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是和薄奚因一起离开宁安的,他和张书绰请假回京城参加期末考试。
张书绰就让他和薄奚因一起走,路上好有个照应。
两人肩靠着肩坐在火车上,相顾无言。
李枕万万没想到,两人之间最先开口说话的竟然是薄奚因。
“茵茵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薄奚因对他说,“她说爸爸妈妈昨天带她去了游乐园。”
李枕笑了:“真的吗?那她一定很开心。”
围绕着茵茵两人说了一会话,两人找不出话题了。
李枕掏出书准备看一会,看着看着他的肩膀一沉,他呼吸一窒。
薄奚枕在了他的肩上。
他慢慢转过头看她,女孩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了一片阴影。
好……好可爱。
李枕红着耳朵转过头,就见坐在对面的一对老夫妻看着他俩笑。
薄奚因是被周围的嘈杂声吵醒的,过道上人挤人,都是准备下车的。
她醒来发现自己靠在李枕的肩上,强作镇定地直起身子,
“怎么不叫我?”让她靠了这么久。
“我看你挺累的,就没叫你。”李枕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她见人快走完了,又说,“走吧,下车了。”
李枕点点头,想帮她拿行李,结果左臂被薄奚因枕麻了,刚动了一下就动不了了。
“我来拿吧。”薄奚因把两人的行李一起拿走了。
李枕:……太丢脸了。
李枕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手机的号码发呆,今天是他和薄奚因分开的第二十七天。
他和薄奚因在京城站分开时厚着脸皮要了她的手机号,但目前为止他一次都没有拨出去过。
场务过来叫李枕准备好,下一场马上开拍了。
剧组在八月里跑了好几个地方,现在是在西部大草原上。
他们这半个月都是住在帐篷里的,好在天公作美,没有碰见极端天气。
李枕掀开帐帘,跟着场务过去。
不远处的高坡上,张书绰拿着望远镜和对讲机指点江山,指导群演的站位。
今天拍的是梁、裴梁军的决战,也是裴渡战死的日子。
裴渡在闻姝死后便再无斗志,裴母拿来闻姝写下的遗书,她在信中说若是裴渡因为她的离去而一蹶不振,她在九泉之下也难安眠。
他重整旗鼓,裴军一路南下连克三城后于颍城驻扎,梁昀得了消息,亲自率军来袭。
梁军于颖城外的平原开战。
李枕飞身上马,驾着马到了两军之间。
一番调整就绪,张书绰坐在导演椅上一声令下:“action!”
日前梁军于夜间向颍城墙上射了一支带火的飞剑,其上是梁昀亲手所书的战书。
部将呈给裴渡后,他选择了迎战。
三日之后,颍城平原之上。
梁、裴梁军分立一端,军旗迎风飘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大战一触即发。
梁昀和裴渡少年时在京中有过来往,深知对方秉性,两人都不是会认输的性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中注定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今天的战场。
没有多费口舌,两军统帅只在开战前对视了一眼,梁昀眼中战意盎然,裴渡眼神则如一潭死水一般平静。
号令兵吹响了号角,这场被大邺朝史官大书特书的旷世之战开始了。
裴渡身披玄甲,手持长剑,率领着他亲自训练出的玄旗军冲在了最前面。
梁昀也一马当先地冲向裴军,所到之处倒下无数具裴军尸体。
裴渡被几人围攻,战马被□□刺中,嘶鸣一声后倒下。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迅速站起,长剑划破了周围试图攻击他的梁军士兵的脖颈,鲜血从细细的血线中流出。
这场仗一直打到了傍晚。
梁军的整体实力高于裴军,裴渡的部下大多都已战死,他本人也已是强弩之末。
发冠被斩落,大风吹起他披散的头发,可他浑不在意。
所剩无几的将士挡在他身前,梁军步步紧逼。
马蹄声响起,梁军中间分出了一条道。
烨然若神人的梁昀骑着通体漆黑的战马出现,他手持长刀,刀身上的鲜血尚未干涸。
大局已定。
战败的裴渡眼中仍然没什么情绪,是胜是败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退下。”他对着部下说道。
部下不愿:“将军!”
“退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不用违抗的坚定。
部下只能缓缓退到他的身后,眼神警惕地看着梁昀,如果他有什么异动,他们就会立马冲上来。
“我死后,将我与阿姝葬在一起。”裴渡看着梁昀,嘴里的话不知是对他身后的部下说的,还是对眼前的梁昀说的。
“放我的部下走。”裴渡部将只余几人,即使梁昀放走他们,他们也掀不起风浪。
梁昀下了马,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裴渡。
“好。”他说。
看着裴渡身为败军之将却无丧家之犬般的狼狈,反而还如一往一样的从容,梁昀有些恍惚。“还记得当年东园一聚,将军弦无虚发,一手箭术压得满园子弟抬不起头……”
当时的裴渡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然而现在他却即将赴死。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短短几年,这世道就乱了呢?
“梁将军说笑了,”裴渡回道,“当年东园比箭的魁首是河间崔衍。”
“因为将军认输了。”
忆起旧事,裴渡便想起那年还与他嬉笑玩耍的闻姝,命运还未在他们身上拷上枷锁。
落日的余晖洒在平原上,风声猎猎,亡魂乘着风魂归故里。
许久之后,裴渡开口道:“岚朝兄。”岚朝是梁昀的字,这是裴渡第一次叫梁昀的字。
他施了一礼:“动手吧。”
裴渡不敢自杀,他怕见到阿姝的时候她会骂他。
就让梁昀来杀了他吧,也不算辱没了自己。
要是阿姝问起,他就告诉她,我已经很努力地打仗了,可是还是没打过梁昀。
到时候阿姝肯定会心疼他的,想着闻姝可能会抱抱他,甚至……亲亲他,裴渡更加期待死亡了。
闻姝在世时,他们发乎情止乎礼,从来都没有接过吻。
唯一的一次亲吻,是裴渡挖出闻姝尸体时,落在她脸颊上的轻轻一吻。
梁昀知道他意已决,沉默地按照他说得做。
残阳如血,高大的躯体缓缓倒下,那双只能容下一个人的淡漠双眼永远地闭上了。
这幕战场大戏让剧组连熬了七天,因为只能拍到傍晚,今天的不满意就得等到明天才能接着拍。
参演人数又庞大,很难指挥,剧组里每个人都很焦虑,尤其是张书绰,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李枕更别提了,作为这幕戏的主要角色,他用的血包都不知道多少袋了。
还有占了大半篇幅的武戏,大家都不想假打,包括李枕本人,这几天他挨过的打比他前半辈子挨过的打加起来还多。
好在今天终于拍完了。
李枕又在剧组呆了几天,把剩下的戏份演完之后就杀青了。
杀青之前,郁沉和池见声一起来找过他。
“邀请我加入华耀?”
郁沉点头:“我和见声都决定拍完《大邺》就专注拍电影了。”
所以在电视领域,华耀需要新生力量。
他的话没有说完,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和池见声和华耀的合约期要满了,他们准备独立出去开一个工作室。
但他们俩对华耀还有娄素秋的感情很深,他们想为娄素秋找好接班人。
而李枕,就是他和池见声一致认为的,能够接替郁沉成为华耀新任一哥的人。本来池见声还看好了薄奚因,可惜薄奚因拒绝了。
她只是来帮表姨演一部电视剧,并没有步入演员行业的意思。
郁沉他们走了,给李枕留下了考虑的时间。他们说,只要李枕愿意,随时可以联系他们。
李枕回家了,李静看着她黑了一个度的儿子,笑了好几天。
这天李枕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兼死党应弛,应驰家本来挨着李家超市开了一家早餐店,后来搬到县一中门口去了。
“枕头,明天回不回高中看老张?”
老张是他们的高中班主任,教完他们班之后,由于业绩出众,被学校安排年年带高三。算算日子,现在高三应该已经提前开学了。
因为这事他还打电话跟李枕吐槽过好几次。
“这校长,简直屁事儿多。”
李枕想着他这几次的假期都因为拍戏没能去看老张,心里有点愧疚,一口答应了。
“枕头!”应驰从他身后窜出来。
李枕熟练地接住他甩过来的钙奶,吸管一下子扎进去。
“我们一中双煞终于重聚了。”应驰激动地两眼泪汪汪。
李枕考去了京城,应驰考去了广省,两人差不多快有一年多没见了。
他俩闹了一会,进了学校。来之前他们给老张打过电话,老张应该跟门卫打过招呼了,他们很顺利地进来了。
此时还是上课时间,两人在校内闲逛。
路过校园光荣榜的时候,应驰停了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着。
县一中的光荣榜有两个,一个是上一届优秀毕业生,一个是县一中自创办以来每一届高考文理科的前三名。
应驰找到了他们那届,他向李枕招手。
“老李。”他对李枕的称呼总是变来变去。
光荣榜上,【2003年】下面写着六个名字、分数和院校,左边是文科,右边是理科。
应驰指着右边的三个名字,都是他们班的。
他咳嗽了一声,故作正经。
指着右边的第一个名字:“李枕,727分,中央电影学院。”
又指了指第三个名字,语气得瑟:“应驰,658分,广华大学。”
最后他的手指上移,指着第二个名字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岳己,684分,京城大学。”
听见这个名字,李枕眼神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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