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前往眠霖谷采集水源样本的当天,接完霍思慎和许睿打来的电话后,心里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下这一盘棋了。
她先是又打了个电话,让正在从中央城区往眠霖谷赶的江云邈切换路线朝亭山去,再和千杼子说一声,撤掉山上的结界屏障,放那些跟踪他的监视者一起上亭山,造成了水源样本由江云邈负责送回中心城区的假象。
而在江云邈离开后不久,她就带着方以寒先前给的收纳匣出门去亭山镇的集市,一边试吃一边闲逛。她知道一定有人紧跟在自己身边,所以在寄包裹时故意把收纳匣打开,展示给对方看,让他们放松警惕,使得对方信以为真,水源样本的确是让江云邈给带走了。至于工作人员推荐选择空运,那也是辛卯刻意引导。
最后她估算好时间,向江云邈确认他距离亭山火车站还有多远后,自己以身作饵,带着所谓装着水源样本的“试管盒”,驾驶摩托车朝中心城区开,又把敌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这回更加没人会在意那个寄出去的“土特产”包裹了,所有人都以为水源样本在辛卯的手里,甚至连在江云邈那儿扑了个空的主要力量也朝她那儿去了。
“但其实真正的样本,就在她去集市逛了一圈之后,寄出去的那个包裹里。”江云邈说,“你大伯之所以会被她骗到,是因为她带在身边的那个假样本,其实是真的,里面的确也装着从岑河上游采集的水样。”
方以寒满脸震惊:“所以……这才是他们没有再去追究,那个空运出去的收纳匣的真正原因?”
江云邈点头,许睿继续说道:“而对方虽然看过了收纳匣里的东西,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是因为辛卯在那个试管盒外面套了一个棕色的包装盒。”
方怀宇以为自己确确实实拦截下来的水源样本,其实也是为了迷惑他的烟雾弹,而且……还是用真实的水源样本扰乱了他的视线。
“辛卯最惊人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布下了这个局,”江云邈两手抱臂,神色平静地看向角落里,脑袋已经换了个角度,向后仰着、靠着靠枕呼呼大睡的辛卯,“她在让我们陪着一块儿演这出戏之前,只凭借着你被抓进去,之后又舆论爆炸这两条信息,就推测出了对方是冲着冯静白去的,还断定幕后主使者一定给我们留了一线生机。”
说完,他哼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仍然在睡的辛卯道:“是不是啊,小师妹?”
被点到名字的某人两眼紧闭,好像确实睡得很熟。
方以寒见她不肯醒,索性杵了一下江云邈,让他算了。谁知江云邈一不做二不休,咂了咂嘴:“啧……我们都夸你呢,你这么装睡是不是不太上道啊。”
这下她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第一个看向的人就是方以寒,旋即挠挠耳后,语气听着平静淡然:“挨夸的时候还醒着,那多不好意思。”
许睿闻言笑了一下。
霍思慎原本绷着个脸,这回也憋不住笑了出来。
方遥笑骂道:“那你光明正大偷听就好意思,偷着乐吗?”
此话一出,整车人都乐了,只有方以寒在笑过之后,眼神仍然停留在辛卯的脸上。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个……跟了他不少时间的学生。
他对她的认知只是停留在了“极有天赋”的评价上,却不知道,辛卯竟然能将那个心思狠辣的大伯都摆上一道。
江家的车停在了鹤廷轩的门口,几人陆陆续续地下了车,而江云邈首当其冲地走进去,在前台询问先前的订位。
方以寒落在一行人的最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辛卯,目光轻柔地停留在她的马尾和偶尔露出的侧脸,失笑摇头。
实在是愧对她脆生生的一句“方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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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鹤廷轩出来的时候,真正清醒的就只剩下方以寒、辛卯和许睿三人了。
江云邈一上桌便放了大话,说今天要喝倒这桌上的所有人,结果一圈下来,最先醉的那个就是他,只剩下方以寒一个抵挡着霍思慎和许睿的猛烈攻势。
方遥并未参与这场拼酒大战,辛卯看她年纪还小,甚至只给她点了度数很低的果酒,结果她一个人在一旁观战观得欢快,一瓶果酒十几分钟便见了底,也是醉得不省人事。
男女两边互相敬酒,辛卯也就在江云邈还清醒时硬被他敬了好几杯。甚而她怕江云邈几个喝得太多,趁着他和霍思慎神志不怎么清醒时偷偷摸走了几杯酒,分担了一部分,喝得比江云邈和霍思慎两个加起来还多,却依旧思路清晰,手也不抖。
但是说起酒量,辛卯本以为自己一个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应该算得上够狠,却没想到这回碰上两个狠人。
江云邈一个半瓶倒的歇菜后,方以寒一人,一声不响地把两个女生推到跟前的酒盏都包揽了,也没说着要回敬,还是把半清醒的霍思慎给喝趴了。
许睿甚至是有来有往,见方以寒喝了,她也跟着干了。
这一桌剩下这四个能动的,除了某个一脚踩在椅子上引吭高歌的少爷之外,辛卯点了点各人面前的酒杯和酒瓶——大概自己喝得最少,也就两瓶红的,许睿喝得最多,面前摆了五个空瓶,方以寒竟然还比她少了一瓶。
三人面面相觑,看看这东倒西歪一大片的惨状,齐齐长叹一声。方以寒还扶了扶额,一脸嫌弃地把差点整个人都站到椅子上去的江云邈给扯下来,让他坐好。
然而才坐定不到三秒,方以寒松了口气的间隙,某位少爷就又不安分地站起来——这回没上椅子,是准备要上桌子了——一边往桌上爬,一边吼了起来:“天涯呀!啊海——角!嗝——”
一个响亮的酒嗝,许睿、辛卯和方以寒纷纷皱起眉。
这调简直是跑得千回百转。
方以寒一手把他再一次扯下来,另一手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赶紧闭嘴吧你。”
然而另一边正趴着的霍思慎却突然“诈尸”,接上了江云邈的歌词:“觅呀啊——觅、知音——”
方遥则是抱着空瓶子傻笑,可以说是醉鬼三人组里最乖巧的一个。
方以寒木着脸,许睿和辛卯一个拍了一记额头,另一个揉了揉眉心。
“……这状况,许睿,咱们今天晚上还是别回宿舍了。”辛卯说,“这一身酒气,宿管阿姨能把咱俩头都给削掉。”
许睿深以为然,严肃地点了点头:“找个酒店吧。”
方以寒叹气:“……鹤廷轩楼上有房间,就近,方便些。而且这儿是江氏产业,不用担心费用问题。”
许睿和辛卯对视一眼,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总觉得这样暗戳戳薅江云邈的羊毛好像不太好……
像是知道她们俩在纠结什么,方以寒平静道:“反正江师兄好人做到底,一顿饭都请了,再请你们住一晚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辛卯挑了挑眉。
方以寒这个样子……感觉好像是在对江云邈实行某种打击报复。
许睿咳了两声,正色道:“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再客气就显得虚伪了。谢谢江少的好意了。”
脑子混沌不清的江云邈面色潮红,根本就没听见他俩之前在说什么,耳朵里只钻进了许睿的最后一句话,于是傻乎乎地嘿嘿一笑,手掌在空气里一甩,道:“嘿嘿、哼哼……小意思,小意思……”
方以寒顺势说道:“看,他本人都这么说了,走吧。”
辛卯面色上波澜不惊,心里面早已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方以寒坑起他师兄江云邈来真是毫不手软。
还有许睿,下手也挺黑啊。
现在看看,当初把二师兄发配去当那诱饵的诱饵,还是自己手软了。
今天这波操作,她辛卯学到了。
世家子弟嘛,可不就是用来坑的。
为了能够互相照应,方以寒三个还清醒着的决定借个套间,是鹤廷轩专门用来给人聚会用的,有三间卧室。
一人拖着一个上了电梯后,江云邈差点没把电梯的面板给玩废了,一直把人送进屋子里丢到床上盖好被子,某人才吧唧吧唧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一路把霍思慎扯上来的许睿也是不容易,她直接在轿厢里转起了圈圈,拉也拉不住,最后还是辛卯看不下去,见自己管着的方遥靠着墙坐着没什么动静,于是帮着许睿一块儿摁住了发酒疯的霍思慎。
然而等电梯到达楼层的时候,她反倒是安静下来了。
处理完这一切,三个人直接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开始装死。
辛卯靠着沙发靠背,两眼大睁着叹了口气。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这么靠谱的阿慎,醉起酒来简直堪比大闹天宫现场,再加上那个不怎么省心的江云邈,两人恐怕都能把这屋顶给掀了。
躺了一会儿尸,方以寒反倒是最先缓过来。
他站起身,对许睿和辛卯说:“我先进去洗漱了,如果有事就敲门。”
许睿抬起头看着他,微微颔首道:“好的,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客气。”方以寒说着,眼神便飘到许睿身旁的辛卯身上。
她还仰着脑袋,后脑勺枕在沙发靠背上,抬手对着他的方向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一副很累的模样,含糊不清地道:“去吧去吧……早点休息……”
方以寒唇角漾起一抹浅笑,应声道:“好。你也是。”
许睿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两人间逡巡来回,等方以寒转身走掉进了屋,她才用手杵了杵瘫在那儿的辛卯。
当事人一脸茫然地弹了起来望着她:“干嘛?”
许睿盯了她半晌,无奈失笑,叹气摇头:“唉……算了。”
辛卯疑惑:“啥?”
“我去洗澡了。”许睿嘴角上翘,一脸好笑地起身,走出没多远又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随即惋惜地摇头,“真是没救了。”
?这下辛卯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做错什么了?
辛卯挠了挠头,心虚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在之前几个小时的所作所为。
好像……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不管了。
于是她选择不去细想许睿那意味不明的笑,打着哈欠也进屋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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