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以寒猛地抬头。
对上辛卯双眸的瞬间,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试探着问道:“你是说……”
“我跟你一起去,但是有一个前提,”辛卯抄起双手,整个人都往沙发靠背上靠去,“在出发前,我们要先将自己关于这一部分的记忆封印起来。”
一听是这个办法,江云邈急了,抢白道:“那就不能让我一起去?封印我的记忆不就好了?!”
辛卯蹙额,难得声色俱厉地反对说:“不行!你再怎么说也代表了江氏,万一真的产生冲突,你让你老爹怎么做人?!”
这下江云邈也被她训得没了话。
发现这会儿的自己似乎有一些暴躁,辛卯咬了咬后牙,强行平复自己的毛躁心绪,再度开口时,语气又恢复了平时几乎没有波澜的状态:“现在在场的这些人中,只有你的处境最安全,我需要将封印了我和方老师记忆的符咒交给你保管,如果你去了,或许他们会忌惮你有江家的家族势力傍身不敢拿你开刀,但是也难保方家不做人,非得要搜身,把你身上的符咒搜出来,我和方老师不是全都要玩完?”
江云邈微微垂眸,神色纠结。
不得不承认,辛卯这番话说得的确是不无道理。他平时对上外人再怎么混不吝,闯了天大的祸事,他老爹给他擦屁股还能够擦得干净,而一旦在方家闹起来,那就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针锋相对。他有什么权利代表自己的父亲,和方氏站在对立面?更何况江家就算确实是实力强大,但要真的和方家对上,江氏真的有把握能压过方氏一头吗?
江云邈清楚得很,这个答案可能不仅仅是“未必”,而是“从未有过”。
他也不是没想过让刘冀跟着一块儿去,然而这个办法还没说出口被小师妹否决,他自己就先把它给否了。
刘冀是特区的副指挥,不能擅离职守不说,要真的正面碰起来了,要让老刘站在什么立场上和方家长老对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
剩下的那几个,不是出身自普通人家或者是小世家,就是身份尴尬,没法拉出来和对方对抗。前者指的是向逸恺、霍思慎和许睿,后者特指方遥。
而且……如果真让方遥去,她母亲方怀妤也会被顶在杠头上。以寒在方家的处境已经这么尴尬了,不能再让这小丫头重蹈他的覆辙了。
江云邈考虑了一番,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我不去可以,但是封印记忆的术法不能再让你来施展了。”
辛卯牢牢地盯住他的眼睛,打量了许久,想从他的眼底找寻到一丝一毫能够动摇的破绽,却失败了。无论什么事她都觉得亲力亲为最是可靠,就连这一回辛卯也是如此想的,尽管她前不久才因为发动了“瞬时移位”而险些闹了个身体崩溃。
然而江云邈的神色却告诉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
于是辛卯轻轻合了合眼,妥协道:“可以。”
得到她的同意后,江云邈转过头去看向刘冀:“老刘,这件事情交给你,可以吗?”
没想到江云邈会转而来询问他,刘冀原本只是站在一边当背景板,这下突然被对方点到名,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从靠着墙的姿态变成站直了身子,怔怔地望着他,随后动作略傻地指了指自己问道:“我?”旋即他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问道:“你不会是想用‘锁识钥’那一招吧?”
在场的人闻言,除了辛卯和方以寒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其余人全都是一脸茫然。
许睿不解地问道:“‘锁识钥’……那是什么术法?”
方以寒开口解释道:“是一种高阶的封锁记忆的术法。封锁记忆的术法有很多种,低阶与中阶级别的都有同样类型的术法。与光守和阴傅能够使用的‘封吟咒‘,以及月使能够施展的’缄隐‘不同,这两者都是最为普通的封印记忆的术法,最大的区别就只有时效性。而‘锁识钥’……作为限制于岁者使用的术法,只有施术者死亡,或者是作为解除术法锁匙存在的物品被破坏,才能够将这一术法解开。只不过对于承受术法者的身体状况要求很高,毕竟是在体内流动着他人的脉冲,而高阶术法所需要的脉冲量又非常巨大。”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辛卯才刚刚受过内伤,现在再接受’锁识钥‘,很有可能支撑不住。
“也就是说……”方遥呢喃道,“除非刘副指挥、那什么,或者是江少手里的锁匙被破坏,不然……你和辛卯就永远都不会记得和辛氏旧址相关的所有内容,但是……你们俩的身体有可能随时崩溃,是吗?”
霍思慎听了,忍不住眉头紧锁,脱口而出:“那这样一来,你们俩岂不是——”更危险?!
方以寒没有出声,只是默认了。他转头看向辛卯——对他而言,承受刘冀施加的巨量脉冲只是小事,毕竟他不过是受了体外伤,对于自身体能方面其实没有任何的损耗,而辛卯却不一样。
她刚刚才承受过自身脉冲的巨大压迫,现在或许正处于最脆弱的状态中。两个人,身体最有可能全线崩盘的不是他方以寒,而是辛卯。
然而辛卯却反驳说:“我倒觉得,江师兄的这个提议,其实是我们从方家那儿生存下来,唯一的也是最有可能的方案。”
闻言,方以寒叹了口气。
这也是为什么他并没有当场就反对江云邈的提议。
既然决定要深入虎穴,那么封锁记忆术法的时效性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一颗定时炸弹。
他们无法确定会在方家老宅里待多久。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两个就越是不利。只有无限期的记忆封锁,才能避免一切能够抓取他们记忆的可能性,无论是强行逼问,抑或是通过术法进入脑海中窥探——尤其’锁识钥‘,如果在术法尚未解除的情况下,他人想要强行窥探被施术者的记忆,那么就会遭受到反弹与反噬。
所以,这么多种封锁记忆的办法,只有’锁识钥‘才是最为保险的锁扣。只是既然有这样好的办法,自然不能两全其美,总要付出些代价才能达到真正的目的不是吗。要不然像这样的术法能够无限制地使用下去,岂不是要把世间的法则破坏了个彻底。
方以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早就已经把这些都衡量清楚了,也很明白辛卯究竟会怎么考虑。对她而言,有得必有失,是或不是,只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
只有回报率最可观的后果,没有十全十美可言。
果不其然,辛卯一脸无所谓地站起身,说:“来吧,只有这个办法才有可能让我们俩活着从方家回来,有在那儿来回掂量的时间,不如就快点开始吧,也别磨叽了。”
霍思慎急了,气得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你——你这是在拿自己打赌!你疯了吗?!”
辛卯听了,忍不住笑了,开玩笑似的回答她:“听过一句话没?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你……!”
霍思慎没想到自己的关心换来辛卯这么一句不着调的,更是气结,差点没转头就走。
辛卯也知道自己想着要活跃气氛,却一下子没把握好度,于是开口认错挽留:“哎——我错了。”
见她虎着一张脸,但是显然再没有要走的意思,辛卯放软了语气,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你想想,如果真的用那些有时效性的术法封印记忆,我们两个呆在那儿的时间越久,那就越有暴露自己对记忆动了手脚的可能,只有使用了没有时效性的术法才能够彻底杜绝这种风险,对不对?”
霍思慎唇线紧抿,转过头盯着她看了许久,却发现只能在其中读出如湖面般的平静之后,她放弃再继续劝说辛卯了。
她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对着她挥了挥手,无奈地说:“行了行了……你也不用多解释了,我懂了。”
如果不用‘锁识钥’,辛卯和方以寒两人只能是死路一条。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安全回到这里的希望可言。
她现在真正意识到,她们四个,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还在学院内就读的学生了,而是身处真刀真枪、随时随地会受伤或死亡的残酷世界里,已经成为了半个辰侍了。
霍思慎沉默了许久。而在场的几名青年纷纷看了一眼601寝室除辛卯以外的另两个姑娘,显然也都是一脸凝重,不过许睿和方遥都没出声,也不知道是在思索着怎么说服辛卯,还是仅仅只是单纯地保持沉默。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霍思慎最终长叹一声,说:“差不多得了,你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辛卯对着她笑了一下,随后对她说了声“谢谢”,又向方遥和许睿也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才对刘冀道:“刘副指挥,拜托你了。”说完她又看向方以寒:“我们开始吧。”
刘冀抄着双手站在一边,沉默着看她们几人的互动看了许久,直到辛卯喊他,这才抿了抿嘴开口道:“……确定了?真的想好了?”
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辛卯语气坚定:“确定,真的想好了。”
刘冀轻叹一声,随后一抬手,指了指里面的卧室说:“走吧,咱们三个去里屋。这么难搞的术法,我需要保持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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