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有充足的体力做农活, 乡下人家早上9点都要吃一顿实打实的早饭,然后便是下午3点吃午饭。
昨天苏墨墨考上了秀才,里正过来祝贺, 贺正君也掏出积攒的银两, 去打了点好酒, 搭配着夫子送来的两斤猪肉,好好地张罗了一张席面。
贺正君并未邀请别人,他面上笑着收下了乡亲们的祝贺,礼物却一概不收, 反正都是三瓜两枣的,贺正君看不上,而且他很有远见。
墨儿现在是秀才了, 不同于一般的白身,他们不可以给她拖后腿,收别人的东西说出去也不好听。
席面不大, 但每道菜都是贺正君亲自张罗、穆岩帮着打下手的,中途穆岩数次眼馋,毕竟穆家这些年从未见过这般多的肉, 但贺正君硬是一点都没有给穆岩尝尝。
唯独最后上菜时,盘子里盛不下了, 贺正君才给穆岩准备了一小碗肉菜, 至于他自己,吃的还是白菜。
席面上主要是夫子和里正两人, 两斤猪肉够吃了, 加上酒。
这种大场面男子不得上桌,便由原主来招待两位,只是她身体太弱无法饮酒, 加上生性木讷,倒也没怎么奉承两人。
不过里正圆滑惯了,席间气氛倒是很好,她将苏墨墨夸出来一朵花,贺正君在后厨听得脸上笑出了一朵花,直到昨晚,贺正君都是带着笑入睡的。
“贺爹。”
苏墨墨看着桌边的粗布男子,轻笑着招呼道。
贺正君惊喜抬头,为苏墨墨拉开椅子,夸赞道:“墨儿今日气色不错!”
苏墨墨扫了眼桌面,昨天的猪肉还剩下一些,盘子就在她面前,贺正君和穆岩身前只有简单的清水菜。
就连饭,也是她吃昨晚待客剩下的大白米饭,父子俩吃卡嗓子的糙米。
贺正君出自商户人家,远嫁至穆家,养尊处优,五官也是俊朗的,身材是岚朝女子喜欢的修长型。
只是这些年的操劳,那张儒雅的面容上早就爬上了皱纹,原本抚琴的手也磨出老茧,变得丑陋起来。
只是他的眼底却是对原主全然的关怀。
苏墨墨突然明白,为何原主最后会崩溃到自杀了。
她对不起穆家父子两,这份爱太过沉重,懦弱的原主无法承受,毕竟她本就是个普通的、怯懦的女子。
考上秀才,真的是日夜苦读才换来的成果,多的,原主知道自己不行。
苏墨墨叹息一声,对贺正君笑道:“还是贺爹好。”
吃了口菜,见贺正君期待地看着她,苏墨墨连连点头,满口称赞美味。
这时穆岩姗姗来迟,只是比起平日里的低调,现在的穆岩虽然也不说话,却多了一丝逃避的意味。
他的头整个埋到陶碗里,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那188的身高如何能够遮掩。
苏墨墨笑笑,也不取笑这个哥哥,她知道,穆岩一直对原主没有爱情,最期盼的,大概就是一辈子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能够吃饱饭吧。
毕竟穆岩未曾读过书,家道中落后,也缺少艺术的熏陶,就是个最普通的女尊国男子。
穆岩埋头刨饭,也不吃菜,很快就吃完了,蓦地站起身,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拿起屋檐下的锄头就下地去了,连草帽都忘了带。
贺正君摇了摇头,阿岩一点也没有个男孩子的样,这样如何能够讨女子喜欢。
想到这里,贺正君瞧瞧看了眼苏墨墨,却见她笑着道:“哥哥真勤快。”
贺正君这才松了口气,附和道:“可不是么,阿岩种出来的庄稼都比别人长得壮!”
说出口后,贺正君又开始后悔了,毕竟墨儿现在是读书人,是秀才,他怎么能够拿这些庄稼活打扰她呢?
谁知苏墨墨却严肃地看着他,承诺道:“贺爹,等我考上举人,我一定将你们接到城里过好日子,再也不用种地。”
少女容貌普通,皮肤黑到看不清五官,但这一刻,她的眸光灼灼,贺正君的心中好像也被注入了强心剂一般。
好似她这般说了,便一定会做到。贺正君也相信她能做到,毕竟这是他亲自养大的孩子啊。
贺正君眼眶发酸,他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希望。
自从7年前家道中落以来,他第一次看见重振门楣的希望,这一刻,脚上的水泡、手上的厚茧、昔日好友的嘲笑,似乎都消失了。
“好,好,爹信你。”贺正君哽咽着说,不断地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看爹,这也太大惊小怪了,我们墨儿志在青云,爹不能给墨儿拖后腿。”
苏墨墨拍了拍他的背,佯装得意道:“那当然,我可是贺爹教出来的!”
贺正君破涕为笑,之后很快收拾好情绪,哄道:“墨儿,你且休息几日,很快就要去府城书院了,你要做好准备。”
等到苏墨墨离开后,贺正君回到房间,拿出了日日擦拭的妻主牌位,眼底满是思念,喃喃道:
“妻主,穆家真的有希望了…”
…
苏墨墨明白,在这封建社会,平民女子翻身的唯一机会就是科举,而且在岚朝,读书人地位也绝不是商户可比拟的。
倘若她真的走上了仕途,那便可以真正护住穆家父子,无愧于穆家家主了,并且也绝对不再算碌碌无为。
对苏墨墨而言,科举并不算困难,毕竟数个世界的积累下来,她的才学已经积累到了一个极其可怖的地步。
唯一的一点困难是,下一次的乡试在三年之后,这三年里,她还得老老实实去府城书院上学。
毕竟穆家父子是她的任务对象,苏墨墨现在得乖乖地当一个好学的女儿。
至于赚钱,等去了更繁华的府城再说吧。
不过想起贺正君那只剩下一根银钗的嫁妆匣子,苏墨墨叹息一声,还是换上一件旧衣裳出了门。
贺正君不在院子里,苏墨墨便直接出了门,朝着山上而去。
——正是原主记忆中,贺正君摔下的那座山。
一旦去了府城书院,只有每月的休沐日可以回家,苏墨墨难免会顾及不上穆家父子。
担心他们舍不得花钱,再次酿成原主中的惨剧,她便打算去山上采些草药,炮制好留在家里。
穆家位于皇城北部,地势陡峭,高山众多,附近生长着许多草药,平日里村庄里的人也会去采摘。
不过除了村里的一个大夫外,村名们只会最简单的熬煮,浪费了许多药效。
上山的路上有一条小道,苏墨墨顺着路上了山,很快便摘了一筐子草药。
年份算不上高,但是好歹可以应应急。
下山的途中,苏墨墨开始看见其他村民,大多数都是女子,来山上采摘草药或者打猎,有少数的已婚男子。
在岚朝,已婚的男子头发必须全部束起来,未婚男子则可以两鬓留几缕发丝。
见到苏墨墨后,村民们都热情地上前招呼,和曾经轻慢的态度截然不同。
“苏秀才,这是来山上采草药了?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动手呢?”
“苏秀才,不知你何时出发前往府城,我家还有些腌制的咸菜,你带着吧,不然府城的饭菜不合口味怎么办。”
“要说做咸菜,还是我家那口子的手艺更好,苏秀才来我家看看吧。”
村民们只觉得今天的苏秀才整个人看上去格外不同,容光焕发,即便穿着粗布,看着却格外气派。
以往他们对这落魄的穆家都是瞧不起的,更别说苏墨墨这个赘妻了,堂堂大女子怎么能够入赘呢?
再说了苏墨墨容貌一般,体质虚弱,人又木讷,村民们都觉得这个赘妻必定是在家里受气了,人这么窝囊。
但这一切,都在知晓穆家的赘妻考上秀才后改变了。
秀才可是功名啊!这十里八乡能有几个秀才?
从前嘲笑穆家供赘妻读书的人也不吭声了,个个争着巴结讨好,只是那穆家的寡夫太过迂腐,他们都被拦在门外,谁都没能见到这新出炉的秀才大人。
直到今天,他们才再次见到苏墨墨。
这一见,似乎完全不同了,原本低垂着头窝窝囊囊的女子抬起了头,腰身笔直,即便五官看着依旧平平无奇,却仿若有光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至于皮肤黑?大女子皮肤黑点怎么了,这叫内秀!
当时便有不少人家心动,想要将自己儿子嫁过去,哪怕做个侍君也好啊!
即便这苏秀才仍旧是穆家的赘妻,但万一人家以后当个官老爷呢?再说了苏秀才还没和穆家的儿子结婚,现在先去她的身边,那不就抢占先机了吗?
苏墨墨笑笑,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原主的记忆中,这些人以前可没少欺负孤儿寡父的,她实在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
看着淡然转身的女子,村民们谁也不觉得她嚣张,反而纷纷夸赞道:
“苏秀才好气度啊!”
“这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
回到家时,太阳仍旧很烈,还没到穆家吃午饭的时间,穆岩也留在地里没有回来。
至于贺正君则在编竹筐,他有一门好手艺,编出来的竹筐结实耐用不说,看着还很精美,在集市上总能很快地卖出去。
虽然一个竹筐只卖两文钱,但这是无本买卖,村子里有片竹林,谁都能去砍。
贺正君平日里没事便会编,时间久了也贴补了不少家用。
见到苏墨墨回来,贺正君立马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竹筐,几步上前接过她的背篓,嗔怪道:“你的手是读书的,何必用来做这些粗活?”
苏墨墨笑笑,过去洗了洗手,这才道:“贺爹,我看了几本医书,便去实践了一番,等我炮制好草药,你看看比村里的郎中是不是还要好上一些。”
贺正君笑骂道:“我们家苏秀才莫不是要改名为苏郎中不成!”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仔仔细细地帮助苏墨墨将草药摆好,心里满是欣慰。
虽然他这辈子没有生出一个女儿,但墨儿这孩子出息不说,比亲生的都要贴心。
到了这一刻,贺正君突然有些犹豫了。
墨儿这般优秀,以后极有可能成为官老爷,他真的要阿岩嫁给她吗?虽然是穆岩亲爹,但是贺正君必须承认,阿岩相貌丑陋,不解风情,和墨儿这种读书人真的聊不到一起。
再说墨儿这般优秀,真的要让她一辈子顶着赘妻的名声吗?
心中藏着事,贺正君便没再多言,继续坐在屋檐下,沉默地编起了竹筐。
苏墨墨则开始处理起草药,乐在其中。
而地里的穆岩,即便他穿得严严实实,但脖颈依旧露了出来,在烈日下,汗珠从古铜色的皮肤上滑落,没入短衫内。
周围地里有些已婚男子,他们见到这一幕,纷纷指指点点。
“你看那穆家小子,皮肤晒得这般黑,身材也畸形了,如何能够讨妻主喜欢?”
“可不是么,他妻主现在还成了秀才!”
“自古女子多薄情,那些容貌出色的男子都会遇上负心女,更别说穆家小子要才没才,要貌没貌了。”
“唉,日子可不就是这么过的么,咱们男子找到一个对自己好的妻主,那真的是一辈子走运了…”
穆岩的动作顿了顿,以往习以为常的话,这一刻不知为何格外刺耳。
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汗水濡湿了掌心,他突然放下锄头,张开了自己的左手。
古铜色的皮肤上,一颗黝黑的痣不太明显。
这代表着,穆岩的生育能力极低,他是不讨喜的那类男子。
长相丑陋、身材畸形、没有才学、嗓音粗哑、性格也不温婉…现在,连一具好受孕的身体,他都没有。
那又如何呢?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不是一直很快乐,从来都不以为意吗?
似乎太阳太大,穆岩被刺到了眼睛,眼底开始有些酸涩。
但是短暂的恍惚后,这个山一般的男子还是弯下腰,深耕于这片土地。
…
转眼五天过去,苏墨墨的药材炮制的差不多了,也到了她出发去府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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