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迅疾的风落在耳侧,又飘旋走。
他们走得意外顺利,没有一个人拦着。
玄关的灯半开着,谢屿换了鞋,温诗槐紧跟其后。
仅仅是现在的温诗槐有点不像温诗槐,她一路没开口,现在,到家了也是一言不发。
换了鞋,便径直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
谢屿找出药箱,旋身蹲在温诗槐面前。
温诗槐目光闪了闪,有点愕然。
男人也没多说,低下身,打开药箱。
月色透过窗棂,抵达脚尖的影前,干燥大掌捧起她的足踝,细心清理着伤口里可能含有的碎瓷。
沾满碘水的棉签滚了一轮又一轮,妥帖擦拭去脚踝上的血色。
温诗槐有点恍惚,眼眶泪水蓦然就滚滚而下。
无声的水滴进地板缝隙,一滴又一滴,擦过谢屿的脖颈。
他抬头,沉默看了眼温诗槐,擦了颈侧的泪水,又旋身出去了。
半晌。
谢屿拿了纸巾和纱布过来,擦了眼泪,又细致上完最后次药,再包好伤口。
温诗槐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稳了稳喉头哭腔,她问:“你怎么都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谢屿堪称沉默的撩眼看她,须臾,转移目光,落在医药箱前。
整理,合上,扣好扣子。
谢屿起身,还是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徐不疾道:“如果你家人对你只有伤害,这种家人不要也罢。”
温诗槐脸上木木的,笑不出来。
她的手搭在谢屿手背,想要从中汲取几分勇气。
温诗槐慢慢道:“可是我身边只有一个爸爸了,要是没有他,我连家都没有了……”
温正平可恨可恶,蒙蔽一双眼睛,看不清真正的亲人。
但他也是在温诗槐生命里那副最初依靠的肩膀。
也曾经因为温诗槐的到来而欣喜。
在妈妈没有发病的时候,一家三口加上温妤也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温诗槐摆脱不掉心魔,因为她知道,这个幸福画面被打破,她自己——才是最开始的罪魁祸首。
眼泪汹涌,男人捧起脸,又一一擦拭去。
光影恰到好处的流转,温诗槐一冲动,下意识抱住了谢屿,滚烫体温相贴,抚慰了那颗满是伤痛的心。
谢屿眼神淡漠,话语却透着安抚意味:“这里就是你的家。”
温诗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喉腔里的哭声溢满,宣泄出一点,又紧紧被咬紧的声音吞了回去。
“这不是家,谢屿,”温诗槐喃喃:“没有家人的房子,不能算家。”
谢屿手指摩挲着她的面颊,“你已经长大了。成年人可以自己选择家人。”
悬着豆大泪珠的睫尖颤了颤,竟然停下了。
温诗槐微微一怔,在男人的眼瞳里,她看见了自己现在的糗态。
可,刚刚谢屿的话不像作假。
他是在暗示自己,要做自己的家人吗?
温诗槐脑子里蓦然冒出这个想法,随后,便犹如野火灼灼烧了起来。
情绪是刹不住闸的,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你是我找的家人吗?”
谢屿目光一凝,静静地看着温诗槐。
他没有立刻回答,温诗槐就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问话很……自作多情。
谢屿那句话大概没有毛遂自荐的意思。
人家随口一句安慰的话,温诗槐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她在谢屿面前,不是第一次表现出“缺爱”了。
第一次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谢屿,她不缺爱。
但这一次,温诗槐只能默然地撇开脸。
如果时间能倒回几秒前,谢屿没听到她那句问话就好了。
呼吸清浅,喷洒在脖颈。
她能明显感知到男人搭在腰上的手,和沉峻胸膛传来的暖意。
带起她那颗趋于死灰的心脏,一起共鸣,震动。
攥紧男人衬衣的手不断收紧。
理智在不断的摇摆,她知道这样不合适,也知道自己不适宜继续沉沦……
但谢屿的怀抱太温柔、太温暖,她舍不得放手。
最后,温诗槐垂下头,带着依恋的埋进他的颈肩,细碎的吻轻如羽毛,划过男人的心尖。
她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既然是成年人,要不要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用一句更火爆的话,压过那句不合时宜的话。
谢屿挑眉,大掌辗转反下。
他没吭声,动作代表了一切。
顶端扣子一颗颗解开,敞开锻炼有加的胸膛,垒砌的肌肉线条稳得刚好。
温诗槐耳垂有点红了,目光跟着逃避了一刻。
谢屿却没那种情绪,板正她的脸,沿着艳红红的眼尾开始吻,到鼻尖、到唇侧,又轻轻吻上了她的唇珠。
眼眸对上一瞬,天雷勾地火般,爆裂开。
‘叮叮叮叮’——
电话铃声蓦然响起,夹在他们中间,仿若无形波震开。
温诗槐吓得松了手,别开脸,低声:“你先接。”
谢屿啧了声,没有要接的意思。
但是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到底还是起身了。
他走到了窗前,才把电话划开。
这期间,温诗槐的视线克制又隐忍,但又忍不住要去看他。
男人的身形修长笔挺,不像平日里干瘦的身材,他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谢屿目光淡淡的,与温诗槐的目光错开。
这一举措,刹那惊醒她沉溺意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对谢屿的依赖和在意,好像有点过头了,是喜欢吗?
可是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真的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一个人吗?
思绪搅成了一团,温诗槐捋不清自己的感情。
与此同时,她先前寻求慰藉的心思,也少了很多,更多的是考量和清醒。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男人走到她面前,俯身又想吻她。
温诗槐无意识躲了过去。
她愣了愣,舔了舔唇:“我有点累了……”
温诗槐知道这样出尔反尔不好,先邀请的是她,拒绝的也是她——
掀开眼睫,她垂下眼睫瞄了一眼,后背生出一层热意。
很羞。
谢屿却没如她意料般反应,松了手,淡淡道:“你脚上有伤,主卧的床宽敞,你睡主卧好了。”
温诗槐低头“嗯”了一声。
她感受到谢屿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却没再说别的话。
“我去书房睡。”
许久,谢屿才说道。
温诗槐不知怎么的,心里就空了一块。
原本这就是她的家,她要睡那个房间都天经地义。
刚刚怎么会因为觉得没有邀请谢屿一起留下来,而觉得于心有愧呢?
房间内,静谧而安静,唯有打开的窗户,透着一点风声。
但是谢屿走了……
温诗槐摸了摸心口,那种空旷感更加明显了——
一个无法被填满的、寂寥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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