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亥身为这届入门弟子的仙师,必须赶在开堂前回宗,两人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路,将庄七累得个彻底。
就在庄七几近崩溃的时候,九亥终于轻吁了口气,“到了。”
拨开层层云雾,万壑千岩连山叠翠,九座山峰连绵万里,以破天之势直插云霄,其中更是有一道光柱从天际打下,直落到正中最高山峰的顶端。
“那个是什么!”原本倦懒的庄七登时兴奋不止,指着光柱中间闪烁的黑影,喊的忘乎所以。
九亥瞥了一眼中间的那座高峰,淡淡道:“炼天峰,上面立着的是镇山神剑——讨世。”
庄七的眼睛更亮了,没想到人人乐道的传说,竟真真实实的出现在面前。
百年前,燕州大乱,□□趁机侵犯中土,九岳剑宗的掌门剑十一,手持神剑,带领门人将千万妖人打回幽州老巢,平天下之祸,最后飞升成圣。也便是从此,九岳剑宗作为道门统领,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庄七目光炯炯地注视那道光柱,似乎要将他看透。
“想要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庄七愣住。
九亥平视着前方,语气意味不明“拿了它,整个九州都是你的。”
庄七目光炙热,“想!”
剑势骤然调转,俯冲朝下,庄七连忙抓住九亥的腰,连脸都贴上去,生怕掉了下去。
“胆子倒不小。”九亥淡淡道了句。
隐隐幽香隔着衣料袭来,无视了对方的嘲讽,庄七舒服的眯了眯眼,往对方身上蹭了两下。
“啊——!”
剑身突然晃动,庄七一下往后仰去。
九亥伸手将他扔到身前,齿间都溢着寒意,“再乱动就下去。”
“不给抱就不给嘛,这么凶作什么。”
庄七小声说着,瞧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又看了看他的侧颜,嘟嘟囔囔,“长这么好看,结果是个冷铁,怪可惜的。”
九亥面有薄怒,至今以来,从未有人敢离他这么近,出言又如此轻佻。可对方年纪放在那,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奇怪。
“诶,你慢点!”庄七慌不择乱地大喊,直纳闷速度为何突然变快。
九亥充耳不闻,催着脚底飞剑,行地愈发快速。
眨眼间,飞剑便停在座楼宇面前。
庄七是被扔下来的,等他站稳了,才瞧见黑色牌匾上,刻着“观澜院”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一阵脚步声匆匆从院子传来。
庄七看了来人,闷哼一声,这人正是那日要强行拉走自己走的宋故。
宋故见到庄七,脸上也是一阵尴尬,心底十分内疚,若非当日太过激动,也不至于将少年吓跑惹出这么一档子事,也幸亏剑宗派大师兄同行,才将这孩子救下。
而现在情况,不由让他更加尴尬。
九亥将剑收起,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宋故叹了口气,道:“六十名外门弟子名额已经满了。”
九岳剑宗规矩森严,从未有过破例之说。之前宋故先行回宗,也不知庄七活了下来。信是昨日才到,在此之前名额就满了。
“无事。”九亥波澜不惊的道了一句,抬脚便迈过门槛。
宋故眉毛皱地更深,若换别人,他还能辩一辩,但说这句话的是九亥,剑宗出名的‘最不能惹’,不光是他,就算自己师父来,九亥也未必买账。
庄七在旁默默观察,将其间门道了然于胸,看向九亥的眼神又热烈几分。
这位“仙人”,看似块冷铁,实际比谁都热心。
庄七露牙笑了笑,拔腿跑进了学堂。
此时整个楼宇所有门扉都是敞开的,像是听到了动静,屋内几十双眼睛唰的一下看了过来。
“庄七!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
一声尖叫响起,前排的华服小公子蓦地站起,不可置信地望着来人。
庄七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抱臂骂了一句,“嘁,真晦气。”
锦衣公子叫华庭,从小的仇家。前几日剑宗就是为了去接他,自己才和这群人撞上。
想到未来三年都要和这小子同窗,庄七脸色变得更黑。
这里的不过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而庄七今年已有十六,生的肩宽腿长,在此显得格格不入。
学堂里里的少女娇羞地低下头,又不禁用余光打量,其余少年目光因此更加不善,小声讨论着。
而庄七这一身粗布麻衣,俨然成为他们打压的重点。
恰在其实,一道青影映入视线,如闲庭信步般跨过了门。
青袍似拢了满山烟雨,缥缈朦胧得如云端上的谪仙。
弟子们突然就止住了声,许是来人相貌太过出众,亦或者是眸光中冷意凛冽,他们甚至都没去想此人是谁,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唯独庄七,抱臂靠在墙上,毫不客气地欣赏起这张脸来。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背影和侧颜,如今看清正脸,仍是止不住惊艳。
不同于世俗的美,这人即便身处人群,也如天上悬月,清冷倨傲,让人不由地拉开距离,心生敬畏。
当然,敬畏的这群人里不包括他。
感受到有人肆无忌惮的注视,淡色的眸子斜了过来。
庄七不由打了个激灵,干笑两声,不再看他。
宋故跟在后面,见一群孩子低着头也不奇怪,轻咳两声,道:“这便是另一位授课仙师,九亥。”
学堂里登时响起了吸气声。
九亥仙师他们是知道的,人称九月霜,霜绝剑的主人,在年轻一辈中堪称第一人。
九亥视若无睹,指了指最后面的一处座位,看向了庄七,“去坐那里。”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仙师,我有异议!”
庄七扭头看去,是坐在华庭身边的小公子。
小公子说:“九岳剑宗每三年收一次外门弟子,一次只收六十人,这第六十一人作何解释?”
九亥一眼都未看那公子,目光转向庄七,淡淡说道:“还不快去!”
“好嘞!”
庄七冲九亥扬了扬眉毛,一溜烟地跑到空位坐下,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准备看好戏,完全没把各处投来的目光放在眼里。
被忽视的赵胤登时满脸涨红,不服输地对九亥大声问道:“仙师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旁边的宋故看得直皱眉,剑宗派九亥担任仙师,本是为了指导这位曌汉的三皇子赵胤,可如今二人剑拔弩张。
未等宋故开口,九亥踱步至赵胤桌前,静静俯睥着他。
赵胤身为皇子,平日作威惯了,他毫不畏惧地扬起下巴。
可刚对上眼神,背脊不由一寒。这双眼太冷,等望进去如置冰川,寒气透骨。等回过神,头早已低下。赵胤为此羞愤不已,也失去再抬头的勇气。
“不服,你可以走。”
冷淡的声音传来,赵胤死死握拳,心有万千不服,咬牙道:“我乃曌汉三皇子,岂容你羞辱!”
赵胤指向庄七,“我不走,要走也是此人走!”
九亥闻言眼神讥讽,后者立即又没了声。
华庭连忙高声道:“此人乃是山野土匪,我等都是世家子弟,焉能与一介平民为伍,若庄七一日不走,我们便一日不上课!”
此言一出,庄七身份暴露无遗,在座之人出生高贵,见这人是土匪,不由面露鄙夷。
坐在庄七前面的女孩却为此不平,“不就是多了一个人吗,你们至于这样?”
说话的名唤崔耿,也是继庄七之前唯一一个平民。
当即有人嗤笑道:“崔耿,要不是你家里把着几座灵脉,你也配进来?一个商家女,一个乡野土匪,蛇鼠一窝!”
“你!”娃娃脸女孩红了眼眶,娇骂道:“我就是商家女,你们又能怎么样?!”
庄七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补了句,“你们一群男孩子,难为一个姑娘家,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争吵声登时变大,堂上吵闹得一地鸡毛。
九亥冷眼旁观,轻嗤了一声,拂袖而去。
宋故心道不好,御剑而起,已最快的速度冲向正阳峰。
正阳峰,便是掌门所在之地。
学堂上一时没了人,倒让一群孩子怔住,没了吵闹。
庄七冲前面的女孩咧嘴一笑,“你叫崔耿?刚才谢了。”
崔耿友好地笑了笑。“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仗势欺人。”
这句话说的大声,又引得目光纷纷瞪过来。
众弟子簇拥着华庭和赵胤走过来,冷笑道:“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两个贱民凑一块了。”
庄七翘起了腿,“我说华庭,你不是挺能耐吗,怎么还做小白脸的跟班。”
“放肆,曌汉皇朝的三皇子,岂容你出言不逊。”华庭脸色立即一变,冲着庄七厉喝道。
庄七也不惧,冲着两人挑眉大笑,“我管你什么皇子,在这里皇帝老儿都管不着,有本事现在把我抓走砍了!”
少年狂妄,委实让一群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瞠目结舌。一时半会,学堂里反倒没了声音。
半晌,赵胤开口。
“来到这里,确实应当一律平等。”
庄七以为对方要怒骂自己,却没想到话说的异常平静,不禁愣了一愣。
下一息,赵胤话锋一转,用来自上位者的眼神俯睥着他,“但你不能留下,倘若剑宗真的为你开了先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卑贵贱!”
这话就像是踩着他说出来的,什么人为尊,什么人为卑?庄七也想生来锦衣玉食,难道投个好胎人就贵了,他命不好就贱了不成!
“那老子也让你看看,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可能连个爬虫都不如!”
庄七站起来,冲着赵胤冷笑道:“和我比比?!”
“比?”
庄七挑起嘴角道:“就比五年内,看谁先入金丹境!”
整个学堂陷入静默,随后响起轰然大笑。
五年金丹境,除了百年前的剑圣,再无第二人做到。如今一个乡下小土匪竟要堪比剑圣!
学堂内笑声回荡,唯有华庭面色有些阴沉。
他曾亲眼目睹宋故抓着庄七的手扬言是剑胎之子。后来听见庄七遇袭的消息,只当这人死了。此刻庄七毫发无损地站在面前放大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庄七瞧见了华庭的神情,笑的更加张扬,对赵胤说:“怎么地,堂堂皇子也有怕的时候?”
赵胤冷笑,“你也得入得了学才行!”
“这你不用管。”庄七摊手,“我输了,把命给你。不过你要输了,就得给我庄七当奴才!”
“放肆!”身后的华庭怒喝出声,“要皇子给你当奴才,你是不要命了吗!”
“你的意思是,你家主子比不过我咯?”
庄七挑了挑眉,“哦,我差点忘了,他要是输了做我奴才,你就是奴才的奴才,哈哈哈!!!!”
只有疯子才敢如此口出狂言。
赵胤忽然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好好珍惜你仅剩的五年!”
说完,人就转身朝堂屋外走去。
五年赌约已下,学堂一时沸沸扬扬,“小疯子”的名号算是稳稳当当地套在庄七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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