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戚文并不习惯招待所的木床,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因此他天一亮便起床, 去纺织厂视察了一番。
说起来陈戚文就在首都纺织总厂工作, 来这里视察也是名正言顺的,也好开介绍信。
虽然主要目的是来看看妹妹的情况,但陈戚文肚子里还是有几分货的, 简单地转了一圈,便给厂长提出了很多建议。
陆厂长越听眼睛越亮, 县城纺织厂的设备其实有些落后了, 效益不好,厂里招的人也就少了, 这是个恶性循环。
但陈戚文简单提点了几句,说出一些销售渠道后,他便恍然大悟, 对于纺织厂未来的发展也有了方向, 一时间, 陆厂长看这个年轻人更加亲切了。
端茶倒水不说,等陈戚文指导完后,还想让小朱带他去县城转转。
陈戚文笑着拒绝了陆厂长的好意,便独自来街上转了转, 刚好他没吃早饭,便进了国营饭店,点了一盘白面饺子。
饺子要粮票和肉票, 就算工人有工资, 但大早上就奢侈到来饭店开荤的人还真不多, 因此国营饭店早上的生意都很一般, 一般来一个客人才会现做。
现在大师傅正在做中午要卖的红烧肉,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都闲了下来,但看见打扮时髦,浑身气度不凡的陈戚文后,她们眼前一亮,打起了几分精神。
等到陈戚文点了饺子后,服务员们脸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几分,一点也没有面对别人那种吆喝的姿态。
毕竟这青年长得好看、彬彬有礼,穿着又这么时髦,一看身份就不简单,服务员们也乐意招待。
很快饺子便被端了上来,用的是富强粉,农村自己喂的猪肉,加上一些调料,不得不说,味道还不错,起码比纺织厂的伙食好多了。
陈戚文慢条斯理地吃着水饺,举止斯文,店内还有零散的几个工人来吃饭,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能吃得起国营饭店,也都不缺钱,但在陈戚文的衬托下,这些县城里的有钱人,却被衬托出一种土气。
饺子里面的馅有点辣,陈戚文吃不太惯,便咀嚼得很慢,于是也就分了点心,看向了店外。
这时正是上工的时候,街上行人不多,偶尔经过的人都有些行色匆匆,穿着蓝色的工人装,朝着远处疾步而去。
——和闲适地坐在店内吃着水饺的陈戚文完全不同。
男人微微眯起双眼,对这单调的场景感到有些乏味,便想移开视线。
但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闯入了陈戚文的视线。
是一名少女,即便只是穿着最普通的黑色袄子,但她却和那些穿着精神的蓝色工人装的人截然不同,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少女的身影格外纤细,她穿着略显臃肿的袄子,却让人觉出几分柔弱,搭配上纤细的四肢,还有那小巧白皙的脸庞,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吸引人的除了那身气质,还有少女清丽的脸庞。
她梳着麻花辫,这略显土气的发型却显得她格外清纯,少女的双眸就像两颗黑珍珠一般,昂贵、璀璨,闪烁着星子般的光芒。
陈戚文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血液似乎开始沸腾,在这个略微寒冷的早晨,陈戚文却觉出几分热意。
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了那道纤细的身影,不知不觉,手中的筷子也放了下来。
随着他放下筷子,少女也在店外停下了脚步。
陈戚文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只见少女的脸上似乎有些迷茫,继而睁大眼,看向了国营饭店。
她转头的那一刻,即便看的不是陈戚文,但陈戚文却仿若和她对视了一般,瞬间,头皮开始发麻。
随后,少女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脸上似有挣扎之意。
陈戚文已经无法忍耐了,他站起身,直直地朝着少女走去,敢在她离开的前一秒,低声问道:“想吃?”
…
苏墨墨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前的陌生男人,他完全不怕生似的,一点边界感都没有,距离苏墨墨很近。
加上那超过180的身高,苏墨墨竟然需要抬头看他了。
苏墨墨不喜欢仰视人的感觉,便微微后退了几步,这才轻声问道:“你是?”
陈戚文看着眼底深处带着一丝警惕的少女,仿若看见了一朵摇曳着的白玫瑰一般,那是他年少时曾见过的一种花。
洁白无瑕,偏偏又有着玫瑰的娇艳,即便拥有利刺,却也容易让人误解成更加柔弱的花朵。
可即便白玫瑰的茎干上布满了利刺,却也被摘了下来,插在了花瓶内,成为了屋内的一道风景。
最后,这支父亲用来讨好母亲的存在,却又被神色冷漠的母亲毫不留情地丢弃。
母亲不喜欢送花的人,又如何会喜欢这支花呢?
她也并不在乎自己的小儿子盯着这支花看了许久,小男孩眼中的渴望也被她忽视了,毕竟不是爱情的结晶,孩子对她来说只是束缚。
陈戚文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冷漠,但对于那支被丢弃的白玫瑰,他仍旧是耿耿于怀的。
但就在今天,他遇见了自己的白玫瑰。
陈戚文想,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白玫瑰被丢弃了。
他会去除玫瑰的利刺,然后牢牢地,牢牢地握在自己掌心。
…
陈戚文回神,看着苏墨墨,轻笑道:“我叫陈戚文,你呢?”
男人的笑容十分温和,彬彬有礼,配上那身时髦的打扮,以及俊美的面孔,就像是这个时代的钻石王老五一般。
如果被搭讪的是另一个女孩,估计就会觉得自己是灰姑娘了。
但苏墨墨不。
都是千年的聊斋,和谁装狐狸呢,这男人骚得很。
她忽的凑近陈戚文,轻轻道:“陈同志,你再拦在这里,我就告你流氓罪哦~”
陈戚文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觉得耳根都开始发麻,他也笑了,笑得肆意,不复先前的温雅。
男人弯下腰,薄唇凑在少女耳旁,保持着距离,一点也没触碰到,好似极为克制一般。但实际上,呼吸间的热气却全然呼了上去,苏墨墨耳根一阵发麻。
“同志,不然…我们一起去派出所转一转?”
苏墨墨:…
这人不太正常,在这年代,确实挺稀少的,可惜她赶着回家吃午饭呢。
“不和你玩了,拜拜。”
少女果断转身离开,陈戚文不知怎的,却也没有追上去,看着少女的背影,他忽的笑了起来,声音很大,笑得弯下了腰,引来路人的暗中打量,只觉得这打扮时髦的男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笑过之后,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陈戚文微微勾起一个笑容,狭长的凤眸中情绪晦暗不明,却又似有亮光。
白玫瑰,果然是带着利刺的,可他最喜欢的,就是折下玫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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