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原本以为,呆在清溪镇的日子会忙得不可开交,病患太多,所有人都会来回忙活,脚不沾地,却没想到这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真正焦头烂额的只有医护人员,不是在病房里给患者检查,就是泡在研究室内,和寰塔附属研究所的研究员远程交流病情。
时空域的卫生状况向来管制得不错,已经很久没再出现像目前流行的“侵蚀病毒”这一类的传染病了,因此不仅在普通百姓间造成了不小的恐慌,就连医护人员和辰侍也有些心神不宁。
好在这一次的疫情管控及时,暂时还未在周边地区发现有人感染了侵蚀病毒,寰塔也及时派人去进行排查,没有发现潜在的发病者,时空域内所有的患者现下都集中在清溪镇内,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在感染特区内,像方以寒和江云邈这一类已经处于寰塔编制内的在任辰侍,经常会与医护人员一起前往疫情严重地区,对当地居民进行检测排查,再把感染者和接触者带回营地进行隔离与治疗。而辛卯这些还未正式登记入册的学生就留在营地,帮忙搬运医疗物资或搭建帐篷,并在各个床位间施下巽风罩,用以对病人进行隔离。
方遥力气大,就自动请缨进入搬运物资的队伍,辛卯和许睿本就在体术和体能上属弱项,便被分配去搭帐篷、造结界。
霍思慎本来也是帐篷大军中的一员,岂料营地内做饭的人手不够,被食堂拉去充数了。
这一批帐篷刚搭完,领头辛卯所在这一小队的光守向逸恺便招呼队员说:“各位——到饭点了,先休息一下吧。”
于是他指明了下午集合的时间地点后,便宣布原地解散,辛卯和许睿便直奔食堂。
“我跟你说,今天有阿慎掌勺,她做的干锅花菜肯定是一绝,”许睿一边拉着辛卯快步走一边小声叨叨,“咱们得赶紧去……去晚了可能就被抢完了。”
辛卯一听,反手拉着许睿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还走路装冷静干嘛……当然是阿慎的干锅花菜更重要!……快快快!”
一旁也几人结伴往食堂去的学生见这两个姑娘嘀咕了几句,忽然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掠过,不由觉得奇怪。
“她们俩这么急,是去干嘛?”
“不知道啊……看这个方向,是去食堂?”
“!!!难道是她俩得了小道消息,今天有锅包肉和炸猪排?!”
“!?好家伙,那咱俩也赶紧,不然被其他人知道了就抢不到了!”
于是也猛地蹿了出去。
其余人见到怎么有两队人马都着急忙慌地往食堂冲,不由得也急了,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全都一股脑儿地朝食堂一拥而去,差点把那两扇铁门给挤得卸下来。
而两个罪魁祸首早已找到了座位坐下了,因为提前结束了巡逻任务回到营地的方以寒和江云邈,事先就在食堂占了座,而霍思慎给厨子帮完忙,便一早就跟方遥一起打卡买了自己烧的小菜,跟方以寒几人打了饭坐着等辛卯她们俩。
昨天还很是清闲的食堂,今天这一个个窗口都挤满了人,方以寒“嗯?”了一声,抬头看向身后那乌泱泱的大片队伍,不解地问道:“前几天人那么少,怎么今天人满为患?”
江云邈嘴里还嚼着一块土豆,含糊不清地附和道:“是啊,食堂大门都快被挤塌了。”
正巧有人朝这里走过来,霍思慎于是问道:“诶不好意思,你知道……今天食堂为什么这么多人吗?”
他回头望了一眼几乎要挤破头的食堂窗口,神秘兮兮地说:“因为啊……大家看到路上有人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赶,还以为他们得了小道消息,当是今天有锅包肉和炸猪排,怕自己抢不上。”
辛卯挑眉,又问:“所以这些人……都是这个理由?”
那人点点头,方以寒和江云邈默契地对视一眼,分明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同一句话——这几个姑娘当真是闲的。
这一切的起因,竟然是所有人都看到来吃饭的跟疯了一样的往这儿跑,怕自己抢不上锅包肉和炸猪排。
辛卯和许睿放下筷子思索了一阵,随后想到什么,互看了一会儿,纷纷抿起唇角,又低头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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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扩大救助的范围,缩短感染者的送往治疗时间,副指挥刘冀下令,指派一部分人前往各处建立救助站分部。
平静却又紧张的生活持续了大约一周,营地总部送来了一批重症患者。
这批病患送来的时候,辛卯、许睿和霍思慎刚刚结束手上的工作,正准备去找方遥一起去吃饭,就见到江云邈和方以寒眉头紧锁,表情严肃焦急地推着一辆担架车从不远处经过。
三个姑娘一惊,全都愣在了原地没敢上前。两名青年身上的制服狼狈得不成样子,蓝黑相间的上衣外套几乎全成了黑,原本蓝色的部分很明显是染上了血迹,大片大片的,早已干透成黑红的颜色。
辛卯甚至发现方以寒的白色制服手套也没能幸免,除了乌黑的血块,还有刚才摸到担架床边缘钢管上的新鲜血液沾染上的猩红。
江云邈顺手替方以寒推了一段路后,转而去帮他身后的那名小护士推动另一张担架床。床上躺着辨不清面目的一名青年。
而在这时,江云邈一转头露出了侧脸。于是辛卯发现,江云邈不仅手套上满是干得发硬的血迹,就连脸上都沾着深色的印痕。看形状,似乎是喷溅到皮肤上才留下的,颜色发黑显然是来不及擦掉。
直到一行人渐渐走远,只能听见几人安排人手和职务的声音后,霍思慎才慢吞吞地道:“送进来的这一批……怎么这么严重?”
她们都看到了。躺在担架床上往临时隔离病区推的几个,脸上手上的皮肤几乎爬满了溃烂组织,恐怕遮挡着身体的衣服下面也是如此,没有几处完好的皮肤了。
许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辛卯倒是想了一会儿,首当其冲准备跟上大部队:“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
霍思慎顿了一下,见许睿二话不说迈步跟上,于是也小跑到两人身边,决定去探探情况。
隔离病区内这回是真忙得不可开交了。
医护人员在病患间来来回回,别说喝口水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先前送进来的都来不及进行彻底的治疗,之后又收容了好几个。
辛卯见状,来不及多考虑,一头扎进了略显闷热燥动的空间内,帮着在场的辰侍一起,在病患的周身建立起巽风罩,将人全部隔离开。
做完这些后,她稍稍松了口气,便抬头去找许睿和霍思慎。
两人毕竟在俶阳学院内学习了一些基础的医疗知识,也能给医生护士打打下手,递一些医疗用品或是医疗器械之类的东西。
辛卯看这里应该没别的事她能做的了,正准备去找方遥,能和她一块儿搬一些医疗物资到这里来救个急,却不料才转身,身后就突然一声惊叫。
她立刻转头,面前就是一张放大的骇人兽脸,朝她亮出了利爪和獠牙,沿着下唇还有一股股腥臭的唾液淌下,滴落在地上。
辛卯只来得及用手去挡,生生地用两手的掌心将那怪物的血盆大口撑开着,而就在那怪物左后方的地面上,一名护士已经躺倒在地,手臂处在不断地流血。
在场的人都有些惊慌失措,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各个床位边上建造隔离结界的辰侍。
这显然是一头体型庞大的“蚀”,从耳数来判断,有两对耳,应该是一头“惰”。
他们纷纷取出自己的武器想要斩杀它,而一旁的一名医生却惊叫道:“等等!——这不是‘蚀’!是刚刚收容的病患!”
于是原本想要出手的辰侍全都停了手,看向那头“惰”的眼神多了几分迟疑。
辛卯死撑着与这怪物对抗,两条手臂几乎支撑不住开始颤抖,又尽力在对峙的罅隙之间分出一丝注意力来,观察周围人的状态。
许睿和霍思慎想要冲上来帮忙,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抱住了手臂,拦住了去路。在场的辰侍几乎全都是职介较低的人,要么是光守要么是阴傅,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做决策。
她也听见了那声惊呼,此刻紧咬着后牙,不由得咂了声嘴,暗自腹诽了一句麻烦,便拔高声线道:“在我左边的!去救那个护士——在我右边的!先用箍索捆住它——之后要怎么处理,等江少江云邈回来再说!”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江云邈的名字真是好用得很。
一听见之后等江云邈回来再处理,这帮不敢出手的辰侍冲得一个比一个快。
一时之间,左右两边的辰侍便迅速到位,一批人合力将倒地的护士抬走,而另一批人所施展的箍索已经牢牢地套住了辛卯面前的“惰”,一根接一根的粗壮锁链跟个套筒似的,把那怪物给扣在了中间。
而这个时候,双手没了束缚的许睿和霍思慎便冲到辛卯身边去,前者举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搜刮来的钢棍,往那怪物脑袋上狠狠一砸,而后者则抬手护着辛卯后退了好几步。毕竟她现在两只手都受伤了,不管是打斗还是使用武器都不方便。
一场短暂的混乱就此平息。
见那头“惰”被自己敲晕,动也不动弹了,许睿将钢管往地上一丢,胸口剧烈起伏着,随后舒了口气,转身去查看辛卯的情况。
“怎么样了?”许睿问着,将辛卯被钻了好几个血窟窿的手掌心翻开来看。
刚才紧急情况为了保命,她想也没想便用手掌去挡那一颗颗的利齿,当时的场景她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伤口上,现在精神松懈下来,神经也不再紧绷,手心里便立刻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霍思慎看到她微微痉挛的手指,心疼地皱起了眉头,说了声“我去找人帮你处理一下”,便立刻去揪了一个护士过来。
“你这创口虽然没被兽牙捅了对穿,但是也不小,消毒的时候可能有些痛,忍一忍啊。”
护士看见那狰狞的几个大洞也觉得不忍,叮嘱了辛卯几句,咬了咬嘴唇,微眯起眼睛,握着酒精的手开始慢慢翻转。
辛卯很是紧张地盯着护士握着瓶子的手,就见那透明液体快要从瓶口溢出,倾泻到自己手上时,站在旁边的许睿忽然道:“欸,方老师来了。”
于是她突然被这句话分走了视线,抬头便朝隔离区的门口处看,目光还没来得及聚焦,下一秒便是一声惨叫:“啊——疼啊——”
许睿便瞧见原本行色匆匆地往里走的方以寒和江云邈二人,闻声转头,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无奈抿唇。
原本是想借方老师的名义好让辛卯转移一下注意力的,谁知道这货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这么的酣畅淋漓。
辛卯痛得眼泪都挂在了眼角,抬头恨恨地问许睿:“许睿你个骗子……哪里有方老师?痛死我了……”
话一出口,就听见被提到名字的当事人戏谑道:“怎么?不欢迎我?”
辛卯立刻闭了嘴。江云邈看了她一眼,正觉得好笑,随口问道:“哟,这谁啊,哪儿受伤了?”说完便看到辛卯手心里一排窟窿,甚至两只手都是,于是收了声,转头看向方以寒。
不出所料,方以寒两眼紧盯着她手心里的悚然伤口,任谁听他的语气都能察觉到本人正强压着怒气:“……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她下意识地开始耍嘴皮子:“我说我吃凤梨扎的你信吗……”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吐完,她后背就被霍思慎和许睿一起捶了一拳。
方以寒都快气笑了。江云邈抬眸瞥了方以寒一眼,抢在他之前开口:“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活跃气氛啊?赶紧老实交代。”
身后的两个姑娘立刻戳戳她的脊梁骨,而坐在她面前的护士则憋着笑,低头给她继续清创包扎。
这回酒精倒在手心里,辛卯不敢再肆意地大声嚷嚷了,只是忍得有点辛苦,手禁不住一抖,甩了几滴酒精在膝盖上。
看她疼得厉害,方以寒也不觉得有多生气了,只是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问:“说吧,怎么弄的。”
辛卯眨巴眨巴眼睛:“送进隔离区的病患,变成了一头‘惰’,当时正张大了嘴扑向我,我来不及掏枪,只能用手去挡了。”
江云邈看两人沟通良好,于是闭上嘴,好整以暇地呆在一边看戏。
方以寒又是叹气,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你就不能躲开么?”
辛卯奇怪地扬眉,反问他:“我躲开了,那其他人呢?”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方以寒愣了一下。
“在场不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就是职介不高的辰侍,甚至还有可能是还没毕业的学生,我也不知道他们实力如何,当然是我自己才最可信了。”说完,辛卯补了一句:“当然了,我也相信许睿和阿慎会来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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