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辛卯这么说，霍思慎没敢再犹豫，在身上口袋里到处摸了摸却没摸到纸巾，于是当机立断，扯长了自己的袖子，小心地掖去已经淌到辛卯眼皮上的汗珠。
“谢了。”辛卯道了句谢，便抬头朝着上方的江云邈喊，“老江——站稳了！”
刚才一个颠簸让江云邈直接摔在了天窗的附近，也让他对辛卯此刻的呼喊听得真切。
自己就是驾驶的一把好手，江云邈自然清楚，辛卯刚刚那一通操作恐怕是握着操纵杆进行的，此时此刻这丫头的手多半是情况不堪入目。
他注意了一下敌方的飞行器，发现还有一大段距离，于是趴到了天窗边上，探头进去问道：“我没问题，你的手怎么样？”
“还能开一会儿，问题不大。”
话虽如此，江云邈却清晰地看见她额角上不断往外渗的汗水，嘴唇的血色也渐渐退去，后排的霍思慎还不间断地替她擦汗。
估计是已经疼得受不了了，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只能忍着，更来不及当场再把掌舵的位置交给霍思慎，就几秒钟的时间，足够让跟在后面的家伙反杀他们三个了。
只一秒，江云邈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从天窗里钻回了机舱，一边关上天窗一边道：“你现在，把油门换到左脚，踩着别放，我会过来握住操纵杆，把左腿跨过来。等会儿我数到三，跟我换位置，听明白了吗？”
辛卯白着脸，皱着眉头应声。
“一。”
辛卯左脚踩上了油门，慢慢松开了左脚。
“二——”
江云邈将一条腿伸过来的同时，辛卯松开了操纵杆，让他半个身子挡在了自己面前。
“三！”
两人同时向左右两边倒去，顺利完成了位置交换。
江云邈才坐上驾驶位，右手正松开操纵杆去操作面板，就看见自己竟然沾了一手的血。
他怔了一下，抿抿嘴，来不及把杆上的血迹擦干净，将路线重新设定后，又调出了飞行器的炮弹，手动调整准心，朝着后面不远处的那架飞行器开了一炮，趁着对方躲闪的间隙又再次加速，把敌人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江云邈松了口气，得空看了一眼身边的辛卯——她脸色很差，煞白如纸，两手颤抖着，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很尴尬地用手腕抵着腿，像两只鸡爪一样翘着。
血已经沿着手掌淌下来了，掌根的凹坑里甚至都积出了一道猩红的血水洼。
“辛卯，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江云邈皱起眉头，问了一句。
辛卯转过头，眼神涣散，面前的景象连同耳边的声音一块儿转了起来。
她根本听不见江云邈在说什么。
“辛卯？辛卯？”江云邈又喊了两声，发现她没反应，霍思慎于是当即解开安全带上来查看她的情况。
霍思慎用手在辛卯面前晃了晃，看见她难受地皱起眉，呼吸也开始短促，一摸她额头便沾了一手的冷汗。
“怎么样了？”江云邈看了眼雷达检测界面，发现对方又开始逼近，咂了咂舌道，“啧……还来。”
霍思慎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呼吸短而急促，出冷汗，而且可能有意识模糊、晕眩的症状。”
江云邈沉默了几秒，旋即道：“……你先把她挪到后面去，用安全带把她两只手捆起来止血，她已经有些失血过多了，动作快。”
不敢拖延时间，霍思慎当即替她解开安全带，双手穿过辛卯腋下，一使劲一提气，架着她便往后走。
赶不及替自己系上安全带，霍思慎先帮辛卯止血。
后排一共能坐四人，霍思慎将最左侧的位置留给自己，先用三根安全带的中间那根把辛卯整个人固定住位置，再扯下左侧的那根，一圈一圈地缠紧她的左手腕，又如法炮制缠紧了她的右腕。
做完这些后，霍思慎立即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迅速系上了自己的安全带，两手牢牢抓住横在胸前的袋子，严肃道：“江少，接下来呢？”
江云邈猛地打了个弯：“看好她，自己坐稳。”
刚反应过来，霍思慎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朝左边倒去。
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余光瞥见辛卯的身子也朝她这儿歪过来，又咬紧后牙，撑着身体挪过去挡住辛卯，以免扯到她的右手。
又一发流弹贴着飞行器掠过，卷起的气流又让舱内颠簸了一阵。
江云邈注意到后座动静不小，于是尽力让飞船驾驶得平稳一些。而霍思慎，一边要维持自己的平衡，一边又要保护辛卯，实在是应接不暇。
这架飞行器原本就不是战斗用飞船，武器威力有限，弹药容量也不多。江云邈瞥了眼表盘——只剩下三发能用了，而对方显然是军用飞行器，武器配备也比他们高级。
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搏命总比送命好。更何况辛卯现在情况危急，再不接受救治就要出现休克了。
江云邈稍稍放慢了速度，迅速调整准心，瞄准了敌方目标的一瞬间便摁下了发射。
炮弹擦着对方的机翼过去了，虽然闪避得快，但还是造成了损伤，对他们还是有利的。
于是江云邈又立刻加速往前，甩开一段距离。
敌方的驾驶员可能也很清楚，像他们这架飞行器的型号，能容纳的弹药数量也不过尔尔，但对江云邈来说，就算只有这点数量，那也不能让对面看出来，他们现在手上只有两发炮弹了。
有总比没有好，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霍姐——”情况危急，江云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霍思慎，甚至慌不择路开始朝着一个比他年纪小的女孩叫姐，“趁现在赶紧联系以寒他们！为了转移那么多重症病患，他们肯定得用上官方的军用飞行器，咱们这里只剩下两发炮弹了，恐怕撑不了多久。”
通知方以寒一下，好歹还有人能替他们仨收个尸。
怕吓着还没毕业的学妹，江云邈刻意将这段话省略。而霍思慎边略带慌张地在终端上拨号，一边磕磕巴巴地反驳道：“江江江少！我年纪比你小，你喊我姐，这辈分不对啊——”
“哎呀都这时候了纠结什么辈分啊！”江云邈急得快跺脚了，说话跟连珠炮似的，断句也十分的奇妙，“你赶紧动作快——我刚刚那一发就是，为了让你拨通话！好不容易省下来的时间你，手别抖啊！”
霍思慎也急了，还得时刻注意着身旁的辛卯：“知道了知道了……别催别催！”
听见拨通的嘟嘟声响起，还意识清醒的两人纷纷松了口气，不过几秒，那边就接了起来，声线很是沉稳：“喂？霍思慎吗？找我有什么事？”
终端的持有者还没来得及出声，江云邈率先杀了出来：“以寒，我们遇到敌袭了，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我怀疑很有可能是方怀宇。对方驾驶的是军用飞行器，我用雷达检测过了，没有编号，应该是私自制造的。现在我们只剩下两发炮弹了，恐怕撑不了多少时间，你们现在在哪里？出发了吗？”
闻言，方以寒的声线忽而就变得紧张起来：“我们已经出发了，距离目的地还有23公里，你们呢？”
“还差18公里就要到了，但现在辛卯情况很不好，”江云邈说，“我爬上舱顶查看情况时，她替我掌舵，现在两手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模糊了，我暂时让霍思慎替她止了血，但是如果不及时输血，我怕她会休克。”
方以寒顿了顿，低沉道：“……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加快速度赶来支援，你记得随时注意辛卯的情况。”
江云邈应了一声：“行，我让霍思慎把坐标跟踪发给你，你尽快。”
那头短促地答了一句便立刻切断了通话。音频掐断前，霍思慎还能听见方遥和许睿在那边询问的声音，以及方以寒命令所有人全速前进的严厉声线。
“霍……”原本还顺口便想喊霍姐的江云邈顿了顿，然后道，“霍思慎，你看看辛卯现在怎么样了。”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辛卯，无意间碰到辛卯的手臂，却被那骇人的冰凉温度惊了一跳。霍思慎下意识觉得不对，立刻将她的脸抬起来看，发现她完全闭上了眼，面色苍白得全无血色。
“江少，辛卯脸色越来越差了……怎么办？”霍思慎又摸了摸辛卯的手臂，温度低得吓人，便替她搓了搓皮肤好让她暖和一些，“而且她两手发冷，怎么搓都搓不暖……”
江云邈听完，心下一惊，立刻问道：“两手发冷？”他刚重复完，心里便是一咯噔，于是立马说：“你赶紧让她平躺下来，手腕上的安全带还是要绑着，把她的头侧过来，再看看她的心率是否正常。”
霍思慎不敢迟疑，一切都依着江云邈所说的照做，又调出辛卯腕部终端的心跳监测功能。
“每分钟118次……这……”霍思慎朝江云邈投去求助的眼神，却见他抿着嘴唇，神色凝重的侧脸。
他看了眼雷达检测，发现敌机还没追上来，于是立刻将手脱离了操纵杆，动作迅速地脱下制服外套，向后丢给霍思慎：“给她盖上。你如果不觉得冷，最好把自己的外套也给她。她现在需要保暖。”
听了这话，霍思慎二话不说便把外套脱给辛卯，把人给裹得严严实实，又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座的另一侧，替她搓着双腿，用以取暖。
江云邈难得一副眉心紧锁、不苟言笑的表情，目光始终望着前方。
他蓦地握紧了手下的操纵杆。
杆体光滑的表面上，血迹混合着他手心的汗液，始终没有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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