落栗眨了眨眼,眼前的光景忽地扭曲变幻起来——
她似乎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有五彩斑斓的万花丛,有溪水河流,鸟语花香,还有几个怀念的人儿,在齐腰的花丛中翩翩起舞,嬉笑打闹。
乔落栗痴痴地看着光怪陆离的这一切,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眶。
“真好。”她喃喃道。
上官檀不知醉酒后的她想到了什么,那句话后,她身子一歪,眼看要跌下石栏,他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乔落栗闭上双眼,歪着头靠在上官檀的胸膛上,昏睡了过去。
上官檀扣着她的肩膀,垂下头,瞥见了她眼角流下的一滴泪。他缓缓抬起手,落在了她的面纱旁——
此时她毫无知觉,若是取下她的面纱,大概就会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深夜的微风拂过,上官檀定定地对着她紧闭的双眼,最后将手绕过她的腿弯,一用力,将人抱了起来。
翌日,辛夫人在府中等辛良弼早朝归来,下人匆匆来报,辛良弼先去了大理寺,让辛夫人赶紧过去。
下人带了辛良弼的话,辛永嘉认了罪。
辛夫人马不停蹄地往大理寺赶,下马车时,跌了一个大跟头。
在大理寺牢狱外见到辛良弼时,辛夫人哭红了眼,哽咽问道:“良弼,谁说永嘉认了罪?永嘉为何会认罪?”
辛良弼道:“今日早朝,夏睿递了折子,在朝廷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禀告了皇上,说永嘉在昨夜已签字画押,认了罪。”
“他怎么那么傻,吃点苦头就要认罪?”辛夫人急得脸色苍白,“良弼,这可如何是好?”
“明日就要三司会审,夏睿大概觉得尘埃落定,允许我们去见永嘉。”辛良弼握住辛夫人的手,“我们先去见了永嘉再说。”
辛永嘉认罪后,又回了之前的牢房。
只是经过了水牢的一番折磨后,辛永嘉蓬头垢面,一身狼狈,他还生了病,发着烧,缩在木板床上,发出一阵阵咳嗽。
“永嘉……”待牢房的锁链一开,辛夫人就急切地冲了进去。
辛永嘉迟钝地抬起头,以为还在做梦,待看清眼前熟悉的人,他痛哭流涕,抱着辛夫人,一声又一声喊着:“娘,娘……真的是娘吗,你终于来看我了。”
“永嘉,你受苦了。”辛夫人拍着他的背,就像儿时一样,安抚着他,“你发烧了,身子好烫,你忍一忍,晚些时候,我让人熬好药给你带过来,再给你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永嘉,你看看你,都瘦得不成人样了。”
“娘,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我想回家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回家。”辛良弼也心疼辛永嘉,可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案子,“永嘉,海棠非你所杀,你为何就认了罪,你可知认罪是什么后果?”
辛永嘉眼泪汪汪,抱着辛夫人不撒手,委屈道:“爹,狱卒说,倘若我不认罪,就会一直将我关在水牢。我在水牢里忍了三天三夜,手脚都泡肿了,又冷又饿,还没日没夜做噩梦,我头眼昏花,几乎要晕厥,再不认罪,我就会死在水牢里。”
“那你也不该认罪!”辛良弼气得手哆嗦,“夏睿拿着你的认罪状,就算是三司会审,他要定你的罪也轻而易举。而且按照当今律法,你可是要砍头的。”
“娘,我不想死,娘……”辛永嘉把头埋进辛夫人的怀里。
“好了,事到如今,还不赶紧想想别的办法。”辛夫人摸着辛永嘉的头,问道,“良弼,可还有别的法子?”
“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赶快找到杀害花旦的真凶。”辛良弼道,“那位蒙面仙子,查了三天案子,不知是否寻到了什么线索。”
“对了,爹,娘……”辛永嘉忽然振奋起来,“这几日我浑浑噩噩,无意中想起了出事那晚,我还遇到了一人,说不定找到他,能为我作证。”
“是谁?”
乔落栗醒了两回。
第一回,是上官檀早朝之前,上官檀一进屋,她就醒了。那时,她还不知身在何处,上官檀告诉她,这里是上官府中的客房。
房屋中的陈设很陌生,她并未来过这里,后知后觉,她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并未被摘掉,上官檀说,他并未动过她的面纱。
乔落栗将信将疑,在喝了一杯醒酒茶后,慢慢回想起昨夜之事。
烈酒果然醉人,但乔落栗渐渐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需要再喝一次烈酒,验证自己的醉态。
连续几日的奔波劳累,这一觉,睡得尚好,但她并未完全清醒。
上官檀离开去早朝时,她说了一句话,随后又睡了过去。
第二回醒来,便是现在。
屋外艳阳高照,想必已经日上三竿。
乔落栗一下床,便有丫鬟进来伺候洗漱,大概上官檀特意吩咐过,她们放下东西后,没有留在房中,而是退到门外,关上了房门。
乔落栗彻彻底底洗漱了一番,外加睡足了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吃了丫鬟准备的茶点,填饱了肚子,拉开了房门,丫鬟告诉她,上官檀早朝回来,在书房等她。
书房,是乔落栗以疯癫姑娘名义嫁过来时,常去之地。
好些日子没来书房,如今再进去,看着熟悉的摆设,竟然倍感亲切。
乔落栗环视了一圈,才看向书房的另外几人——
除了上官檀和赖英毅外,还有两名官差守着一个布衣中年男子。
“这位便是梨见园附近的打更人。”赖英毅指了指布衣男子,说道,“我们已经问过,海棠遇害那夜,他的确见过辛永嘉。当时的辛永嘉已离开梨见园,有没有杀人,他并未见到。”
打更人连连点头:“那夜是上官大人的大婚之夜,我记得很清楚,那位辛少爷醉得东倒西歪,似乎在纠缠一个姑娘,不过好像并未得逞,那姑娘跑了,那位辛少爷也离开了,走的方向,是梨见园相反的路。”
打更人的声音,也是昨夜乔落栗听见的声音,想必是同一人。
乔落栗道:“在你遇到辛少爷之前,大概两盏茶的时间内,你是否还遇见了其他人?”
打更人道:“子时三更,还在外游荡的人,屈指可数。不过那晚,梨见园设宴,来往之人倒是不少,算到两盏茶时间内的话……有一个,也是喝醉了酒,但没辛少爷醉得那么厉害,他撞到了我,还骂了我一句。”
赖英毅问道:“此人是谁?”
打更人道:“石天骄石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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