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天峰,不似其他八峰需广纳弟子,各司其职。但他看管着最重要的剑冢及护山大阵。

    如今庄七担任峰主,姬无恨连同剑冢一并归入他的麾下。

    等庄七再次出现再剑炉时,曾经的侧目和议论尽数消失,弟子们望着他身后的巨剑噤若寒蝉。

    庄七低喃了一句“真他娘不习惯”挥手将讨世剑收进剑海内,目不斜视地走进石室。

    “臭小子。”伴随着怒骂,一块铁笔直地朝他砸过来。

    庄七侧身躲过,也骂了句:“老混蛋,一见面就动手!”

    “老子还当你死在了炼天峰。”姬无恨瞪着他。

    “没媳妇的孤寡懂个屁。”庄七一见到姬无恨,就失了沉稳的性子,他手一伸,不耐烦道:“你不是要给我打武器吗,拿来,我不介意多一把。”

    “你拿着讨世剑还需要什么武器。”姬无恨扔给他一副铁腕,“拿着,这个能隐藏气息,对你而言正好。天地镜虽好用,但论隐藏气息这点没它好。”

    庄七不客气地戴上,讨世剑透着上古神兵的气息,又与自己剑心相融,加上一身修为太招人注目,能隐藏气息是再好不过。

    等戴上之后,庄七眼神闪过诧异。

    同样是隐藏气息,天地镜只能隐藏身体大穴不被发现,但气息还是会被透露。而这个护腕,只要自己愿意,甚至能显得与凡人无益。不仅如此,上面的材质作为防御法器,也是极好不过。

    庄七笑叹一句,“神宝啊,够意思你。”

    姬无恨没搭理,握了握铁捶,沉声问道:“讨世剑认主后,你可感到不适?”

    “不适?那可太不适了。”庄七嗤笑,“走哪里,只要人见了我,都跟见煞星一样,大气不敢喘。”

    “我问的,是你身体上的不适!”

    姬无恨一副想骂人的眼神,深吸了两口气,道,“讨世剑虽是上古神兵,但实际一把至凶之器。接下来我要与你说的,你认真听好,不能告诉任何人!”

    两年多以来,他从未见过姬无恨这般谨慎郑重。

    庄七一愣,九亥说过,没有一本书记载着讨世剑的来历,真相只有剑圣知晓。他忽然想道,姬无恨是白轻柔和剑圣带进剑宗的,那么讨世剑

    “你想的不错,讨世剑是我们姬家所造。”

    提及此事,姬无恨坐在石墩,沉声道,“这把剑是由一块封魔石所铸,封魔石,顾名思义,可封诸魔,是块上古神石。可等我祖父寻到它时,封魔石已积攒了太多的魔气。”

    “姬家上下几百口人,尽数祭出自己的精魂才将它炼成。”姬无恨哑声道,“封魔石成了武器,在心性至纯的人手里便是神兵利器,但入了邪祟之手,就是灭世的邪剑。”

    庄七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缓过了劲,问道:“三途教一直盯着这把剑,为什么?”

    姬无恨冷笑一声:“无非是想开无妄渊的大门。讨世剑封魔诛仙,区区一个无妄渊的大门,随便劈开。”说完他又冲庄七沉声道,“你且记住,无论何事,勿乱道心。你手上拿着的,是能决定九州繁灭的东西。”

    庄七心很乱,在一堆真相里,仿佛有道线索一闪而过没有抓住,他有些烦躁地问道:“这个封魔石,是从哪里来的。”

    姬无恨冷硬道:“我不知,我爹什么都没说。”

    庄七又沉思了片刻,依旧没有头绪,随而换了个话题。

    “对了,剑冢收的灵石,是不是得分我点了。”

    “滚!”姬无恨低落神态一扫而空,中气十足地吼道:“他妈的,你拔了剑,护山大阵全得重做,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灵石!滚,快去把天地镜放进阵眼里!。”

    庄七是被赶出去的,刚踏出院门,就碰见赵胤。

    “峰主。”

    归来峰仍旧桃花遮眼,主院一如既往的安静。不过几日功夫,渺尘就将一片乱象打理的仅仅有条。

    此刻他披着一头白发,安静地坐在长廊,目光看着远方。

    “师父。”九亥立在他身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九儿。”

    渺尘轻唤了一声,语气温和,但笑意已无,往日的温馨嬉闹随着一把剑尽数湮去。

    九亥双膝跪地向他叩拜。“九亥有负师父养育之恩。”

    庄七与渺尘断了师徒,就不会再回归来峰,而自己,终究选择离开。

    “无需愧疚。”渺尘望着长空,温言细语地说着:“你与庄七注定会有交缠,即便你跟他走,也是应当的。”

    九亥眸光闪了闪,说出了藏在心中数年的问题。“师父,您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庄七既是您的棋子,那么我该是另外一枚,对吗!”

    见对方没有回答,九亥又行了一礼,沉声道:“不知师父接下来的筹谋,但九亥甘愿做您的手中棋,请师父不要再为难庄七,他已经够苦了。”

    渺尘注视着一手养大的孩子,过了良久,叹息了一声。

    “下山去罢,替为师再看看人间。”

    二人回到炼天峰差不多是同一时间。

    一见面,都是相继无语。

    庄七不想对方担心,隐去讨世剑的真相,捡着姬无恨给的护腕,与假意为了一番赵胤勉强答应华庭跟去的事情说一说,最后笑叹一句“当峰主没钱不说,还赔了个法宝”。

    九亥没说什么,心里想着的,全是师父方才的一席话。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直到被两道熟悉的声音打破。

    崔耿和傅文展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庄七二话不说,撤了结界,放他们进来。前两日他们在观澜苑时,就来过数次,只不过被拒之门外。如今即将远行,也是该见见。

    对于一般弟子来说,中州青会的事情来的太过突然,直至今日,崔耿和傅文展仍觉得梦幻。等入了炼天峰的大殿,见到已是一席黑衣的庄七,他们终于接受这件事实。

    几人是多年的同伴,一时相对无言,甚至忘了行礼。

    最终还是九亥一声轻咳打破了平静。“你们聊。”说完人便起身走向后院。

    崔耿神情更加恍惚了,如果她没看错,白色衣领间不经意露出的东西,好像是吻痕。

    憋了半晌,崔耿吐了句:“你怎么追求大师兄的!?”

    庄七也没想到憋了半天,竟问的这个,当即笑了:“当然是出卖色相。”

    傅文展没忍住,连呛了数声:“你喜欢男人!”

    庄七瞥了他一眼:“我喜欢九亥。”

    傅文展沉默,不因为性别,只是喜欢这个人,这样的感情,他是不懂得。

    像是活络开了,崔耿眼珠子转了转,迈着短腿跑到跟前,笑容有些讨好:“庄七,听说你去青州带了华庭和赵胤,要不把我们也带上吧。”

    庄七果断道:“没那事,我是去办事的,又不是去玩的!”

    崔耿不依不挠:“那你带赵胤华庭干嘛!”

    庄七揉了揉额头,随而沉声道:“你们一个是不动峰的剑主,一个是德云峰的未来剑主,剑宗现在百废待兴,你们不修炼,玩呢!”

    崔耿没料到庄七会这样教训她,心里莫名委屈,反驳道:“剑宗还有顾寒师兄,如今清水峰也开山了,大阵也不受影响,我出去玩一下怎么了嘛!”

    庄七只觉头疼,本想让傅文展劝说一二,却见他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便问道:“你有事?”

    傅文展想了想,最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沉声道:“你去青州盟会,要是见着了一个叫傅清的人,帮我交给他。”

    庄七接过信就笑了。“哟,傅老弟是青州人?”

    傅文展目光闪躲,转了话题。“你现在是峰主,原本我不该这么没礼貌的,但是庄七,我始终当你是兄弟。”说道这,傅文展语气变得沉重:“你尽管出去,我会好好修炼,以后总能帮上你!”

    庄七瞧着信上的字,嘴角勾勒着弧度,“你姓傅,我倒没想到是青州的那个傅家军。”

    青州以盟会为管,而在青州盟会中,除去白沙书院,有一股凡间势力远近闻名。

    当初曌军大兵压境,傅家兵倾巢尽出,虽丢去三座城池,但曌汉皇朝也因此损失无数兵将。

    傅家军尽是将才,而后又分为儒将和武将。这些士兵里有武道圣者,更有练气高手,皆是在各地学成归来,依附傅家,守青州一方安宁之人。

    崔耿一声娇斥,垫着脚揪着傅文展的耳朵,道:“以前不跟我说,如今才说!傅文展,你骗我!”

    傅文展任她揪着,急促解释道:“当初我为了来剑宗,老头子都不认我。若非庄七去青州,想着还是给家里带封信,要么我才不说!”

    崔耿还是很生气,脚一跺,又横了眼庄七,转身一路小跑离开。

    傅文展心道完了,又拍了拍庄七的肩,道了声“保重”连忙追出去。

    庄七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半晌发出了一阵失笑,随后盯着手中信陷入沉默。

    也就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他还有九亥,还有二位少时的至交。

    庄七去了趟厨房,忙活了半天,才推了寝殿门。

    只见九亥坐在书案前,拿着一道玉简,看得仔细。庄七眯眼打量着玉简,这是掌门处理事物时所阅的玉简。

    见人看得认真。庄七把东西放在外室,几步走进内室,撑着扶手微微俯身。

    “你在看青州?”

    九亥目光放在玉简上,点了点头:“青州这几年形式变得快,既要去,得做准备。”

    “青州自那场战火,朝廷便自愿解散,组成了盟会,又在边境设下结界。此后消息就没那么灵通。”庄七也看着玉简,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最开始,我为什么不愿修仙吗。”

    九亥微微一怔,偏头望着他,对上黑黢黢的瞳孔。

    庄七轻声道:“那场战火,曌汉夺了三座城池,我所在的便是其中一座。”

    “当时是派修士打的前阵。那会一群人在天上,他们轻轻挥了挥手指,又是火又是雷的砸了下来。那个城主开了城门,以为这样能逃过一劫,但曌汉军队没有放过,他们杀了一座城。”

    九亥抿了抿唇,沉声道:“都过去了。”

    庄七笑了笑,握住伸过来的手:“我没事,只是感叹罢了。以前都听人说修士是天上的仙人,但未想仙人也会杀人。”

    九亥轻叹一声,“其实,这也是剑宗之错。”

    庄七问:“什么意思。”

    九亥递给他另一个玉简,道:“修士和凡间本无过多来往。但自太玄担任掌门后,剑宗就与曌汉密不可分。你应觉察过,正阳峰的茶都来自曌汉,每年也会有曌汉的人过来。”

    庄七扫着玉简,冷笑一声,“难怪赵胤和华庭这么容易就能进剑宗。”

    九亥微微蹙眉,“师父叫你去青州,应还有其他目的,但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庄七放了玉简,“喝药。”

    九亥抬了眼,才看外室的桌上正放着一碗药和一盘糕点,微微蹙眉。“我身体没事。”

    庄七立即道:“你的没事从来都是有事。”

    九亥一时语塞,无奈道:“反噬应会全身抽搐不能行走。但我两次遭到反噬,也只是人疲惫了点,过几天就会恢复。”

    “几天?”庄七闷哼一声,“庆林镇回来那次,你虚弱了两个月。”说完他又俯身至脸颊旁,哦了一声,“你不想喝药,是想一直虚弱下去,然后任我为所欲为?我记得那两个月,心肝你”

    轰的一声,椅子骤然被推开。

    九亥默不作声地走出内室。

    庄七靠着条案,看着九亥一鼓作气的将药灌下,心里一阵失笑。等褪了伪装,他才发现这哪是冰山,不过是一个孩子。但等他再凝着一身白衣,忽然想到什么,怔住了。

    九亥正捻着一块糕点,腰蓦地就被环住,温热的气息一下洒满了全身。

    庄七语气有些沉,“怎么不穿青衣了。”

    九亥垂下眸子,“突然想换。”

    庄七将人抱紧了点,低声说:“白衣太冷,不必如此。”

    九亥道:“冷不冷,我说的算。”

    庄七压着白色的发带,幽幽一叹:“心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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