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避开对方的一记扫堂腿,辛卯朝着江云邈侧脸踢去,却在半空出腿时迟疑了一瞬,转而下压脚尖,改变了攻击方向,脚跟直直踹向他的肩头。

    然而只这一瞬便给了江云邈喘息的时间。

    他眼神一凛,原先为使出扫堂腿而下压的身体已经站起,抬手便握住辛卯朝下打来的脚踝,整个人都向后抽离,躲避了她的攻击,同时又制住了对方的动作。

    辛卯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他扣住,顿感不妙却也没法脱身,轻啧一声,后腰用力,以脚踝为支点,整个身子都向上翻去。

    心知这家伙在打什么算盘,江云邈自鼻腔溢出一声轻哼,另一手也迅速抓住辛卯仍能活动的那只脚,手臂一用力便把她甩到了地上。

    辛卯皱紧了五官,双眼紧闭,清楚自己无法逃离脸着地的命运,爆发出的极大求生欲让她决定舍弃双手转而护住脸。

    把人丢下去的一瞬间江云邈就放了手,然而却没想到辛卯脸朝下,直接在草坪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江云邈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辛卯捂着脸,悠长而微弱地痛呼一声,挣扎着改换了动作,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破了皮的手背,只觉得痛感如小虫啮咬一般,密密麻麻地攀缘、缠绕住她的意识。

    她翻个身坐起来,甩了甩手,龇牙咧嘴地质问江云邈:“你这——打人不打脸是最基本的尊重啊大师兄!”

    “这叫给你个教训。”江云邈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刚刚那一脚你明明可以把我打倒,却因为心一软而改变了方向和攻击方式。”

    被江云邈说中了那点儿小心思,辛卯移开目光,撇了撇嘴。

    “看你平时偶尔冒出一两句意味深长的发言,原来骨子里还是个单纯少女啊?”江云邈冷笑一声,两手抱臂顿了顿,又伸手一拍她后脑勺,“真遇上真刀真枪的战斗,你现在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辛卯抬眸瞧了他一眼,很想反驳,但又知道江云邈说得没错,于是抓抓额头,又垂下脸去。

    难得见她没语气懒散地回嘴,江云邈意外挑眉,揶揄地问:“哟,今天怎么不怼人了?转性了?”

    辛卯坐在地上抬头白他一眼:“我有那么不识好歹?”

    江云邈了然。原来是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了。

    “哦,那倒没有。”语气欠揍地丢下这么一句后,他抬腕看了眼终端,“练了一个多小时了,歇会儿吧。”又扬声朝着等在不远处的几个小机器人喊道:“六戊,五己,还有你们几个,都过来帮她处理伤口。”

    听见江云邈的指示,几个小不点互相帮忙,把医疗箱顶在脑袋上,步伐整齐划一地朝辛卯那儿走过去,等到了她身边,又滴溜溜地排出一道斜坡,原本平放的医疗箱便缓缓地滑了下来,稳当地停在辛卯的腿侧。

    除了留在千杼子书房的七庚和小甲,其余五个小家伙都到齐了。

    二乙、三丙和四丁、六戊训练有素,跟叠罗汉似的搭出了一个小平台,正巧与医疗箱等高,而剩下的五己则立在他们四个组成的平台上,从圆而扁平的脑袋下方伸出了一对精巧的机械爪。

    辛卯都看愣了,直到通体湛蓝的小家伙在她眼前动了动,脑袋上的一圈灯带亮了几下,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辛卯,把手给我吧?”

    “哦……哦。”她伸出自己的手,把蹭破皮的手背送到千五己的跟前。

    小巧的机械爪在医疗箱里精准地取出酒精棉球,在她的伤处细致地消毒。辛卯紧盯着五己的机械爪,已然完全忘记了疼痛。

    一旁的江云邈倒是面色微妙地挑了挑眉,心说这丫头竟然这么能忍,下一秒便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五己的机械爪在看,多半是在仔细研究,于是无奈地扶着额,摇了摇头。

    千五己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完成了消毒和包扎。辛卯摸了摸手上缠着的薄薄一圈纱布,不小心一指头戳到了伤口处,这才后知后觉,疼得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江云邈笑道:“才知道疼?刚刚给你消毒的时候一声不吭,不是挺能忍?”

    辛卯没理他,只是把手掌翻来翻去仔细瞧了一遍,皱起眉头,也不知道对着谁,颇为小声地问了一句:“这样还怎么揍江云邈?……”

    “……喂——我还站在这儿呢。”某位少爷两手叉腰抿了抿唇角拉长了声调,“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揍谁啊?”

    轻柔地用指尖蹭了蹭手背上的纱布,辛卯对着吹了几口气,旋即一撩眼皮,问道:“训练我体术这个事儿,是师父让你来的?”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江云邈沉吟了一阵,随后道:“嗯……一半一半吧。”

    “哦,”辛卯神色未动,说出的话却是让江云邈吃了一惊,“那就是方以寒出的主意,师父帮忙喊你来的。”

    “?我靠,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江云邈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打个哑谜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不起。”

    辛卯知道这人开始内涵她了,于是瞥他一眼道:“您那也能叫打哑谜吗……我吃猪脑长大的,建议大师兄你也多吃几个。”

    江云邈也不生气,对答如流:“哎嘿,你二师兄的脑子我可吃不起啊。”

    嗤笑一声,辛卯决定明智地终止这个没营养的对话,转而切换了另一个话题:“方以寒为什么让你来教我体术?”

    突然被这么问,江云邈眨了眨眼,随即一笑,也和辛卯一样席地而坐,不答反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方以寒非常重视你,所以才让师父教你兵器。”

    未料江云邈会说这个,辛卯一愣:“重视?”

    江云邈点了点头:“嗯。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有点儿不要脸,但在同级别的月使之中,我的体术确实是这个。”他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旋即又道:“尽管以寒他不说,可我能感觉到,他很看重你。要知道,他可从来没为了谁来拜托我这么多次。”

    听江云邈说起“拜托”这两字,辛卯想起方以寒第一次带自己来亭山,后来一起回去的时候,虽然确实有以此为借口躲她的嫌疑,但的的确确是有紧急任务在身,也确实找了自己的师兄来接她回去。

    “而且,这也是他头一回带着谁去求师父他老人家收作徒弟,”江云邈眼神狡黠,揶揄道,“还是个女的。”

    辛卯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接着低下头,随手揪了一把草,问了一句:“那他回去这天干嘛显出那种别扭态度?”

    似乎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悄然发生,江云邈疑惑地抬起一边眉毛:“什么别扭态度?”

    辛卯思考了一会儿,撇了撇嘴,决定还是告诉江云邈,顺便和他探讨一下,某傲娇甜妹那天奇奇怪怪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辛卯把两人回去那天早上,方以寒莫名其妙的态度说给了江云邈听:“……我觉得肯定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他教我飞踏游走的事。”

    江云邈听完,抿起嘴,蹙额颦眉:“飞踏游走?怎么回事?”

    她又把这一晚的细节描述给江云邈听,但是下意识省去了方以寒在阳台上捞她的小插曲。

    闻言,江云邈神色微妙起来,长叹一声,又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唉……如果你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让他躲开你,那你这担心就多余了……”

    “……什么意思?”辛卯不解。

    他哼笑一声:“以寒那小子,从一开始就是个惊才绝艳的家伙,很小就展现出了辰侍的才能,身边人的赞美,和嫉妒他的诋毁言论不断,只见过能和他打成平手的,却从来没见过天赋比他还高的。”

    “所以?”

    江云邈神色忽而平静下来,目光浅淡地看着她:“你是第一个。”

    辛卯表情呆怔。

    “当初他学习飞踏游走时,老师都称赞他是有史以来学得最快的学生,”江云邈向后一躺,两手枕在脑后,望向天空的眼神悠远缥缈,像在回忆,“可是你让他忽然意识到,总有一天会出现比他天赋更高的人。于是他也开始和那些人一样,心生嫉妒。”

    辛卯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他为人正直,估计是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也会像那些诋毁他的人一样,对另一人产生这样的负面情绪,尤其你还是他的学生。”江云邈说着,微微侧过脸看她,“以寒会用那种逃避的态度对你,其实是无法面对丑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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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咯咯——”老者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杆,轻靠在鸟笼的笼丝上,上下摆动逗弄着笼子里一身黄色羽毛的鸟儿。

    杆尾的红色流苏轻快地微微摆动,笼中的芙蓉鸟声声啼啭,脖颈处的绒羽一翘一翘,浑身的金羽都在颤动。

    千杼子正逗鸟逗得兴起,骤然朝屋子的前院里一瞥,发现自己的爱徒正窘迫地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来。

    “这傻小子干嘛呢……”他眯起一双眼睛,手里的逗鸟棒停了下来,而笼子里的芙蓉鸟见那根小棍不再动作,歪了歪头,又啄了啄小竹竿的竿头。

    千杼子察觉到手中的竿动了几下,于是垂眸看了眼笼里的鸟儿,将逗鸟棒给取了出来:“好乖乖,老夫等会儿再来看你啊。”

    说着便将那小竿儿随手一放,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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