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一夜狂欢,整座城在清晨陷入短暂宁静。
室内火炉烧的正旺,燃着缠绵过后的氛氤。
九亥是被压醒的,庄七脸贴着鬓,半个身子都压在上面,又沉又热,快闷出了汗。
他缓了缓神,略微嫌弃地推了推压着的臂膀,然而浑身疲软半点力气使不上。
只听一声梦呓,头顶传来磨牙的声音。
九亥恼怨的扬起下巴,睡梦里的人混不知觉,拿着半边脸蹭着扬起的脸。
眼尾脸颊都被刮得一阵红,被子下的手倏地伸向腰侧。
“嘶——!”
庄七一个激灵睁开眼,立即抓住腰间的手,“揪我做什么。”
“拿开。”九亥斥了句,一手又推了推被下的腿,庄七这才发现自己全压在九亥身上。
庄七算是彻底清醒,保持着姿势,眨着眼道,“刚才梦里还想,哪来这么软的被,又凉又滑,抱得舒服”
话刚说完,九亥偏头咬上侧颈。
脖间一阵刺痛,庄七疼的呲牙咧嘴,余光瞥见肩上的咬痕,才恍然这是要还回来,昨晚闹得荒唐,想是这人现在羞极气极。
庄七偏着头,任由他咬着,“咬的好,我家小夫君会咬人了,待会得给所有人看战果。”
九亥松了牙,乘着间隙推开人,翻身就下床。
庄七撑着坐起来,扬着脖子笑的灿烂:“以后最好每次都这么咬,好让人看看,我是有夫家的人!”
九亥穿衣的动作一顿,披着半边里衣,斜眼横他:“没脸没皮。”
庄七瞧着白皙肤上的红痕,笑意更深。
不等他说话,门外传来汉子笑喊声。“莫老八求见。”
庄七不由一恼,瞪着门吼:“就在外头说!”
莫老八站在门外被吓了一跳,但转瞬又八卦了起来,“狂刀宗的宗主,在百兴坊待了一晚上,您不去看看?”
说完他自己都郁闷,这个边宗主,自从在酒坊看见一老头后,腿便走不动的,他看了一晚,姚玉罗又不管,思来想去,才来了这。
过了片刻,门外才传来懒洋洋的声音,“知道了,你先下去。”
莫老八眨了眨眼,忽然想到里面久久不出声是在干什么,窃笑地赶紧离开。
百兴坊
边程腰板挺直的跪在小院正中,盯着一声不吭,形销骨立的老人道:“弟子恳请师父回宗。”
老人放下劈柴的手,淡淡道:“你就算再跪一晚,我还是句话。”
边程气血上涌,宽厚的背一阵颤抖,当初燕州之乱最后一役结束,老宗主不知所踪,只在战场上发现了他的定霁刀,所有人都以为人死了,但他万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已去的师父。
“煞气总有办法祛除,眼下狂刀宗门人凋零,需要师父您啊。”
七尺大汉说红了眼眶,膝盖已跪进了泥里。“四位师兄都死了,我是最小最没用的那个,若非得两位师兄传功,也绝不能存活至今。也怪我没用,修为一直止步不前,堂堂宗主被群魔修抓住。”
“师父,我就是个废物,给您丢脸,给狂刀宗丢脸,这个宗主,我做不了!”
“你确实是个废物。”老人猛地一甩,砍柴刀倏忽插进泥里,沉声道:“狂刀宗自立派起,就讲一个狂字。山压石崩在前无所不往,边程,你的傲气呢!”
边程脸涨红,粗脖子瞪眼,颤着唇说不出半句话。
他也曾义气轻狂,但成为宗主后,太多的不得已,不由衷,将尖锐的锋刃砍成了钝刀。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老头子消停会,人家边宗主不容易。”
一语未了,一道身影出现在小院另一边,三方相对,边程瞠目,直勾勾瞪着黑色面具,“你你和我师父”
庄七没理他,冲着老头啧啧道:“叱当歌,这么风流的名字配老头你一板一眼,实在不搭。”
老头负手而立,满是皱褶的脸波澜不惊,“一个死人,与我有何关系。”
“师父!”
边程愤愤站起,红着眼吼道:“我是没出息,但狂刀宗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如今您宁愿待在这样一个地方,都不愿回宗吗!”
老人负手走到门前,淡淡道:“宗门兴盛跌衰常有,若没了叱当歌就不行,那狂刀宗便该被灭。”
一语了尽,边程呆在原地,木门应声而闭。
庄七听得惊叹不已,更心生佩服,境界高如白沙洞主等人都逃不过宗门名誉,这位老宗主却视若云烟。
见边程还呆在原地,庄七摇了摇头,走近了两步,不咸不淡地说:“还不明白?你师父不想狂刀宗只是他一个人的狂刀宗,若这份精神没有传承,即使宗门昌盛也如灭门。”
边程晃了晃神,转身看向他,面色复杂,想了很多话,最后问出一句:“为什么把我放了。”
庄七懒洋洋道:“你又没威胁,留着也没用。”
边程气急。
庄七见状就知他没认出人,眯眼笑了:“人也见完了,还不走,是想留在古悲城做客?”
边程正欲讲话,一阵狂风打来。
庄七立即看向小院门口,“怎么过来了?”
九亥一脸凝重,“来人了。”
庄七神色一变,又看向边程,忽一手拍上他的肩膀,“边宗主还是做做客再走。”
一语未了,三人皆消失在小院。
彼时红叶兔音等人皆站在城墙上,听到脚步后皆转过头。
庄七将被绑住的汉子扔到一旁,后朝向红叶问:“来了多少人?”
红叶神色郑重:“应该有千人,探子隔着远,具体数目看不清。”
姚玉罗跟着道:“主子,不算长悦坊,我们就有三千人,根本不怕。”
庄七回头而望,无数人影从城里八方涌出,朝向城门而来。
他回头对兔阴和红叶道:“你们将长悦坊的人全派去百兴坊,这里留魔修便够。”
未有迟疑,红叶带着兔阴,从地上跃起,直奔长悦坊。倒是一旁姚玉罗心下复杂,这人都已入了魔道,何须再管凡人死活。
就在出神之际,耳际传来淡淡的话语。
“听说你自愿弃了身份,来到幽州,放着名门正道不作,非要来贫瘠地里做魔修。”
姚玉罗抬头看他,只见俩人已立在面前,只不过一眼,青衣人的目光便落了过来,姚玉罗不寒而栗,仓惶的低下头。
她慢声道:“主子说笑,什么名门正道,不过是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在幽州,虽活着困难,但心里头自在。”
“狗眼看人低的哪里都有,古悲城就没有?”
姚玉罗听得胸口一窒,曾经她满怀期望入了宗派,迎来的却是一众轻视目光。女修士向来少,被看轻也是常态。但她就是咽不下一口气,非要争出个名堂。可等到了古悲城才发现,哪都一样。
“你这修为,放中土里也事扎眼的存在,我不管你是怎么得来,这场战,你若立足下来,半个古悲城都归你管。”
姚玉罗猛地抬头,望向面具:“当真!?”
庄七懒洋洋地啧了一声。
姚玉罗闻声媚笑:“您既这么说了,不如现在就给我派些人,到时候自然不让主子失望。”
庄七没答话,将令牌给她丢了过去。
姚玉罗得了令牌,盈盈一拜便往城门下走。几丈宽的城墙,除了俩人,只剩下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说不出话的汉子。
庄七偏过头,笑道:“你怎么都不吃醋。”
“无聊。”九亥瞥了他一眼,将目光移至天际,蹙起眉道:“方川宁既是要杀你,却只带千人。”
“要么这千人修为不凡,要么就还有诡计。”庄七瞥向角落里瞪着眼的边程,忽地一笑,“我们猜猜,人质在手,方川宁还会不会动手。”
九亥轻嗤。
庄七思忖半晌,眼神忽地变得凝重,低声道,“我想生擒方川宁,如果不行,就杀了。”
九亥身形一僵,回眸看向他。
庄七顿了顿,道:“反正我已声名狼藉,与其放任他们继续做坏,不如抓了杀了”声音带着几分犹豫,与成熟的嗓音极其不符。
九亥眸光闪烁,放低了声音:“你真能下手?”
在此之前,除了三途教,庄七从未对谁动真过杀心,更别说主动提出杀一个人,想到这里,九亥又不由觉得可笑,谁又知道世人口中的魔头,连说要杀一个人,都如此别扭。
“你这话说的,像我没杀过人一样”庄七缓过神,失笑一声,“我杀的人不算少,小时候跟着庄老二手刃过恶徒,后来又杀了毒心的义子,三途教一门算是被我杀干净了。我一点难过都没有。”
“只是还有点不习惯现在的立场罢了。”
九亥沉声道:“此战注定有人会死。”
“我知道。”庄七透着面具,望向城下已聚集起来的人,低声道,“不管是中土还是古悲城,哪边死人,我都会为此背上责任。”
九亥抿着唇,眼神露出复杂。
只听带着一丝调笑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不后悔。”庄七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没有藏起来,是自私,我认了。但我从不后悔收服这些魔修。今朝我不收服他们,来日他们就是魔尊的兵。”
“既然怎么做,都要背上责任,至少选择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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