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女人毫不在意,又喊了一遍。
一个小男孩从走廊尽头冲过来,险些撞倒一个扶着输液架的病人。
“这小孩怎么回事?”
朱丽芳在医院陪住院的丈夫好几天了,她这人坐不住喜欢到处走,又爱跟人聊天,早就看茵茵家的保姆和她的孙子不顺眼了,见大家都在议论这两人,她立马就凑过来把保姆的事给都抖落个干净。
“那女的是506病房那小姑娘的保姆。”
“小姑娘父母做生意不在家,生病了也没人照顾。”
“平时也就饭点的时候她才来,就给人小姑娘吃稀饭,其他什么菜都不让她吃,全进了她和她孙子的肚子里……”
朱丽芳说得很大大声,李枕他们在病房里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她看不惯保姆的做法,但她怕自己出头反而惹得一身骚,那两个年轻人瞧着挺正派,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朱丽芳想帮茵茵是真的,自己不想当出头鸟也是真的,出头鸟总是被人记恨的,她不想做个好事自己还得付出代价,只要两个年轻人先对保姆发难就好,她还是很愿意打辅助的。
李枕听了朱丽芳的话频频皱眉,但刚才只是朱丽芳的一面之词,他得再观察观察。
观察着观察着,李枕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茵茵小口吃着稀饭时,小男孩大快朵颐地吃着红烧肉。李枕知道她只是小感冒,所以不存在什么忌口,就算忌口也不会只能吃稀饭。
茵茵一手端着碗一手插着输液管,怯生生地请保姆帮她拿纸巾,保姆忙着喂孙子吃饭,让茵茵自己拿,还是薄奚因给她递的纸巾。
饭后保姆拿出一盒巧克力,李枕看了眼,上面全是外文,应该是进口的。她给茵茵拿了一颗,剩下的全给了她孙子,男孩还不满意,把茵茵手上唯一的一颗巧克力给抢了过来。
“我全都要!不给她吃!”他蛮横地喊道,“都是我的。”
保姆宠溺地说:“好好好,都是奶奶的乖孙的。”
她看了眼被抢了巧克力也不敢吭声的茵茵,料她也不敢告状,她可是给了她巧克力的,其他的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明天中午我来接你。”保姆收拾好碗筷,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准备带着男孩离开。
“等等。”李枕叫住了他们。
“干什么?”保姆停了下来,打量着眼前这个吊着左手的青年,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李枕被送到医院检查后,确定只有左手脱臼了,其他没什么问题,喜提左手吊一个月绷带。
“巧克力留下。”李枕不想和他们多说,干脆利落地扔下一句话。
“奶奶,他想抢我的巧克力!”男孩一听就急眼了,就想冲上来踢李枕。虽说李枕受伤了,但他站直了身体,足足一米八六的身高还是很有威慑力,男孩最终也没敢真的上前。
“是你的巧克力吗?”李枕不讨厌小孩,他和家里的表弟表妹都玩得很好,前提是表弟表妹都是懂事的孩子,不像眼前这个被宠坏了的男孩一样蛮横,他一个凉飕飕的眼刀甩过去,一直叫唤的男孩闭上了嘴。
“那是茵茵的。”李枕对保姆说道,“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这么和茵茵妈妈说的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保姆嘴里骂骂咧咧,“又没吃你们家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枕当了这个出头鸟,一直等待机会的朱丽芳这时出来帮腔了:“保姆吃主人家的东西也就算了,这孙子还要抢主人家的东西,我可真是开了眼了。”
“大家都来瞧瞧,”朱丽芳招呼着周围的人过来,“第一次碰见这么不要脸的人,主人家进口的巧克力,一盒大几百呢,全进了她孙子的肚子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盒巧克力多少钱,但看上头全是洋文,她往贵了说准没错,说多了也没人知道。
一听大几百,周围的人立马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在2005年,几大百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了。他们一下子代入了自己,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买的好东西,没进自己孩子的肚子里,进了保姆的肚子里,想想他们就要被气晕了。
“这么贵!?这保姆可真够黑心的。”
“人要脸树要皮,她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每句话都清清楚楚地进了保姆的耳朵里,她虽然不要脸,但这么多人议论……她脸色涨红,从孙子怀里拽出那盒巧克力,扔在了茵茵床上。
“行了吧行了吧?让开让开!”她不顾孙子的撒泼哭喊,拉着他挤出人墙。
姗姗来迟的护士让围在门口的人都散了,朱丽芳也离开了,李枕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其他人探究的目光。
茵茵抱着薄奚因小声地哭,薄奚因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谢谢哥哥姐姐。”她不好意思地从薄奚因的怀里退出来,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把眼泪,拿起床上的巧克力盒,“哥哥姐姐,吃糖。”
除了送给哥哥姐姐她最爱吃的巧克力,她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李枕他们才好。
薄奚因接过了巧克力,剥开了糖纸。
“谢谢茵茵,巧克力很甜。”她眉眼弯弯,笑得温柔。
闻姝也经常对裴渡笑,李枕这样想着,可薄奚因现在的笑容和闻姝的很不一样。
听见薄奚因的话,李枕突然想起集训的时候从没见薄奚因吃过食堂的甜品,她也不爱喝饮料,只喝白水。
奇怪,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当然啦!这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了。”茵茵先是高兴,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妈妈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妈妈了,这是家里的最后一盒了……”
薄奚因与李枕对视一眼,两人跟茵茵说了会话,从茵茵口中他们大致了解了她的家庭情况。
基本上和朱丽芳说的话一致。父母常年工作在外,请了保姆照顾女儿,没想到却是请了个祖宗到家里。
李枕注意到薄奚因的表情变化,他发现薄奚因出去了一趟之后,又变成了几个月之前的样子,但在和茵茵的说话过程中,她又会露出李枕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
李枕莫名觉得心头发闷,明明已经和薄奚因相处了几个月了,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
明明开机之后,他们俩经常呆在一起,会聊天也会开玩笑。
李枕本以为薄奚因只是一个慢热的人,和所有人一样,在不熟的人面前比较高冷,在熟人面前才会露出本性,变得活泼起来。
可现在他的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他收了心神,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茵茵的事,他们能帮茵茵这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联系茵茵的家人,告诉他们茵茵的情况。
从刚才的对话中不难知道茵茵的家人是关心她的,只是一直被保姆蒙在鼓里。
“茵茵记得妈妈的电话吗?”李枕蹲下身,看着茵茵问道。
茵茵摇头:“不记得,只有王奶奶才有妈妈的电话。”王奶奶就是茵茵家的保姆。
薄奚因说了一串数字。
李枕仰头看她,扬了扬眉表示疑惑。
“茵茵妈妈的电话,刚才那个女人的电话有报过。”薄奚因看着他说,“不过最后两位没报完。”
保姆的手机在有来电时会播报来电手机号码,但还没报完保姆就接通了电话,薄奚因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前面的数字
李枕去护士台问了茵茵入院单有没有紧急联系人的号码。
茵茵住了几天院,保姆明目张胆地苛待她,这层楼的护士基本上都知道,她们也想帮茵茵联系上父母,但入院单上的号码是保姆的,她们爱莫能助。
李枕回去时,听见茵茵在问薄奚因。
“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吗?”薄奚因说道,“我也叫因因。”
因为生病的原因,茵茵睡得很早。
李枕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去了医院的花园。
两人坐在长椅上,一旁的路灯坏了,洒在他们身上的只有银白如霜的月光。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假设茵茵妈妈十点休息,他们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拨打电话。
最后两位数字缺失,从零到九两两组合,一共有九十种可能。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几次就成功了。”李枕很是乐观地说道。
“嗯。”不像与茵茵说话那样温柔,薄奚因言简意赅地说道,“我顺着,你倒着。”
这话听了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李枕一下子就听懂了。
两人开始拨电话,薄奚因从首位是1开始拨通,李枕从则倒着来,从首位是9开始播,这样可以避免两人拨了同样的号码,更能节约时间和精力。
两人不断地拨通着电话,挂断然后继续拨出下一个电话,整个过程中两人都默契地没有任何交流。
风吹散了云,云又随风聚。
在经过了电话那头数次的否认、“问候”,在试到第67次时,他们成功了。
“是的,我是她的妈妈。”
李枕拍拍薄奚因的肩膀,激动地指着自己的手机,他找到了人了!
薄奚因凑过来,耳朵贴着李枕的手机,两人的脸颊只隔着一个手机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手机的电流声在这一瞬间仿佛消失了,李枕只能听见薄奚因均匀的呼吸声,呆了一会他才响起可以开免提。
他与薄奚因拉开距离,按下了免提键。
“茵茵妈妈你好,是这样的,我……”借着与茵茵妈妈说话,李枕避开眼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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