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才刚到夜晚,庄七跟着侍女在这一片土地上打转。
等出了主院,四处绕地后,终于在一片花瓣飘落的涯边,见到了劫万生的侧影。
宽阔的木板高台依着山崖而建,上方的木制方桌已摆满酒菜,两名侍女正远远的守在旁边。
带路的侍女也止步于此,冲庄七拜了拜,便躬身退下。
“坐吧。”劫万生说罢便将酒盏一饮而尽。
庄七拂开衣摆,闲坐在对侧,神色冷淡,“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了?”
酒盏重重放下,敲得木桌声响。
劫万生转过头,见他杯也不拿,筷也不拿,冷哼一声,“怎么,不合口味?”
“你看的记忆还不够多,酒,我戒了。”庄七淡淡道了一句,便拾起筷,随意夹着桌上的菜,随口道,“正好,叫人去殿里送些水,整一大宫殿,连口水都没有。”
劫万生眉梢挑了挑,而后拍了拍掌。
远处侍女应声拜了拜,而后转身匆匆离去。
“做什么戒酒。”劫万生又往酒盏里倒满了酒,“我知道,你不仅能喝,还将师门的酒偷得干净。”
“当家的不喜欢,戒了。”庄七淡淡道了一句,便夹了口菜进嘴,也不说好不好吃,意不挑剔。
“一口都不喝?”
“嗯,一滴都不沾。”庄七放下筷,淡淡道,“你又摆酒,又上菜,不是为了我,是为了紫涵魔君吧。”
劫万生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
庄七对上他的注视,平静道:“我见过她,在讨世剑的剑镜里,应该是她残留的最后一缕魂。”
劫万生神色不变,放下酒壶,“她有说什么?”
“她说,要将两族恩怨系于我手。”庄七面容平静,“看来,这位魔君并不希望战争。”
“呵”劫万生又举一杯,而后一饮而尽。
“她最大的希望,是魔族人能够重见光明,活在阳光下。”提及故人,劫万生的声音也轻了些,“但她也明白,所有的和平都要拿血来换。”
月光下,众生畏惧敬仰的魔尊,俊魅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感怀。
庄七默默注视着劫万生,始终没有说话。
又是一盏饮尽。
劫万生稍有意外地对上视线,“我还以为你会开口。”
就在刚才,劫万生清楚的感觉到,庄七想代表人族向他求和。
“你想的不错,刚才我是在想,若人族和魔族共存一片土地,战争是否就能和解,但我也明白一件事。”
庄七抚着杯盏上的纹路,淡淡道:“一个能吞下整盘肉的人,绝对不会只要一只羊腿。”
劫万生闻言笑了。
响亮的笑声不断地回荡在这片山崖,月光朦胧,飘落的紫花掠过二人衣袖侧影。
渐渐的,劫万生收了笑,身也往前倾了一些,深深注视着对侧人的眼,“你比我更清楚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地方,庄七,或许你生来就该是个魔,紫涵选择了你,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庄七泰然自若。
“没什么该不该,我走到哪,全凭自身。”
“来我这。”劫万生道,“我给你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可以允守渊人伴你身侧,更可以许诺,不动任何与你有关之人,只要你来本座身边。”
庄七垂下眸,手仍摸着酒盏上的银色纹路,似是无奈一般低叹一声。
“真是诱人的条件啊”
劫万生的双眼陡然变成红色,在月光里泛着隐隐幽光。
“如果我不是我,你不是魔尊,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良久,庄七再度对上同样血一样的红眸,相视之下,红光闪烁交汇,夹杂着淡淡的惋惜。
“可惜你是魔尊,我所爱之人心系光明,而他,亦是我的光明。”
劫万生眼稍稍眯了,一丝杀机不经意闪出。
庄七面色波澜不惊,只是与他对视,在用眼神告诉他意志。
半晌,劫万生微微后仰回上身,手搭在膝上,头看向了涯外明月。
无论幽州的天有多么暗红阴沉,但这轮月亮始终洁白,这一刻,劫万生似乎也有那么点理解庄七心中所念。
而此时,庄七心底也微微松了口气,同时也变得更加复杂。
刚才那样的条件,对于万众在上的魔尊来说,已是下了神坛,做出了最大的让步,然而自己拒绝了,而对方竟收敛了怒意。
“你很像她。”
良久,劫万生不带有情绪地声音传来。
但在庄七看来,劫万生的侧脸看得格外哀伤。
“从前她也如你这般,脾气倔如牛,在这里不知输了本座多少次,却始终不服软。我们曾在这许下过诺言,所以,人界,本座势必要接掌。”
庄七闻言抿唇,而后手中浮出一坛酒。“接着。”
劫万生伸手一抓,回过头讶异地挑了挑眉梢。
“我虽然戒酒了,但还可以请你喝酒。”庄七笑了笑,“我们风回峰的苍黄酒,试一试。”
劫万生大手一挥,甩开酒布,豪气地仰头一饮。
“好酒!”
劫万生大叹。
庄七闻声朗笑。
而此过后,二人皆未再谈人魔两界,一个喝酒,一个吃菜,时不时拿瑶族打趣,竟笑着吃完了一桌。
眼看月挂高空,庄七起身就要离开。
劫万生忽然叫住:“念你一坛酒,本座送你个礼物。”
庄七挑眉:“什么礼物。”
劫万生笑容有些神秘:“能够斩断心誓的办法。”
庄七愕然。
过了一会,庄七心情复杂的离开。
劫万生看着背影,笑的更加愉悦,抱着剩下一点的酒坛,转头惬意地赏着月色。
而在这时,鬼女带着几位姿色绝佳,衣着暴露的男女从远处林子踏出,一脸不解地来到木制台阶前。
鬼女跪在台阶下,毫不避讳直言:“圣尊,鬼女不解,刚才为何不让我带人出来。”
劫万生头也不回,语气略微慵懒地说:“你想手段太低劣,他并不是会为色所迷惑的人。”
鬼女低头辩驳道:“不一样,他是没有试过,这几人姿色皆不弱于守渊人,再加上鬼道的祸心曲,鬼女不信,他能不心动。”
“呵。”劫万生摇了摇头,“你小瞧了此人的意志,能握住讨世剑的人,岂会因一曲乱心?枉你与庄七交手数次,却没看明白这个人。”
鬼女脸颊一下就红了,微张着朱唇,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罢了。”劫万生微微摆了摆手,“庄七的事你不用管,你现在要做的,应是动身阴/州,夷洲的妖族是该利用利用了。”
“是。”
当庄七回到宫殿,便看见一个趴在案上睡着的人影,旁边还有放着一个水壶,看来魔尊有派人来送水。
庄七不动声色地来到旁边,刚要伸手抱人,就听一声婴咛,九亥阖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怎么不去床上睡。”庄七顺势蹲了下来,拂开九亥额前的散发。
“没注意。”九亥哑着声淡淡道了一句,揉着额头想醒神。
“别,我们去床上睡,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庄七抓住他揉额头的手,随口道,“以后别这么等我,怪心疼的。”
“没等你。”九亥淡淡道了一句,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勾上了庄七的脖子,后者手也弯过了膝窝,顺势就将人抱起。
“啧,又轻了。”庄七起身就道了一句,惹得九亥瞥了过来,“修行之人样貌不会有所改变,你是错觉了。”
“谁知道呢。”庄七歪头绕过幕帘,抱着人踱步至床榻前,一边弯腰将人放下,一边道:“刚才劫万生想拉拢我,条件也不错,不过嘛,很可惜,我拒绝了。”
九亥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条件?”
庄七蹲下脱着九亥的靴子,笑着将刚才对话说了一遍。
九亥不由感到诧异,庄七会拒绝劫万生,他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但劫万生这样的让步,却让他太感意外,在传承的记忆中,那位魔尊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拒绝他,谁也没例外过。
“想什么呢,重点难道不该在我的回答吗。”庄七蹬开了自己的靴子,拉着半愣神的九亥,一起倒上了陌生的床铺,顺手圈过了人,“怎么样,我的回答有没有很感动。”
结实的胸膛贴了过来,九亥抬起下巴,无奈般的淡淡叹道,“你天天说着情话,听多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胡说。”庄七下巴蹭了蹭九亥鼻尖,“明明全是肺腑之言。”
九亥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松了下来,也明白对方这么开玩笑般说着事,是想让自己安心,几个念头下来,心里霎时堆满暖意,又泛着一些心疼。
然而抱着他的人却没想这么多。
庄七此时已半阖了眼,抱着腰喃喃道:“睡吧,待会有的忙呢。”
九亥低低应了一声,便跟着他闭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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