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被辛卯回绝,这件事闹得方以寒面子上很不好看。
头一次那是他刻意引导,而这一次他虽然是被迫要去说服她,可没想到自己没说个几句,对面竟不动声色地把他堵了回去,还趁机脱逃。
等方以寒愣神完再摁下开门键追上去,对方跑得可快,留给他的只有重重合上的房门。
辛卯再度刷新了他的认知。她点满的无用技能不止绘画这一项,还有堵得人哑口无言和逃跑这两项。
……姑且算这最后一项还有点用吧。方以寒恨恨地盯着那扇门,眼神几乎要把那块钢板戳出个洞来。
倒是他一开始小看这女人了,战斗力没多强,却难对付得很,比方家那几个老古板还难搞定。
然而令方以寒觉得奇怪的是,就连他自己也清楚,他并不是规劝别人的那块料,像冯静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以静白的性格,如果让辛卯加入寰塔一事这么重要,他不可能派他方以寒来说服对方。
这件事……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方以寒微微蹙眉,听见电梯间再一次传来响动,立即捏了个隐身咒,迅速拉开移窗,踩着窗台,朝楼顶飞身而去。
辛卯板着一张脸将满手采购的食材都提到厨房去,一边翻着塑料袋,一边把里面的瓜果蔬菜都分类好放入冰箱,却在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听见上方传来的细微动静,不由得愣在原地。
她住的是顶层,除非楼顶清洗水箱,或者是进行某种维修,上面一般不会发出声响。
今天也没有接到物业通知,难不成是那个神经病在楼顶天台风餐露宿?
如果真的是他,那起初这家伙对于招安她这件事没这么积极,这回怎么这么殷勤。辛卯忽然就起了疑。
不去管他。辛卯撇撇嘴关上冰箱门,低声吐槽了几句:“我如果再拒绝一次,他们塔主是不是还要邀请我第三次?……还真是抬举我。”
话虽如此,辛卯却希望那名青年别再找来了。有些事她不想去碰,更不是她应该好奇的,一旦招惹上身,就和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她还有那么多事情和工作要完成,没时间和什么“寰塔”之类的玩意儿纠缠不清。
拯救世界这一类的大事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可以做到的,她背负不起这样的使命。
她胆子小,也没那么高的觉悟,这种事情她干不来。
摆在口袋里的手机蓦地振动起来。辛卯发出一声疑问,随即拿在手里查看。
发来消息的人是一直与她有联系的发小梁锦簇,上周似乎是有些忙碌,于是辛卯始终都不了解她的行踪,今天重新和辛卯联系,是想要在周末和她出门散散心。
辛卯抿了抿唇,决定还是应下锦簇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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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人的长啸划破一碧如洗的晴空,还翘着腿躺在辛卯家天台上的方以寒猛地翻身坐起,神色凝重地望着吼声传来的方向。
方以寒不耐地咂咂嘴,抬手烦躁地把一头黑发都揉乱,动作迅速地几步跨到天台的边缘,黑色马丁靴的鞋底忽而泛起层层金光,像是踏在水面上一般,他的鞋周漾起波纹,整个人倏地蹿出几百米远。
没想到他只是偷懒个一时半会儿,而辛卯也不过是和这梁锦簇再一块儿出个门罢了,谁知道会招来这么个庞然大物。
幸好她们走得不是很远,方以寒用上“飞踏游走”也只需要几十步便能赶到。
硬质的鞋底与空气猛地滋出金黄的火花,方以寒堪堪刹住脚步,目光轻易便定格在了步行街中央的两名女孩儿身上,其中一人躺在另一个的怀里,应该是受了伤。他心下一惊,又定神观察,发现躺着的人是梁锦簇,而抱着她,肩膀略显颤抖的人是辛卯,当下便稍稍松了口气。
情况还不算糟糕,而且梁锦簇被吸收的仅仅只是一部分脉冲能量,还没有损伤到自身的时间。
方以寒抬眸观察着那只“蚀”,状似一种远古时期的暴龙,然而它的脑袋两侧各生着三只耳,虽不醒目,但细看能辨别,是一只“蹉”。
这只“蚀”已经有了自行建立结界的能力。方以寒碰了碰面前阻隔住他的透明隔膜,刚要打碎,就见被困其中的辛卯周身开始波动起不稳定的白焰,时而有不同的颜色在其中流窜。
一张赤金相间的弓矢在辛卯的手中渐渐显形,沿着弓矢的弧度迸溅出星星点点的鎏金。方以寒见状愣了一秒,心中吃惊之余,手上卯足了力气,将全身的脉冲都聚集到拳上,猛力打破了结界。
用那把小巧的□□射穿这只“蹉”的脖颈后,在它消散之处忽而迸发出灿金色的圆盘,其中绘制着时针分针与秒针,又迅速化为流动的粒子束,一部分没入了梁锦簇的身体,一部分飘散至空中,飞往不同的方向。
方以寒转身看向瘫坐在地的辛卯。
女孩表情惊讶,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手中的弓矢似乎因为她产生了动摇,心情一瞬间松弛下来,而逐渐消散了形状。
方以寒的情绪有些微妙。
当初冯静白和他提到密档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辛卯,她姓辛,又拥有那样惊人的敏锐感应力,冯静白又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让她加入寰塔,所有事都指向密档中的某个姓氏。
这件事过去了几十年,时间之久远几乎是方以寒岁数的两倍,所有人,包括他,都险些以为它已经彻底湮没在记忆的长河中,却没想到在今天又被翻出海面。
像是一艘沉没了半个世纪,才终于在某次无意的打捞中重新面世的沉船。
方以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密档虽是只有塔主才能调阅的资料,但冯静白曾经给他看过。
原以为这是一个只会在历史中存在的家族,现如今,这一姓氏的后人竟以此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方以寒此刻的心情不能说是不复杂。
密档中记载的内容叙述了六十三年前,曾出现过一种从未见过的“蚀”,与人肖似,比最高等级的“跎”要强得多,后人将其命名为“流”。那时候,主宰着辰侍所处的空间——时空域的不止方、冯两家,还有辛家。为了消灭那只陌生而强大到令人发指的“蚀”,辛家人全军覆没。
这些事都只存在于密档中,放在寰塔的最高机密档案室,调阅权限仅握在塔主一人手中。时空域各处的图书馆记录了六十三年前的“祛流事件”,却只字未提“辛家”二字,这个曾经独霸寰塔塔主之位的家族姓氏好像从未在时空域出现过,唯一的痕迹就只有史书中匆匆留下的几笔,记录的也只是一个无名家族。
然而,“抹去”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消逝。辛卯的出现,证明辛家后人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从那场灾难之中存活了下来,甚至为家族留下了极其微弱的火种。
密档所记录的一切究竟是不是事实的真相,方以寒在关闭档案的那一刻便一直心存怀疑,而在此刻,这份怀疑得到了某种证实。
欲盖弥彰的窗户纸也许可以遮掩一时,但永远抵挡不住不知何时会迸溅于其上的火星。
辛卯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仍然瘫软。她眉头紧蹙,咬着下唇抬头望着神色平静的方以寒,缓缓开口道:“你能不能……救救她?”
闻言,方以寒扬眉。辛卯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于是继续说道:“只要你能救她,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条件。”
方以寒又一次被她惊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还如此冷静,她倒是每次都刷新他的认知。
他瞥了一眼躺在她怀里的梁锦簇,轻飘飘地道:“放心吧,你朋友暂时不会有事。倒是你刚刚说的,算数吗?”
辛卯认真点头:“当然。”
“很好。”青年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转而认真地问,“那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加入寰塔?”
虽然事先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辛卯仍然迟疑了一下:“……没有别的选择吗?”
“我只有这一个条件。”方以寒耸了耸肩,“但这回是真心邀请你,不开玩笑。”
见辛卯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方以寒朝她颔首,顺势闭了闭眼,显得尤为真诚。
那种隐约发凉的诡异感觉再一次蛇行缠绕上辛卯的心头。
她看了眼怀中仍处于昏迷状态的梁锦簇,又抬眸看向站在面前的黑发青年。
她不清楚这个所谓寰塔为什么三番四次地让这个人来说服她,但从这一点看来,她身上也许有什么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秘密,而那些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上扑的这些被称为“蚀”的怪物,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秘密才会如此。
这名青年之前也说了,寰塔是专职消灭这些生物的组织,既然找上门来,那一定是掌握了这个秘密。
更何况,加入寰塔也许就能拥有保护身边人不被这些东西伤害的能力,既如此,辛卯倒觉得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她收了收手臂,搂紧了怀里的梁锦簇,某种迸射出坚定的光:“好,我接受你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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