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九亥没推开自己,庄七就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之前种种,皆是借口。
一推开门,就见人已经侧卧而睡,屋里仍留有一点秉烛。
庄七倚在合上的门板,凝着床幔。九亥很少睡觉,基本是日夜不休的修炼,两三日才会小歇一次。
看来这次聚增丹和强行破关,给他带来的创伤不小,没对方说的那么轻松。
庄七挥手就灭了烛火,在黑暗里默不作声的去了外衣,摘了发绳。
一阵簌簌之声过后,结实的手臂穿过腰间将人环住。
庄七嗅了嗅发间的冷香,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怎么办,外边都说我引诱你。可事实上,我的大师兄根本不为所动。”
怀中人没有吭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庄七轻轻地说:“别气了好不好,大不了我在下面,你压着我”
“闭嘴。”九亥猛地睁开眼。
庄七继续说:“你气我,应该的。你要气那晚的事,我任你处置。要气别的,和我说说好不好,至少给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九亥说不出话,面对庄七,他始终无法坦然。
庄七一无所知,自己却什么都知道,长久以来的愧疚,和数不清的不安质疑,像把钝刀磨着理智。
过了许久,黑暗里传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再好的茶,反复泡过,也会索然无味。庄七,你的喜欢太冲动,放在修行的漫长岁月里不值一提。”
庄七脸色白了白,过了一会,突然收紧臂弯。
“你既然陪我疯了,就继续疯下去。那我们就看一看,五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百年,时间总能证明真心。”
九亥闭上眼,心想用不上十年,几年过去,他自会明白。
就这么出神的想着,身下忽然被硬物抵住。
九亥脸色微微一变,还没等他挣扎,手已经钻进了里衣。
庄七咬着耳廓,撒野浪荡,“师兄既说我冲动,那就体谅一下,师弟年轻气盛,想要。”
一句师兄,一句师弟,硬是将平静的湖搅出了水花。
脖颈上的吻痕又被覆住,庄七像蛇一样缠住九亥的身体。
热意和欲潮催的脸颊滚烫。
庄七吻着光滑的喉结,声音喑哑:“师兄,你脸红了。”
九亥不禁闭上眼,想要凝神清心,下一刻,眸子陡然睁开,翻身骑在身上,抓着枕上散落的黑发,吻得又狠又凶,带着报复的意味。
呼吸交错,发丝相缠。
床幔间透着的丁点月光,尽洒在苍白的脊背上。
庄七趁着半刻喘息的功夫,挑着眉眼,含笑呢喃。“原来师兄喜欢骑我。”
“闭嘴。”
一语未落,吻再次落了下来。
九亥总算明白,只有吻才能堵住这该死的一张嘴。
纱幔外月光寥寥,影影绰绰。
这是一场放弃了理智的较量,都在激烈又温柔的角逐。
有的人,吃抹干净就想跑掉,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泼出去的感情,给了就是给了,别想再收回去。
庄七就是要拖着他,拉着他。
十指交缠的另一端也感受到这股狠劲,九亥只觉庄七当真是个强盗,用诱的,赖的,不管不顾,非要将自己心窝子给掏出来不可。
这场角逐也最终以一句“不准看我”和“我想吻你背”告落。
在被浪潮推至顶端时,九亥甚至恍惚想到,刚才是谁说任他处置?
流言一旦传开,就如细风一样无孔不入。剑宗弟子很少见过大师兄,映像除了擂台一笑,也停留下冷若冰霜,拒人千里这些词上。更多人是将信将疑,但并不妨碍他们猜测。
有人说二人从观澜院就同吃同住,如今实属正常。
有人说庄七天性傥荡,十九八有引诱了大师兄。
甚至还有人说,庄七碎丹之躯,此番不过委身留在剑宗。
但种种传言,并没有妨碍归来峰的师徒三人,渺尘对外界传来的询问一概置之不理,淡笑应对的态度应是压下满宗质疑。
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在一起。
朝练剑,暮而归,天光为被,星辰为榻。
唯一能上不适的,便是九亥淡淡的疏离,和姬无恨要他打的铁。
这一筐铁,竟是打了两年之久。
而这两年,渺尘在课业上要求也越发严格。
剑术上也依旧是亲自教导,也正因如此,庄七才惊人的发现,渺尘竟将八峰剑法尽数熟练掌握,甚至还有别家剑法。
与他对战,就是与百家剑法切磋。而且剑招之间能瞬息变化。
两年时间里,庄七才深刻明白“智绝无双,剑术无踪”这八个字的含义。
而在这漫长的等待里,无数的与他有关,又似与他无关的消息传出。比如,佑安真人宣称道龄已高,将不动峰的剑穗传给了新弟子傅文展,更有传言,崔耿也成为德云峰剑穗的下一任主人。
体内剑气充盈,却迟迟感受不到突破的迹象,每每问询渺尘,对方只言时机未到,还相反给自己下了禁制,抑制了一身剑气。
眼看中州青会将近,庄七决定去趟镜花峰。
自打擂台十胜过后,庄七便与镜花峰结了缘。当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与舒容仙子彻谈了一番,谁也没想道,对方竟真的破例让他买下了镜花峰的铺子和药田。
“稀客!”折花卿见了来人,眼睛都亮了:“半年时间不见,又长俊了。”
庄七拍开她的手:“说有正事,上次要你帮我找的东西有眉目吗。”
“诺,你要的。”折花卿递给他一个锦盒,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这玉石可不好得来,是要送给哪个峰的姑娘。”
庄七眉毛都不抬地道了句:“我师兄。”
“什么?”折花卿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送给九亥!!?”
“没错”庄七得意地道了一句。
“这是灵州大梵寺主持亲自开光的灵玉,你花了数百玄灵石,就是为了送给九亥!?”
折花卿蓦地想起流传的谣言,原先她是万分不相信的,而今指着他语无伦次:“你搞男人!”
庄七收了纳袋,淡淡地道了句:“男人就该搞男人!”
折花卿呛了一下,还是不敢置信,眼见人要走了,又立刻将他抓住:“滑头,帮我一个忙,只要你帮我,镜花峰的灵圃我再分你数亩!”
“成交,说事。”
折花卿嘴角一勾:“帮我寻找‘冽泉露’。”
庄七愣住:“这是什么?自己找不行?”
说起这个,折花卿嘴巴瞥了下去,抱怨道:“还不是我娘给我下了禁制,说我不到神游,就不让我出镜花峰!”
“再过七天,德云峰万云市打开,一定会有这东西!”
“万云市?”
折花卿见他一脸迷茫,拉着他指了指空无一人的道路,说道:“你来时没有发现,现在整个百草坊都没有人了?”
庄七好奇地问道,“难不成是你们百草坊做不下去了?”
“你才做不下去了!”折花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解释道:“每隔二十年,德云峰都会大开“万云市”,这也是中州最大的盛会,现在大家都忙着准备去集市,谁还有功夫来这!”
庄七怔住:“这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折花卿耐着性子解释道,“万云市上无所不有,届时不只有剑宗弟子,中州其他一些宗门豪族都会派人上山来寻物,处处皆是机缘。不得不说,你个小滑头也赶上了好时候!”
庄七挥了挥手:“知道了,我先回了。”
刚迈出一只脚,就被一个人拦下。
“哟,仙子娘娘!”庄七瞧见来人,熟练的打着招呼,倒让折花卿吓了一跳。
听到这样的称呼,舒容也没有生气,缓和道:“你且跟我来。”
庄七微微一怔,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
所有景色眼花缭乱的在身边一闪而过后,耳边呼啸的狂风骤然而止。
“这是哪?”庄七观察这周围。
面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红亭独立,大片大片的海棠花随风摇曳,五颜六色的蝴蝶在花间轻轻飞舞,美不胜收。
“这是临花湖。”
等庄七目光重新放回到对方身上时,不由愣住。
他见过舒容仙子的次数寥寥无几,无不是冷淡的一张脸,仿佛对任何事物都厌恶至极。然而此时,舒容仙子的脸上,却露出从不曾见过的柔和。
“临花湖?”庄七不由喃喃地又重复地念了一句。
“这是十一起的名字。”
舒容仙子的目光不由变得飘忽起来,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数百年前。
那时年少,白衣男子抱臂躺在枝树上,吹着口哨打趣道:我说舒容,这湖干脆就叫临水湖得了,倒是称了你这般孤傲的性子,哈哈!
舒容仙子缓步至斜倚在红亭边的棠树前,玉手抚着粗枝轻声道:“当时剑十一便是倚在这颗树上,将我取笑了一番不说,还给这湖起了名字。”
庄七忍不住地问道:“当初你还有我师父,和剑圣关系很好吧?”
“呵呵。”舒容仙子轻笑一声,“当时没有哪个与十一关系不好的,自打他出现,整个死气沉沉的剑宗,就鲜活起来。”
舒容仙子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那会我们时常在这,我、十一、渺尘、李无常”
庄七见她欲言而止,眉头一动,问:“还有谁?”
舒容仙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听说,你有一样如八卦镜般的法宝?”
庄七目光滞了下,但又立即笑了起来:“哈哈哈,哪是什么法宝,就是一个破镜子,不值一提!”
“别怕,我只是想看一看。”舒容仙子温柔说着,“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对方的目光夹杂着太多的情绪,其中最为炙烈的,是那一份渴求。
庄七抿紧唇没有说话,舒容也没有强迫他,这位镜花峰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小辈的一个答复。
半晌,庄七无奈地从怀中将那镜子掏了出来,递给她。
舒容仙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接过,反复看来看去,眼中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轻声喃喃道:“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不应该,不应该啊”
这一番话倒让庄七听得心惊肉跳,对方这架势,仿佛知道它原有的模样。
忽然,她的目光一下停住。
庄七顺着目光看去,看了半天才发现,在深浅不一的划痕中,下方棱角一个小小的地方,有道特别深的划痕,若是对比起来,会发现这道划痕竟比其他划痕,要黑上许多。
舒容仙子的目光一下变得激动起来。
“前辈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等庄七抬起头,彻底的石化掉。
舒容仙子的眼角,竟渗出了盈盈泪珠,顺着光滑的下颚滴落至衣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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