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陷入短暂的寂谧。
庄七沉默半晌,问:“那么守渊人被屠,与海沙阁有什么关联。”
“围剿守渊人的队伍里,恰巧混进我的人。”
不悦人说:“守渊人修为超凡入圣,焦灼之际,有个神秘人对上他们族长,招式罕见诡谲,不过百招,竟将族长击伤。情急之下,守渊人自爆神元灰飞烟灭,也同时重伤对方。而此人曾出现在海沙阁。”
“更有意思的是,那人手中的武器,也是一柄玉如意。”
庄七怔住,猛地喝道:“太玄手中的那一把!?”
事情连在了一起,太玄身上诡谲的功法,中州青会逼不得已祭出的玉如意,和神秘人的描述竟十分符合。
九亥沉思片刻,又道:“不对,那会,太玄应该还在燕州战场。”
不悦人说:“不错,此物应是后面给了太玄,此人隐匿在海沙阁身后,又与太玄有关联。”
庄七问:“可有画像。”
不悦人大手一挥,将画卷扔给他。“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此人裹的严实,只能从身形判断。”
庄七死死盯着画像,似要将人看穿,一声不吭。
九亥抿了抿唇,忽然问:“守渊人秘宅的消息,前辈可知晓?”
“秘宅?”
不悦人忽然一笑,随即拍了拍手。
紧闭的石门再次打开,一名老者微笑走出。
九亥盯着人半晌:“是青会上景阳带来的人。”
老者神色泰然,行礼道:“霜绝剑主,庄峰主,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庄七目光变冷,盯着不悦人:“他是你的人?”
“不错。”不悦人爽快承认,对庄七说:“不过中州青会上的戏,是渺尘的手笔。你的好师父与我做了笔交易,让我制造此人守渊人仆从的身份,将一众道门世家耍的团团转。”
庄七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已有不耐。“也就是说,秘宅的消息也是假的。”
“秘宅的消息不是我放出去的,我从未听过秘宅的消息。”不悦人皱眉,“而且这个消息已经散开,所有人都在找秘宅。”
九亥皱眉:“师父也从未提过秘宅,难道是厉红缨?”
庄七猛地看向老者:“当初抓你的人,是谁?”
“正是您刚才口中之人。”老者微微垂首,“只可惜,老朽没得到太多信息,但十分确定,此人修为绝不止神游境,回来路上,我们曾在幽州遭遇魔修,其中有一名相当于化清境界,他竟一剑尽斩。”
庄七蓦地握紧了拳。
他能隐藏修为,厉红缨自然也能隐藏修为,而所谓的闭关,根本不是闭关。
不悦人见二人都陷入沉默,冷哼一声:“话说完了,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庄七冷冷道:“五日后,我出发。”
不悦人挑眉:“为什么要五日?”
庄七嗤笑一声,“这么多人去了幽州,我总不能浪费他们一番好意。”
十日时间,足够一群修士把幽州踏破,到时自然会有消息传出。
不悦人反应过来,大笑不已。
等回了宅邸,不悦人又丢给了庄七一道传音密令,便不再给出任何信息。
然而不过五日时间,又一件大事震惊九州。
九岳剑宗的佑安真人,仙逝了。
消息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崔耿傅文展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和不悦人奔往中州。
佑安真人的仙去,无声地昭示曾经的九州第一宗门开始走向衰败,有人庆幸,有人叹息。
“李无常该难过了。”庄七用术法改变着五官,看这镜子后的人,缓慢道:“佑安真人死了,只怕是心病。”
“当初佑安支持太玄,就该会有这天。”
九亥无甚表情,只是盯着镜子中的皱巴巴的脸,蓦地勾起了唇,“怎么要作老头。”
“不都说了,老夫少妻。”
庄七扯了扯脸上皱纹,又掐了一把苍老的嗓音,沉沉说道:“小郎君,老爷虽年长你一些,但胜在家底殷实,不考虑考虑。”
九亥失笑一声,挥袖之间,身形倏忽变得瘦小,再眨眼,就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
庄七一张皱脸登时露出笑容,又用本来的声音说:“咱们这样,就算不用护腕,都没人猜到我们是谁。”
九亥用着稚嫩的声音道:“易容术只能改变样貌,若没你的护腕,灵识细扫下很容易发现端倪。”
稚嫩清甜的声音听得心头一震激荡,庄七弓着腰,笑呵呵就要亲上,下一刻就被手挡住。
俊俏少年脸上写满嫌弃。
庄七大笑,皱巴巴的手挑上了下颚,“小郎君这是嫌老爷貌丑。”
九亥无奈,将他手拍掉,“别闹,时候不早,得启程了。”
如今到处是人,朝歌城又靠近燕州边境,更是遍布修士,二人干脆放弃御剑,装作寻常人坐马车一路过去。
刚出宅邸,还未一睹周遭闹市,马车已停至门口。
而这马夫也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老者。
老者显然也乔装了一番,此刻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弓着身子,笑眯眯地簇拥二位主子上车。
放周遭来往修士眼里,也只是寻常的商贾出行而已。
外边依稀传着小贩叫卖。
庄七微微挑开一角帘子,低声说:“这里还在燕州,修士都有这么多。”
九亥目光变得郑重:“幽州只怕更多,我们还需先找到不悦人的夫人,之前你找崔耿,可问出了什么。”
就在前两天,崔耿还在宅邸时,庄七便单独找她聊过。不悦人显然不想崔耿知道此事,庄七只得套话闲聊,得出的信息也并不多。
一念至此,庄七脸色变得古怪:“这位夫人有三大爱好。”
九亥见他欲言而止,不由问:“怎么?”
“这三大爱好,有些特别。”庄七轻咳了两声,道:“喝酒玩骰子,以及——”
“以及打楼主。”屋外的马夫沉笑一声,接着话道:“我们家夫人,最爱做的事,就是打楼主。”
庄七眸光一转,对车外马夫道:“老头,我看你在不悦楼应该待得久,和我讲讲尊夫人?要么我上哪给你们找。”
闹市的嘈杂声不绝于耳,身处人流之中,反倒无人会去注意一辆马车。
老者趁着人声吵杂,还真的若无其事讲起了他们的夫人。
不悦人从未成过亲,但不悦楼上下都认一个叫“陆英”的女人作楼主夫人。没人知道她从哪里出来,但天上地下,只有这个女人敢揪着楼主耳朵不撒手。
而不悦人要庄七他们去寻陆英是有理由的。陆英离开之前,与不悦人爆发过一次剧烈的争吵,而此事源头,正是守渊人。
不悦楼曾寻到线索,幽州魔气异生时,守渊人或许并不在幽州。此事陆英知道后,极力主张调查下去,但不悦人没有同意。此事也成了二人感情不合的开端。
“你们家夫人为什么要查?”庄七来了兴趣。“那会守渊人已死去多年,即便查下去也没有结果”
“呵呵,夫人认为守渊人隐居幽州,避世不争,不该承受不白之冤。”
老者语气略有缅怀,“夫人一向喜欢打抱不平,只是守渊人满门被杀,凶手十几余人,皆出自各大名派,若查下去,恐会危及性命。”
庄七嗅出一丝不对,嗤了一声:“性命?你们楼主分明是怕暴露。这么多年,你们不悦楼亦正亦邪,就像一杆秤不偏不倚,所以没人管。倘若突然站在某一方,维持的平衡就会倾斜。”
老者笑了一声,并未否认。
几人再不闲聊,马车一路到了城门口。
透过车帘,城门口立着不少修士。庄七能想到的事,当然其他人也能猜到。
二人一点不担心身份会暴露,虽说易容术法,修为高超之辈能一眼看出,但姬无恨造的护腕,能将气息修为隐匿完全,在外人眼里,他们根本与凡人无异。
马车刚行驶几步,就有不少灵识投过来。
庄七咳嗽了几声,色眯眯地看着旁边俊俏少年,掐着苍老的声音说:“美人儿,你既跟了姥爷,就莫要再想旁人,好好伺候,姥爷一身家底都是你的。”
马车正好颠了一下,九亥一个没坐稳,身子晃了下,顺势就被人拉进了怀里。
九亥略有慌张的抬头,想要说话,又生生的止住,只能瞪着他。
就外人来看,马车里分明是个俊逸的少年被逼就范。
就在这一瞬间,车内的灵识纷纷散去。
远处的玄机堂的修士面露厌恶,冲着同伴骂到:“这老头少说五十岁了,狎玩少年,简直畜生!”
同伴道:“你少惹事,阁主说了,庄七很有可能未入幽州,我们需看好!”
“幽都遗址那不是发现异动吗,不是他们?”
“不是,有人在那发现三途教的踪迹。”
两个弟子说话的功夫,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慢悠悠的从跟前走过,行出了城外。
“啧,他们没探出究竟,这话反倒让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庄七摸着一张老脸,调侃道:“要是等我老了,你还是这样,以后别人瞧见,会不会也得像今天骂一句禽兽。”
“少贫。”九亥正色道:“幽州出现三途教的踪影,倒与曌帝说的无错。”
“三途教人人喊打,我们倒是不着急。”庄七思忖半晌,道:“古悲城我们就呆三天,三天找不到人,就先去守渊人老宅。”
九亥微微颔首,算作认同。
出了朝歌城,就是满山遍野的黄沙。
朝幽州的方向,一路人烟稀少,道路坎坷,除了偶尔会有几辆马车路过,就是天上来往的修士。
一道道灵石伴随着闲言碎语,传进黄土道上行驶的马车里。
原本心情还算好的“一老一少”无不陷入缄默。
九岳剑宗,处境比他们想象的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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