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迪亚哥意识到伊扎克在向他发出求助的时候,他正在对方办公室里核对一堆签了名的文件,冷不丁听到伊扎克问道:“你觉得我去追阿斯兰,成功机率是多少?”
迪亚哥『啊……』了一声继续翻文件,隔了近十秒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抬头望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友人,他想了想问道:“你在问我?”然后他看到伊扎克点点头,迪亚哥哑了哑嗓子又问,“你要追谁?”
伊扎克啧了一声回道:“阿斯兰。”
迪亚哥又问:“谁要追阿斯兰?”
伊扎克攥紧手里的笔:“我。”
迪亚哥觉得自己胡涂了:“你要把阿斯兰怎么样?”接下来他看到伊扎克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埋头把桌上的笔筒拉到面前,将里面插着的笔一支一支拿出来,在桌面上摆成一个列队,末了抓起空了的笔筒朝迪亚哥扔了过去。
“唉嘿?”迪亚哥侧身躲过了袭击,却没料到接下来被对方抛来的橡皮擦正中脑门。他揉揉眉心走去沙发上坐好,认命地开启知心大哥哥模式,“你就说吧,最近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我就是想着,阿斯兰好容易从orb回来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单着……”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单着?”迪亚哥失笑地打断好友的话,竟意外地看到对方朝他投来两道愤怒的视线,迪亚哥心下一惊,“不会吧!你居然是来真的?”他想了又想,真不记得伊扎克什么时候看上过阿斯兰。那人几年前去了orb和基拉互换,这么多年来一个orb一个plant地待着,直到现在才总算重新各归各位。
当然迪亚哥和阿斯兰一直私下有联系,倒是的确知道那人自打卡嘉莉结婚之后,就再没有和谁交往过。不过……表面看起来确实是这样,那不还有隐瞒真实情况一说吗。迪亚哥觉得心虚,同时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是伊扎克,一个是阿斯兰,明明是军校时期就一直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多年后的今天,其中一个家伙突然对他说想去追另外一个家伙,而提出这话的人,居然还是伊扎克!
迪亚哥想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又起得太早,让他有了可怕的幻觉也说不定?他在沙发上挪了挪位置,没想出能应对的话。于是他又再一次挪了挪位置,皮质的椅面被他弄得吱吱乱叫。
伊扎克沉不住气了,开始在桌面上寻找还能继续向好友投掷的杀伤性武器,迪亚哥赶紧叫道:“打住打住!”见伊扎克抬头看他,迪亚哥叹口气起身走到桌边,自上而下地望住伊扎克的眼睛,想想问道,“阿斯兰嘛,是不是真的单身这个不太好说,他回来不到一周,又忙得脚不沾地,连和我吃顿饭让我能套话的时间都没有……”
“今晚的庆祝晚宴我喊他来,他答应了。”伊扎克终于在迪亚哥眼皮子底下闪烁了一下眼神,不过那种类似害羞般的情绪,似乎只出现了不到两秒。待到迪亚哥想认真观察时,已经再也捕捉不到。
伊扎克上周二才刚接受议会任命,就任国防部长一职,虽然年轻,不过在军部还是很能服众的。只是就任之后他立马埋头忙于工作,连庆祝晚宴都拖到今天才办。
不过这会儿迪亚哥突然福至心灵,发出了真诚的问询:“你……上周总说忙得没空参加宴会,该不是……你其实是在等阿斯兰有时间?”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得到正面答复,但伊扎克再度闪烁起来的神色,却从侧面说明了一切。迪亚哥撑在桌边,觉得腿有点软,“不是啊……那啥,你到底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伊扎克闷着没回答,把头扭向一边看着墙壁。迪亚哥觉得口干舌燥,他在心中复盘了一遍关于他的头号好友伊扎克和那个次头号好友阿斯兰之间的总总,那两人间基本上大多数的相处时光他都在,并不存在漏看重要信息的可能性才对。
可是要迪亚哥接受所谓伊扎克他好像对阿斯兰那家伙有点那方面的意思的话,他又觉得——没谱,简直是乱弹琴嘛!然后他的那位自童年起便可以说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好友站起了身,乍一看挺直了小身板还挺高大,弯着腰的迪亚哥赶紧也站直了,一脸认真地同伊扎克互相对望。
“反正今晚我就问他。”伊扎克说着这话居然有一点点脸红,迪亚哥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有问题,而对方却还是很执着地在安排计划,“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吗?”
合着这人是来向自己讨主意的啊?迪亚哥终于想通了,这年头好友的个人问题拖着没有解决,他也是时常要被艾萨利亚阿姨打电话催几句,要他帮忙介绍一下女孩子什么的。只是现在迪亚哥无奈地心想:阿姨啊阿姨,帮忙介绍就不用了,人家心里有人了呢——不过女孩子是没有了,不知道男孩子行不行啊?
他哭笑不得地摊摊手问道:“你想我说什么呢?我甚至不知道你和阿斯兰什么时候看对眼了,这连个预告都没有……”
“没有看对眼……”伊扎克歪歪嘴停住话,顿了一下又在迪亚哥惊讶的『啊啊啊啊』声中坦白道,“是我看上他。”伊扎克甩了迪亚哥一眼,总觉得对方那个o型嘴很碍事的样子,他外强中干地喊道,“干嘛!不行啊?”
迪亚哥持续无奈中:“那、那你是打算今晚找机会去向阿斯兰表白吗?”问完这话他又想到前面伊扎克的问题是『他去追求阿斯兰成功率有几成』,迪亚哥想这个真不好说啊……他赌伊扎克会被阿斯兰揍一顿,然后发展成对打混战。明天新闻头条就会写着『新晋国防部长和前队友现下属于就职庆祝晚宴上大打出手造成不良影响……』——迪亚哥觉得他很有必要做出善意的提醒,“你要表白,或者强抢小帅哥什么的都随你,但是我求你——我求求你啊!千万等晚宴结束再动手。今晚来的可都是政界名流和各路记者,还有军部的同行,闹出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又不是抢婚,干嘛非得在晚宴上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做啊。”伊扎克又坐了回去,拿了份材料摆在桌上假装在工作。见迪亚哥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翻翻眼皮,“你还有事?”等迪亚哥默默走开去拿那堆签好名的资料准备离开时,他又开口说道,“你去安排一下,今晚给我的司机和保镖都放个假吧。”
闻言迪亚哥又是一个凝滞,他应了声好,这便飞快地开门遁了。
当晚的宴会,阿斯兰整整迟到了一小时零二十二分钟,久到迪亚哥差点以为他家友人的表白大计要黄。幸好最后关头阿斯兰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进门就先朝着挤上来的迪亚哥不停道歉,说着:“对不起,舰队那边有些事实在走不开,我才从基地赶过来的……”
迪亚哥朝他打着手势将他拉到墙角,看这阵势阿斯兰眉梢敛了敛,开始放眼在会场上寻找那位晚宴关键人物的身影,一边问迪亚哥:“是伊扎克生气了吗?我去找他解释一下,应该就……”他的话被迪亚哥打断,对方把手放在阿斯兰肩头紧了紧,带着他的视线指了一个方向。
阿斯兰看到人群中那个发色亮眼的人就站在那里,伊扎克应该是也看到了他,就同身边围着自己的众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拎着空掉的酒杯朝他们走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伊扎克眉梢拧起来的角度居然和阿斯兰不谋而合,迪亚哥识相地退开,把正对着阿斯兰的位置留给了好友。
而阿斯兰还是和刚才一样,开口先是一句道歉,之后说道:“对不起,实在是在基地脱不开身,我已经尽量赶过来了。”伊扎克看对方一脸倦色头发还有点乱,正装倒是认真穿好了,领带打得不太正,一侧的袖口没有来得及扣好,半颗扣子遮遮掩掩地隐在布料下。
这个时候伊扎克早没了先前看不到阿斯兰时那般的心浮气躁,来了就好——他想着,来了,就好。
伊扎克从善如流地把杯子递给迪亚哥,那边狗腿状马上接了过去。伊扎克伸手把阿斯兰袖口剩下的那半颗扣子拧了出来,他的手向上沿着肩膀摸到对方颈间,在领口处帮着整理了一下领带。阿斯兰狐疑地望着这一系列动作没作声,这时候他心理上受到的震撼要远大于其它。
伊扎克最后在他头上看看,搭在阿斯兰肩上的手却慢慢下滑,回到了自己身体两侧:“头发有点乱。”伊扎克这么说着,他转身又要往人群里走,在那之前回头对阿斯兰很深地望了一眼,“你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有话和你说。”
“啊……好。”阿斯兰呆呆看着那人又回归到喧嚣之中去,等回神的时候才注意到迪亚哥还捧着那个杯子,朝他露出看戏的笑容。阿斯兰记起伊扎克的前半句话,赶紧伸手帮自己理了理头发,这才有机会认真地找迪亚哥发问,想了半天却只是挤出一句:“……伊扎克是怎么了?”
以前他们两个见面,不是吵嘴就是动手对着拧几下。老实说隔了这么久回到plant,阿斯兰是真没想到新鲜上任当了他直系顶头上司的那个人,居然会主动邀请他参加就职庆祝晚宴。
不过阿斯兰自己刚回国,办完了复职手续分配了舰队之后他带着faith身份过去报到,这就被舰长安排了任务,要帮着队上新分配来的做系统调试。于是才回来一周多,天天没日没夜黑白颠倒地加班。
接到伊扎克的电话时,阿斯兰本能地推拒了一下,他觉得本来就不是非他参加不可的宴会,再说一时也腾不出时间来。万一答应了又没来成,岂不是很不给伊扎克面子。
结果伊扎克一反常态地说道:“你来定时间,你有空的时候,我就安排宴会。”这一番话令阿斯兰大为吃惊的同时,也失去了再次推拒的理由。他沉吟了一会儿估算了一下工作量,犹豫着说道大概四到五天之后能腾出时间吧。伊扎克这就当他是答应了,很快便接口道,“那么就定在下周,确认了场地我通知你!”
然后这通电话就这么挂了,阿斯兰仍是摸不着头脑,但他怎么觉得伊扎克最后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是在笑呢,应该是这个职位真的很令他感到自豪吧。阿斯兰考虑着是不是要送个什么礼物才好,只是去问迪亚哥时,那人却是喊道:“唉呀求求你可千万别送礼物,不然我不是也要做陪?!”
阿斯兰对着迪亚哥的油腔滑调一向无语,想想却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特意挑个礼物,只好想着:算了,到时候去蹭顿饭,当面为伊扎克送上祝贺就是。
但千算万算没料到今天临走前上级军官来访,拖着他问东问西,拉扯了一堆组建新舰队的问题。弄得他着急却又脱不开身,这才迟了到。
本来以为来了之后八成要被伊扎克当众骂几句,没想到待遇竟然出奇地好。阿斯兰吓得饭都吃不下了,和旁边站着的迪亚哥面面相觑——阿斯兰在奇怪伊扎克怎么突然对他态度这么好。迪亚哥则是在惊讶,心想原来白天伊扎克在办公室里和他说的话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想追阿斯兰啊!
于是迪亚哥顿时又笑得很猥琐,靠过去搂着前队友的肩紧了又紧:“没事没事,你就听他的话去吃点东西吧,剩下的事等晚宴结束后再说。”他说完开心地自顾自飘开了,却反而弄得阿斯兰更加摸不着门道,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愣了许久。
既然今晚是社交辞令的场合,那么喝点酒多少也是躲不开的应酬的一环。伊扎克努力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幸好向来和他一条心的迪亚哥知道他即将有个人生大计要实施,便蹭上来帮着挡了不少酒。
等到晚宴终于结束,客人差不多都散去,迪亚哥尽职尽责地将自己新鲜上任一周的上司送到他心心念念想追求的对象眼前。而阿斯兰一个晚上也没摸到什么机会和伊扎克多说几句,一直自己坐在角落的位置。许多宾客认出了他,不免要站在远处窃窃私语,阿斯兰当做听不见看不到,默默想着舰队里这样那样的事,也就磨过了这一场宴会。
但当他看到迪亚哥架住伊扎克,半拖半拽地走到自己眼前时,阿斯兰立马站起了身。肩上压下的重量是迪亚哥直接把上司往他身上放,阿斯兰诶了一声眉梢抬起来,不解地看着迪亚哥,用眼神无声地问道:为什么交给我了?
迪亚哥露出神秘的仙女教母式的微笑,解释道:“伊扎克今晚给保镖和司机放了假,所以没人送他回家啦。”
老实人阿斯兰秒懂:“那么我送他回去吧,是送回玖尔府吗?”
迪亚哥连连摇头:“这么晚了送回去吵到一堆人,他妈妈看他醉了又要担心。”
“那这……”阿斯兰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出主意了,便只好等着迪亚哥给他个提示。总不会……要自己带着伊扎克去酒店开个房间,让他休息一晚吧?
好在迪亚哥平时为人虽然无良,但还是本着为发小兼上司考虑的心情在憋着笑:“不如带去基地吧,到你宿舍里将就一晚就行。”他说完长腿一伸赶紧转身就跑,生怕阿斯兰朝他说出拒绝的话。
看着迪亚哥远去的身影,阿斯兰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某人往门口移动。他一边心想今晚幸好没喝酒——虽然喝了也不怕就是,把地上车调成自动模式,一样能回去。
不过……低头看看怀里的人,阿斯兰又再次庆幸起自己没有喝酒的事实。总得有人照顾这家伙吧——希望伊扎克能安静一些,不要撒酒疯就好。
回到基地的阿斯兰在过门禁时,被守卫的士兵一脸严肃地要求他把同行人的脸掰着抬高,对准摄像头扫描。结果身份信息跳出来之后对方一看,居然是才刚上任的他们所有士兵的顶头上司,那变脸的速度堪称典范。
士兵朝着两人噔地一声站直身体敬礼,阿斯兰没有空余的手回礼,伊扎克垂着头在睡觉,同样没法回礼。阿斯兰只好抱歉地朝对方笑笑,说道:“稍息吧,这么晚还折腾,真是对不起。”
年轻的士兵涨红了脸直摇头,手忙脚乱地打开门禁,放两位长官进来。
等阿斯兰好容易把完全不能在脚上出一点力的伊扎克弄到自己的宿舍里,刚一把人放到床上,那边就舒服地呜咽了一声,翻身摸索着找到枕头,挪呀挪呀把脑袋搁了上去,一脸安逸的样子。
阿斯兰觉得身上都弄出汗了,跪在床沿哭笑不得地心想,这单人床怕是再挤不下另一个人了,看来今晚他得悲催地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地铺。
明天早上还是郑重地再和伊扎克道一次贺吧,阿斯兰边想着起身去浴室拿了干净的毛巾,放了温水浸湿再拧干,走出来坐到床边,帮伊扎克细细地擦脸。
之后他盘算着得帮人家把衣服脱了,才好睡得舒服些。于是将毛巾放到床头柜上,开始轻轻拉扯伊扎克礼服领口的领带。
开头的一切都那么顺利,领带解开后是松脱开来的外套,然后衬衣的扣子也被一颗一颗拧开。阿斯兰想着弄得快一点吧,这边就兵分两路,一手继续拧衬衣的扣子,一手摸到对方裤子上的皮带卡扣,刚要动作却被抓住了手腕。
“阿斯兰……”伊扎克的声音有点模糊,但咬字还是清晰的。阿斯兰抬头去看他,本想解释着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就好好睡觉吧,结果伊扎克慢慢地在他眼前就那样坐了起来。他不带停顿地靠到近前,在阿斯兰没来得及发话而微开的唇上,轻轻触碰着似乎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阿斯兰觉得自己彻底懵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伊扎克又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叫了他的名字,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阿斯兰……来做吧。”
伊扎克当然没有完全醉死,他控制得还算成功。虽然晚宴刚结束那会儿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想睡觉,到迪亚哥在会场上把他甩给阿斯兰的时候,伊扎克还想着这个月要给迪亚哥加笔特别奖金来着。
只是后来被抱上车时犯了点困眯了小一会儿,到现在被毛巾擦了擦脸,又稍微清醒过来,但他似乎想不起来自己找阿斯兰有什么事。
——确实是有事吧,伊扎克记得他想和对方说些话,可这会儿脑子还是有那么点不灵光,记不起来他惦念了好久的那句话是什么。但是睁开眼看到阿斯兰近在眼前,伊扎克有感而发,想和对方做点亲密的事。什么样的事算是亲密?伊扎克理所应当地认为,那无疑是上床了。
并且他觉得阿斯兰也有相同的意思,否则为什么大晚上的不让他睡觉?动手脱他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是伊扎克断定自己是不会被拒绝的,阿斯兰似乎有点害羞,现下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真是好有意思。伊扎克又欺身过去,想要第二次在对方唇边占个便宜,但这次出乎他的意料没有得逞。阿斯兰抿着唇轻轻将他推出一点距离,起身离开了。
愣了几秒的伊扎克没有勇气去问阿斯兰为什么要离开,更没有勇气看对方去了哪里。他颓然地倒回床上,用手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失败啊……伊扎克发觉脸上又热又烫,麻麻地像是要烧起来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活到现在为止,顺风顺水几乎没受过太大的挫折,偏偏等了这么久才归国又重新回到军队的阿斯兰,让他生生吃了好大一个鳖。
精神涣散的同时,酒精制造出的晕眩又重新占据了高地,伊扎克觉得耳鸣伴随着头晕目眩,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自杀——别让阿斯兰看到我这副愚蠢的样子啊!
就在他抱怨着『人生为什么不尽如人意呢』的时候,身边的床角又缓慢地往下一塌,那个熟悉到不行的声音说道:“喝点水吧。”
伊扎克睁开了眼,他移开手腕将头偏向床沿那一侧,阿斯兰的脸上没有什么起伏的表情,平淡得像是刚才听到的劲爆发言,只是一句普通的家常话。
而伊扎克却抖着唇越发激动起来,阿斯兰的脸在他眼前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四个……他重新闭上眼,耳边似乎还是能听到阿斯兰在说着什么,那声音忽近忽远,听得不太真切。只有一段落入了他的耳膜,清晰地、仿佛还带着无语的标点。
阿斯兰坐在那里,轻声对他说:“……我不会和你做的……”
伊扎克顿时像是又清醒了,猛地睁开眼睛。阿斯兰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又伸手过来翻翻他的衣领。伊扎克自己也感觉到,这几秒的时间他身上紧张地出了一层汗。
阿斯兰就又起身不知道去了哪里,伊扎克则孤独而落寞地坐起身,垂头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他惊醒一般跳下了床。
自己的外套不知道是不是落在阿斯兰车里了,伊扎克只能随手去椅背上揪了一件衣服胡乱披在肩头,这就撞向宿舍的门。
进了浴室的阿斯兰听到卧室外面一阵呯呯咣当,以为出了什么事,跑出来一看,床上已经空了。
先前自己挂在椅背上的礼服外套不知所踪,大门开着,透进走廊外感应灯的光亮。他愣了愣听到电梯叮地一声响,冲向门口探身看去时,电梯门早已关闭,指示灯显示着朝下的箭头。
阿斯兰莫明觉得,今天凌晨的气温,有些低。
从基地里落荒而逃后,伊扎克失魂落魄地走了好久,在街头随手打了辆车回了家。他在自己的床上从凌晨两点半懊恼地坐到早上七点半,然后换了衣服洗了把脸,顶着对熊猫眼去上班。
看他这鬼样迪亚哥『哇欧』地呼喊着,打趣道:“难道昨晚表白之后很激烈地……嗯?那啥了?”说着看到好友幽灵般抬起头,迪亚哥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出门找了个冰袋进来递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发问,“是事情不顺利吗?”他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伊扎克要是表白成功,一大早肯定不会是这个表情,怕是……他咽着口水不敢再发话。
幸好伊扎克没有冲迪亚哥发脾气的打算,拿冰袋一会儿捂眼睛一会儿捂脑门。酒精上头宿醉未消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而他也只能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事别再提了……从此以后都不准再提了……”
行吧,这下迪亚哥知道,有人搞砸了。
早上十点半有个几大部门碰面的短会要开,伊扎克还指着这冰袋把眼睛捂得消消肿,迪亚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安静了一会儿扔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伊扎克□□着强撑开眼皮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阿斯兰萨拉』。
他顿时半跳着拉开抽屉,将手机丢进去快速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外面的秘书官诗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敲门进来看看,伊扎克努力平复着呼吸,挥挥手让对方退出去。
到了这地步伊扎克不知道阿斯兰为什么要找他,更担心那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外套被你拿走了……』,昨晚回到家后伊扎克还没什么自觉,早上准备出门前人也清醒些了,再一细看那外套不是他的。既然是从阿斯兰房间里揪出来的,那肯定就是人家的所有物。
而那件外套,没记错的话是阿斯兰在昨晚的晚宴上穿的。
伊扎克私心里不想将衣服还回去,临出门上班前,他将那外套叠得方方正正,塞到防水袋里,藏进他房间衣柜的深处。
既然昨晚闹了这一通,阿斯兰也算是开口拒绝了他,伊扎克便决定此后非必要不再和阿斯兰私下联系,免得见到那张好看到要飞起的脸,就会想起那个让他丢人的晚上——求欢不成落荒而逃,说不定阿斯兰已经把他当成个喝醉酒就对着同期队友耍流氓的变态了。
伊扎克在办公桌上用手撑住额头,大大地叹了口气。
抽屉里的手机还在响,大概四五轮过后,那边终于放弃了的样子。伊扎克呆呆坐到开会时间便离开了办公室,结果整个早上的会议期间都心不在焉,仿佛神思去了外太空。
好容易熬到会议结束一回到办公室,诗河就告诉伊扎克,有人打了外线来找他。但对方没有留言,只是让他开完会有空回个电话,署名是:阿斯兰萨拉。
拿着诗河手写的便签纸伊扎克百感交集,他飘回办公室跌坐到椅子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手机还在抽屉里躺着。他急急地拿出来一看,未接电话6个,拨打人阿斯兰萨拉;新消息1条,发送人阿斯兰萨拉。
伊扎克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看消息,他害怕阿斯兰要骂他,现在找过去说一句『凌晨的时候只是喝多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简直无耻。可是就算心里抗拒着,身体却是诚实的,手指不受控制般点开了那条消息,阿斯兰却只是给了寥寥几字:身体还好吗?有空给我回电话。
见到不是想象中的内容,伊扎克放心了两秒又觉得身体空落落的。明明他原本的打算是和阿斯兰表白的,说句喜欢你再谈上床总不过分吧,都是成年人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可是他偏偏喝多了大舌头,把顺序搞反了——不对,他当时根本没想着表白,就一心要和人家上床来着。
伊扎克玖尔你个傻狗真是活他妈该!
至此伊扎克终于痛下决心,果然还是和前面盘算好的一样,惹不起阿斯兰,就躲着走吧……
却不曾想这一躲,就躲过了整整三年。
三年间阿斯兰再没找过伊扎克,而伊扎克也没胆子去招惹阿斯兰。两人连国防部的年终会议都隔着远远的距离,进出甚至不是使用一个门。
伊扎克知道阿斯兰刚开始还试图从迪亚哥那里打听他的消息,但是迪亚哥扭头回来提起阿斯兰时,伊扎克就一脸『我不想听不要再提这个人』的表情。于是迪亚哥妥妥闭麦,毕竟还要靠伊扎克发钱吃饭,顶头上司的话他不敢不听。
这期间阿斯兰调去了地球那边重建的直布罗陀基地,大概待了不到一年,又调往月面基地,往返间几次调令都是从议长那里直接下达,由伊扎克亲自签署的。阿斯兰的动向他一清二楚,包括议长为了那人特意建造saviour的事——当初在造价预算表上签名前伊扎克定睛一看总价,破口大骂谁用的机体费用这么高是要镀金吗?!
最后一个词才吐露出口,就看到预定的驾驶员信息和简照,伊扎克立马安静如鸡当做无事发生,埋头迅速把名字签了上去。之后还翻了翻相关简介,给军工那边批复了几个意见和建议。
这就是三年来他们之间伊扎克所知的,仅有的交集。
三年间阿斯兰有近两年不在plant本土,大约一年前又被迪兰达尔议长亲自下令调回了主卫基地,阿斯兰也从原来的faith变成了faith兼精英队队长。
迪兰达尔大手笔地给彼时刚上任的萨拉队长整编了一个新舰队,然后把打包好的saviour一并送了过去,让萨拉队威风凛凛地带着几艘舰船,在雅金杜维要塞和几个主要的精英小队一起,轮流驻守plant的边境线。
本该至少有一方想着相见不如怀念的两人,时常隔出天涯海角的距离,然而上天似乎并不甘心让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此中断。单方失联三年后,伊扎克以plant国防部长的身份,带着身边的工作小组去往地球,和包括orb在内的几个友好国家签署了双向防卫合作协议。
在他动身之前联合就发表声明,对协议内容表达了担忧,措辞激烈大有警告意味。而愿意加入协议的国家在国际舆论压力下,从原来的16个减少到11个,幸好不算赔得太过难看。
伊扎克从最后一站orb返程的途中,在太空里遇到身份不明的武装份子。对方没有做通讯对接,只是用辨认不出型号的几架包围了穿梭机。
这里离plant本土的边境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原则上国防部长出访归国是需要从雅金杜维要塞派出舰队迎接的,而此次预定的接应时间是两小时以后。
伊扎克进了机长室,看到对方正在联系要塞,那边给出的回复是舰队已经出发,到达目前穿梭机的座标最少需要四十三分钟。
机长的表情瞬间不太对了,伊扎克站在对方身后心想,这时间你们来了我也凉了啊!他问机长这穿梭机上有可以反击的武器吗?对方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伊扎克再度觉得自己这趟凉定了——早知道轰轰烈烈地回来,让舰队去近地点接他才是。这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甚至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他正在思考现下要怎么逆转局势的时候,对面的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光束枪——当然是朝着穿梭机。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画面在正中大屏幕上出现显得尤为吓人,非正规军人出身的机组成员吓得不知所措。
副机长哆嗦了半天终于在高压之下,不负众望地想起一件事,这就立马扭头向部长大人报告:“机库后面有一架小型作战机,不过武器配备是简易型的,而且很久没有人用过了……”话还没说完伊扎克已经转身朝外飘去,副机长眨眨眼,把没来得及报告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只是这穿梭机上也没有驾驶员……”
“你是不是傻……”机长还在为屏幕上仿佛定格似的威胁画面抖脚,但关键时刻机组是绝对不能掉链子的,他只能先自我稳定心神,“玖尔部长不就是驾驶员。”他说着回忆了一下,“当年打战的时候他可是zaft的精英小队成员,要说出击迎敌,这里没人比他更合适了吧。”
虽然如此,考虑到那台作战机有限的性能,机长还是立刻按下了紧急按钮,和要塞那边再次接驳通讯并且在将屏幕上的画面截图传送过去之后,他发出了求救信号。
当伊扎克用最快的速度穿好气密服,委身钻进那架所谓的小型作战机时,他的表情除了崩溃同时也是无奈的——说好的作战机,好吧,伊扎克要承认,副机长事先提示过是『小型』,但是这体型和外面的比起来简直是芭比娃娃的玩具!
伊扎克觉得他若是出去了,八成是真的要凉,可是这时候他还有得选择吗?zaft的舰队到达前,整个穿梭机上能出击的也就只有他这个国防部长了。看来下次出访国外,他一定要带上两个舰队随行……
伊扎克还在惦记先前喝到一半的咖啡,只想着这时候不来点刺激,实在是对不起自己这位前驾驶员。那边机长接了通讯进来,省略了敬语后说道:“刚才再次联络了要塞,舰队那边已经在尽全力赶过来了。”
在那之前,伊扎克想,在那之前,先把这几台吸引过来,离穿梭机远一点吧。毕竟枪弹不长眼,万一误伤到自己人可就不好了。
只要先把要求放低,伊扎克觉得不以打爆对方的武装力量为先,他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火力悬殊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傻子才会特意去撞枪口。
被穿梭机放出之后,伊扎克发现虽然吸引对方注意力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几个机师都拒绝了他的国际频道通话要求。不知道是怕暴露身份还是其它,总之缠斗之中在最近的距离下,伊扎克还是认不出来这几架的来源。
特意抹去的识别标志和改造过的机身,拒绝通话但却在正确的时间地点对上自己的穿梭机。一想到之前联合发表的声明,伊扎克就觉得不把帽子往那边扣一下,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第六感。
作战机的机能有限,放了几枪小鸟炮弹似的火力之后,就被削了一边的机翼。伊扎克在嘴里裹了句粗口,随之而来的又一波攻击废掉了还完好的那只机翼。
要是自己也有的话,必定要让这些混蛋跪在地上求饶不可。伊扎克从屏幕上看着光束这次是朝着驾舱而来,不由得迎头勉强做了个侧翻。失去机翼的情况下,机体无法保持平衡连续转了好几圈,这样的停顿让敌人再度找到了机会,随即又是一个光束攻击,这次看角度怎么也再难躲过去。
伊扎克心想妈的难道今天真得凉在这半路吗……手上的操纵杆无论怎么摇晃都没有一点反应了,在那之后是一团炸开的液态火光在他眼前蔓延开来,光芒亮得让伊扎克不得不别开脸闭上了眼。
残破的通讯系统里断断续续传来穿梭机机长的提示:“……sa……viour……saviour,是saviour!”
听到那个机体的名字时,伊扎克手上没留神猛得一用力,操纵杆直接被他掰成了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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