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那名想要取辛卯性命的隐卫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方以寒便看见坐在沙发上,靠在方遥和许睿中间的辛卯,身上居然还穿着江云邈的外套和外裤。

    他皱了皱眉,也没管这休息室里还有这么多人,语气颇有些生硬地对她说:“你不去换衣服?”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刚被捆进来的隐卫都是一愣。

    辛卯不解地看着他歪歪头,方遥则是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又挑挑眉,而许睿则和坐在单人沙发里的霍思慎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纷纷极为小声地低头轻咳几声,也没有多说。

    反倒是站在他旁边的江云邈嫌弃地往一边倾了倾身,随即皱起整张脸:“哎,你别这么明显好吧?”

    “什么意思?”辛卯被他俩这么一出给闹迷糊了,眉心紧锁着眨了眨眼,随后又问方以寒,“要让我把衣服换下来可以啊,你让老江先把他身上的扒下来。”

    方以寒见她不明白自己话里有话,顿时黑了脸。

    辛卯被他这一变脸弄得莫名其妙,当即就有点发毛:“干什么?他是男的当然他先扒衣服,你总不见得让我一个女的裸奔吧?”

    江云邈因为这话,差点没直接被自己口水呛了个半死:“咳咳咳咳……师妹,你放过我行不行?你觉得我现在一只手腾不开,像是能打得过这位的样子吗?”

    三个女生在一旁听得纷纷扶住额头。

    坐在她们之间的这位说她迟钝,在关键时刻却对敌人的意图敏锐得惊人。要真说她敏锐吧……在这种事情上又像是从来没开过窍。

    方以寒木着一张脸,凉飕飕地斜了江云邈一眼,说:“你放一百个心,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揍你的。”

    江云邈“嚯”了一声,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你有这么好心?”

    瞥了他一眼,方以寒说:“如果你这么迫切希望我跟你切磋切磋,那也不是不行。”

    闻言,江云邈沉默了一秒,随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那倒也不必。”

    方以寒瞪他一眼:“那就闭嘴。”随后又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伸手递给辛卯说:“换一件吧,他那件不常洗,可能味儿有点大。”

    江云邈:“???”

    原本还不能理解方以寒为什么硬是要她换件衣服,这下子辛卯恍然大悟——原来方老师是为了她的伤口清洁以及她的轻微洁癖着想,真是个绝世大好人。

    于是辛卯当机立断站起身,很是恭敬地接过他的制服,道了声谢后走进里面卧室去关上了门。

    江云邈一脸茫然疑惑地表情凑到方以寒跟前,被他面无表情一巴掌推开。

    就算真的想让辛卯换自己的外套,也不至于这么诋毁师兄吧……江云邈不满地腹诽了一句,一转头便瞥见另外三位微妙的目光。

    他从三个姑娘的眼神里不仅读出了探究,还有隐隐约约的几分嫌弃。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方遥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忍不住咂舌,一边还摇着头。

    “不是……”江云邈哭笑不得,“他是胡扯的,你们这都看不出来?”

    许睿笑了一声,无情地插上最后一刀:“不管是不是副队胡扯的,反正我们都信了。”

    江云邈一脸生无可恋:“……”

    而某位罪魁祸首很是悠闲地坐到餐桌边,笃定地翘起了腿,神色平静地对着一直被晾在一边的隐卫道:“说吧,有些什么内容能告诉我的,又有什么软肋被他握在手里,能帮的我都会帮,只要你肯配合。”

    男人沉默了一秒,垂首沉思了一会儿,随即抬头:“有纸和笔吗?”

    江云邈和方以寒听完纷纷愣住了,而坐在那儿的方遥三人则很是不解地看着他们俩,许睿当即便起身去取男人要的纸笔来。

    ——————————

    从男人手中接过密密麻麻列了整面的纸张,方以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眸去仔细阅读他写下的内容。

    江云邈那只缠绕着银白色锁链的手像只鸡爪似的翘在那儿,而另一只手扯了一把男人的脸,十分诧异地问道:“你把这些全都这么告诉我们,一点事都没有?”

    方以寒显然也很想知道原因,忍不住从那张招供里抬起头,看了江云邈和那男人一眼。

    那隐卫抿抿唇,又伸手拿来一张纸,动笔写了几下,随后翻过来,展示给这师兄弟二人看——“其实那些施加在隐卫身上所谓的禁制并没有那么严格。”

    听了这话,不仅站在他身边监督的江云邈皱起了眉,就连正在阅读那张手写证词的方以寒也闻声抬头。

    “什么意思?”方以寒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纸张,原本身体斜靠着餐桌边沿,现在则是直起身,朝前走了两步。

    男人继续低头写道——“就像这种禁制字面意思所说的那样,这只是‘语言禁令’。如果执行任务的隐卫能够避开禁制中所设置的关键词,那就不会触发其中的报警机制。而往往为了保命,隐卫都会选择沉默,但像这样用书面表述是不会有任何人身威胁的。”

    方以寒挑了挑眉:“所以,所谓的隐卫专用禁制,其实是有缺陷的?”

    ——“对。”

    “那为什么你们全都死心塌地为方家家主卖命?”江云邈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禁制,不是有空子可以钻吗?”

    ——“没那么简单。”

    男人写下这句话的同时,方以寒也对江云邈说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如果连隐卫自己都知道这件事,方怀宇不可能不清楚。这些隐卫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做他手里的刀,一定和这个家伙一样,有什么把柄或软肋捏在他手里。”

    ——“就像方月使所说的那样,家主掐住了每个隐卫的弱点,任务一旦失败,要么自尽,要么就是另一条无法选择的绝路,很多人原本就不是自愿成为方家隐卫,无非是生活所迫,被逼的。”

    “被迫?”方以寒眯起双眼,表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语气不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这一切不是计划中的一环?你也说了,所有隐卫都有死穴掌握在方怀宇手中,可你竟然这么轻易就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我不得不怀疑,你说的这些内容的可信度到底有几分。”

    男人叹了口气——“是不是要相信我说的话,自然由你们来决定。我已经看过太多的隐卫,任务失败或自尽后,他们的家人或是十分重视的人,要么被家主处理掉,要么无法维持生计,而继续成为方家的隐卫。我将这些事都告诉你们,是因为我自己也有妻子和女儿,而她们现在正处于家主的监视之下,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我的失败而出现意外。但我才发现,家主真正要我杀的,是和我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家,我下不去手。我更不希望在我死后,我的妻女除了痛苦之外,还得费尽心思去生活,而我的女儿,最后又不得不踏上我的老路。”

    方以寒和江云邈二人围在男人身侧,方遥、许睿和霍思慎三个则坐在他们对面。

    他突然一口气写了这么一大段话,可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没有出声打断他。

    但凡是个正常人,谁愿意整天都干着这种毫无人情可言的工作,过着这么提心吊胆的生活?更何况是个有自己家庭的正常人,没人愿意拿自己妻女的性命开玩笑。

    ——“我不求别的,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从家主手里保护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其他的事情,你们要我配合什么,我都会去做。”

    在场唯二的两位月使看完男人的表述,纷纷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方以寒十分难得地掰过江云邈的身子,用手臂一勾他的脖颈跟他凑在一起,悄悄地道:“我觉得应该可信,这人或许是个突破口,作为诱饵放回去,说不定真的能钓起那条我们想钓的大鱼。”

    江云邈没想到方以寒会主动做出这么哥儿俩好的动作,愣了一下,神色微妙地打量了他一眼,却也没戳穿:“确实能试试,但是你准备怎么做?让辛卯假死吗?”

    方以寒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答案不言而喻。

    这个表情,江云邈立刻明白,方以寒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不是吧……你认真的?”江云邈干笑两声,轻声问道。

    方以寒正色,点头:“嗯。更何况她应该很久都没休息过了,从我上次出事开始,她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正好,借此机会让她歇一歇。”

    江云邈听了,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这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这设了个局,放长线钓大鱼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让青眼有加的小师妹能够有个正大光明休整的时间,他还能说什么?

    怕不是当初方以寒被关进监管室的时候,辛卯也跟他说了,“你正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放个小长假”?

    江云邈越想越觉得头秃,撸了把脸,随即放弃劝说地一挥手:“你想好了怎么办,那就这么着吧。”

    师弟都已经决定好了,他这个师兄就算是队长,那也是怎么都拉不回来的。

    反正方以寒办事本来就稳妥,要真有什么事,他江云邈多数能兜,兜不住还有江家他老爹给他托底。

    要是连他爹都没法子了,恐怕这事情就真的只能听之任之了。

    以方以寒的性格,他应该不会搞出这种大事……吧。

    江云邈依着方以寒的意思,给那名隐卫解开捆住手脚的形锢阵,在心里弱弱地补上了一个语助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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