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云邈彻底离开后,辛卯才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又开始凝重起来。

    方以寒见了,抿了抿唇角,缓缓地在她床边坐下,一只手朝她身边挪了挪,轻声问道:“怎么了?”

    辛卯压了压唇线,眉心又稍稍展平了一些,微微抬头朝着方以寒笑了笑,随后道:“我只是担心……我们刚才说得言之凿凿,就好像确定了塔主一定会答应,再批调一批战力过来似的。万一……”

    闻言,方以寒微微弯起了唇角,伸出手去,握住了辛卯的手。

    而那只被他裹在掌心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却渐渐地蔓延开一股凉意。

    他不自觉地捏了捏她的指节,安抚道:“别担心。且不说江云邈平时不怎么主动和塔主提出要调任兵力,一旦真的申请,塔主多半是会批准,他虽然看着有时候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那好歹也是出身于仅次于两大世家的江家,又是江家的独子,那在冯静白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说完,他顿了一顿,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算不看他的面子,那总得看他老爹,江家家主的面子吧?”

    方以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显然是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

    没想到方以寒会这么说,辛卯不由得坐在床上微微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后方以寒怔了一怔,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今天该喝的药剂还没喝。”

    说着他便要起身去拿,却被辛卯扯住了手腕,朝后重新跌坐回了床沿。

    方以寒诧异地回过头去,对上了她的眼神。

    眼神接触的瞬间,辛卯慢慢放开了手,转而翻身要下床:“你别动,我自己来。”

    方以寒正要开口,辛卯却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立刻出声堵他的话头:“睡了这么久了,也得让我起来走动走动,活络一下,是不是?之后还得对上方淮,这躺久了路都不会走了,到时候要怎么跟他对刚?手上施加‘飞踏游走’吗?”

    听了她的话,方以寒便下意识地朝她的脚看去,不由得一愣。

    她现在走路……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打飘了。

    方以寒窘迫地摸了摸鼻子,立刻起身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打开抽屉,取出那一盒适配药剂,无措地抬手却停滞在半空。

    辛卯看了他这傻傻的动作一眼,抬眸瞧他,随后又笑笑没说话。

    方以寒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声线干涩地开口:“那个……要帮忙吗?”

    闻言,辛卯打开试剂盖的手停了一下。

    她稍作思索,沉吟了一番,旋即侧过脸对方以寒说:“嗯……这试剂的味道不咋样,你替我倒杯水?”

    得了“令”,方以寒二话不说,立刻绕到卧室外,手脚麻利地给她倒了杯水进来,甚至还提前在手臂上倒了一些试了下水温。

    辛卯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甚至还对此感到了些许惊讶,但是并没有点出来,只当没有看到,却默默记到了心里。

    对于方以寒其实挺会照顾人这个事儿吧,辛卯从江云邈那儿听说过,而这几天自己才刚接受完脉冲传输需要休养,也体会过他的体贴,但是这一下却是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了。

    倒也不是刻板印象,而是她真的没见过有任何一个和方以寒同样年龄的男性会细致到这种程度。

    她没想到,一个男孩子,心思细腻如发,甚至到了她自己都遥不可及的地步。

    确实让她觉得好像自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不过与此同时……方以寒的举动也令她十分吃惊。

    辛卯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水,朝着他笑了笑:“谢谢了。”

    “小事而已,”方以寒微微低头看着她仰头把试剂一饮而尽,又双手捧着他刚刚给她倒的水大口大口地喝着,一手撑着身旁的橱柜,垂下眼眸,也跟着笑了起来,“跟我还这么客气?”

    辛卯一口气便将这整整一杯水喝得快要见底,等她放下水杯,就只剩杯底薄薄的一层水膜。

    她下意识地喟叹一声,随即带着笑意道:“这怎么是客气呢?我请你帮的忙嘛。”

    说完,两人同时面向对方,又相视一笑。

    随后便是一片静谧,然而两人却都没有觉得尴尬,仿佛只是安静地呆在一起,安静地相处着。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并肩在这橱柜边上站着,辛卯依然保持着双手捧着玻璃杯的姿态,右手食指缓慢地摩挲着杯壁,微热的温度透过指腹的薄茧直达她的皮肤深处。

    而方以寒则是依旧斜靠在橱柜的边缘,看起来一副平静至极的模样,手指却在橱柜略带划痕的表面来回划动,指尖时不时地滑过刷了清漆的木材表面上的细微下陷。

    最终,辛卯抿了抿唇,稍稍低了一下头,率先打破了这片平静:“方以寒,我有些话想说。”

    在深色光滑的木材表面不断划动的手指蓦地紧握成拳。

    “你……想说什么?”

    辛卯顿了一下,像是做了一下短暂的心理准备,旋即将水杯往柜子上“啪”地一放,神色认真,却又好似带着些迟疑地抬头望着他。

    方以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对上她的眼神后又是一愣。

    辛卯略微低下头,眉头轻皱着咬了一记下唇,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有些事……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清楚。”

    闻言,方以寒依然是一脸懵。

    “……你应该能感觉到的吧?”辛卯见他这副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心跳空了一拍,又有些心软,觉得这话好像实在有些残忍,但是又觉得还是得说明白,“你对我的感情……其实比我对你的喜欢,要多得多得多。”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辛卯清晰地捕捉到了方以寒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的动作。

    她的心好像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沉。

    实不相瞒,在听到辛卯把这个事点破的那一刻,方以寒确实觉得心口一闷,可是却立刻便缓过来了。

    原本安然的笑容立刻苦涩地停留在了嘴角。

    “其实……你说的这一点,我知道。”他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目光却不再停留在辛卯的脸上,而是瞥向了一边,“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就说穿。”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连呼吸都带着些许颤抖。

    辛卯又咬了一下嘴唇,眉头也轻蹙了一记:“……对不起。但是我——我觉得还是得说清楚。”

    毕竟之后要经历的这一场大战本来就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就……说不定他们两个人会在这场战役中永远地和对方告别。

    先不说她自己,是不是在方以寒永远离开自己之后,能够忍受失去伴侣的痛苦继续过平常的生活。

    再不济,她可以提出不再继续做辰侍的要求,回到人间界做一个普通人,通过这样的办法来消除这段记忆。

    她了解方以寒,他不会因此责怪自己的。

    相反,他或许会觉得很高兴,因为自己喜欢的人不必在从今往后的漫长时光里,都在失去了并肩作战的爱人的痛苦中挣扎翻滚。

    同样的,辛卯也不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方以寒永远沉沦在这样的痛苦里,尤其是在两边的感情付出并不那么对等的情况下。

    她作为原先的普通人类可以通过那样的方式去逃避,可是方以寒不能。

    所以……倒不如在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就把话说开。

    如果知道自己对他付出的感情,比不上他对自己倾注得多,辛卯觉得,也许之后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不会那么深。

    那么……留下的痛苦可以少一点,伤痕能够浅一点,痛苦在他心里停留的时间或许会短一点。

    方以寒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修长的指节上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合了合眼,伸手去牵她的手。

    略带粗粝的指腹抚过她指根,沿着辛卯掌心的纹理一路向下,五指力量坚定地勾住她骨节分明的手掌,旋即将她的四指都拢入手心里握紧。

    方以寒大拇指摩挲着她食指的指节,覆着薄茧的指腹又略过中指和无名指的皮肤,一路下行,最终停在了她的小指最后一节的指节上。

    “你是不是在担心……大战过后,万一你彻底离开,我会难过?”

    辛卯被他裹在掌心里的那只手没来由地一抖。

    他只是稳稳地握着她的手指,垂下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辛卯下意识地抬眸,想要从他的眼中剥离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无奈他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

    方以寒的视线柔和地落在她的发顶。

    ……还总是说他是个傻子。

    这个话说出口之后,她到底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再者……她如果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对他的感情没那么深厚,又为什么要替他考虑她身后的事?

    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她更傻一点。

    他牵着辛卯的手略微强硬地向外用力,直接把人朝自己这边转了过来,另一只手轻柔地揽过她的肩膀,动作温和地把辛卯抱进了怀里。

    “你不用担心我,所有的事都只管放手去做。”他说。

    “如果你真的……”方以寒不忍说出那两个字,也怕一语成谶,索性就这么突兀地带过,“你留在人间界的父母,我会替你照看的。”

    辛卯被他抱在怀里,闻言瞪大了双眼,随即眼泪不能自制地从眼眶涌了出来。

    “而要是我走了……”方以寒说到这里,揽住她的手臂稍稍用力,又收紧了几分,脸颊贴紧了她柔软而雪白的发丝左右蹭了蹭。

    “……你就向塔主提出回人间界吧,绝对绝对——不要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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