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愣了愣,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尚且没有亲近到如此,她亦没有想清楚如何与眼前这个男人相处,他昏迷时她可以一守便是一天一夜,可他此刻醒了,她却端起郡主的架子放不下来了,便说:“我不想,你自己吃。”
她话音方落,心想这样是不是不妥当,毕竟他是一个受伤身体虚弱的人,方才端着茶盏都吃力,又怕自己的话对受伤之人来说太残忍,又说:“我让竹桃喂你吃。”
转身去看时,不知道啥时候竹桃已经出去了,正欲出去找青山侍卫来,只听他开口淡淡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吃。”
他从她手里接过碗,将仍冒着热气的馄饨送入嘴中,眼见着他咀嚼了几口咽下,司予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特意吩咐做得清淡些,可他仍是胃口不佳,只吃了几个,倒是把碗里的鸡汤都喝了。
“你没生气吧?”司予瞧着他不说话,问他。
“我生气做什么。”他将碗放置床头案边,扭动了一下将上半身调动至稍微舒适一点的状态,心中却怪着自己方才太鲁莽。
青山再次步入室内,向赵炳楠禀报:“沈将军来了。”
赵炳楠眉梢跳动了一下,问:“他可说有何事?”
青山回道:“没说。”
司予见赵炳楠不再言语,以为他是受了伤,不想见外客,便说:“殿下,你安心在这儿休息,我去看看。”
他冲她点头,意味深长地目送她离开。
司予见到沈将军时,他穿着常服,眼神里没有武将的凌冽,见到司予时多了一丝柔情。
她心中一直对沈将军怀着几分敬畏,这些年,他远离京都政治,一心只守护赵氏江山,他是忠将,亦是仁臣。她上次在将军府见到他柔情的一面,才发现原来铁血男人,也能顾得住儿女情长,又对他心生了许多好感。
他自称臣,她唤他将军。
“将军今日来有何事?殿下现在不方便见客,有话我可代为转告。”
沈丞相拿出一罐东西,递给司予,说:“这是药谷配制的治疗膝伤的药,前几年家中有人膝盖受伤用过,药效极好,郡主拿去给殿下用吧,不出半月便能痊愈。”
药谷是江湖传闻中多次被提及的传奇,传说药谷长满奇珍百草,能治疗百病,传说药谷有口药泉,能解百毒,愈百伤。药谷所收弟子不多,却各个凭医术医德名扬江湖内外,而最神秘的药谷之王药王,更是有着华佗再世扁鹊重生的盛名。
可司予也只是听说,却未曾见过,记得皇帝舅舅病重,朝廷数次派人去请药王出山,次次无功而返,连药王的徒弟都没能请来。
司予听沈将军说是药谷所制的药后心中大喜,她正因赵炳楠膝盖上的伤愁苦,将军便送来了药,心想着赵炳楠的腿上一定有救了,司予接过药,赶忙道谢:“多谢将军,您这药可真及时。”
司予知道,宫中但凡有何消息,无论好坏,总会飞过高深的城墙,守卫森严的城门,不胫而走,沈将军知道赵炳楠受伤不是怪事,更何况昨日,他也应召进宫了,说不定沈太后下旨时,他也在。
他的眼神中有着司予读不出的莫名的情感,嘴微微张开又闭上,犹豫了一会,明显再说话时,已换了情绪:“应该的,前日若不是郡主,我家夫人的病恐怕也好不了,臣还未谢过郡主。”
“将军客气了,沈夫人的身体可全好了?”
沈将军语气和蔼地说:“全好了,谢郡主挂念,她来时还让我带话,说让郡主得空时到家里去。”
“我日后定会上门拜访,待晋王殿下伤好了,我俩一起到府上去,他可得好好谢谢您。”
她想要留沈将军在此喝茶,可将军推辞说还有其他事,便欲匆匆离开。
走出两步之后,又折回来对司予说:“郡主,若是这里住得不舒心,随时可以到我府上去,我虽不是你叔父,可……你是先帝疼爱的孩子,我会替他照顾你的。”
司予心头一颤,自己在旁人眼里就如此可怜吗?是啊,她现在是无家可归之人。又想起舅舅那日喝茶时对自己说的话,他临终前,沈将军还不曾回京,亦不可能临终托“孤”,今日将军却说出如此的话,“此人可信”四个再一次萦绕在耳边。
“舅舅曾跟我提起过将军,说将军是可信之人,看来,舅舅没有骗我。”
沈将军听此,眼神却暗淡了下来,他从司予的话中知道了,先帝还曾念及他。
而他前日被诏入宫,朝堂之上,在决断科举之案时,文武官员都齐刷刷地看向这个“可信”之人时,他选择了沉默。
一边是亲手足之情,一边是家国道义,他选择了沉默。
昨日太后下令让赵炳楠跪链锯时,他选择了沉默。
他是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武将,下了战场,情感便成了他最大的弱点,沈首辅亦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
他再向郡主作别,不一会儿,沈将军后脚刚离开,一人影前脚便从墙头飞了进来。
“哥哥,不是说了,要走门吗?怎么又飞檐走壁进来了。”司予撅着嘴朝刚刚飞进来的人喊。
他未应,只见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直刺向侍卫青山。
却见青山一躲,将那长剑顺势缠绕在指尖,剑弹人飞,两人齐飞至院中间交打在一起,沈南慕剑快,剑影闪动带风扬尘,每一招都出得巧妙,但再巧妙也敌不过青山的刀法更快,更狠,几个回合下来,青山虚晃一招,趁机将沈南慕手中的剑踢出去老远,一把玄刀架在了沈南慕光滑的脖子上。
沈南慕紧盯着刀面上映出的自己的眉眼,虽知道青山不会一刀砍下去,可闪着银光的刀紧贴着自己的脖颈,仍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好了,好了,我输了,就知道打不过你,你快把刀拿下吧。”
不料青山并没放下刀的意思,沈南慕眼见着他又紧了紧握刀柄的手,散射出一股要聚力砍下去的邪气,沈南慕歪着脖子叫一旁的司予:“小妹,你快让青山大哥把刀放下来。”
司予也怕青山刀下无轻重,已经跑了上去,说:“他闹着玩的,青山,你先将刀先放下,太危险了。”
青山见司予如此说,将刀唰一下收入鞘内,白眼看沈南慕。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闲着也是闲着,比试比试,果然,还是您的武功高些,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说着,在青山的冷眼中尴尬地笑了两声。
青山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又到赵炳楠屋门前守门去了。
司予讥笑他说:“叫你不要乱来,差点成刀下鬼了吧!还有,你别老翻墙,好好走门不成吗?”
“我这不是凌波微步许久不用了,心中有些痒痒,在你这试试。”
司予白了她一眼说:“你是怕撞见沈将军吧。”
“欸!我怎么会怕我爹爹。”只见他又苦笑着继续说,“好吧,被你说对了。”
“沈将军今日好像有心事,还有,他居然亲自来送药,他大可可以派人来送的。”她捏着手中的瓷罐,嘟囔着说。
“你倒是喜欢操心别人的事,你得关心关心你自己,你瞧瞧你的黑眼圈。”
司予蹙眉,她确实今日还不及照镜子,也没有梳妆打扮,跟赵炳楠说了许久的话,他也不曾提醒自己,还见了沈将军……想到此,她捂起了脸。
“哎呀,骗你的,没有黑眼圈,好看着呢。”
她伸出一记拳砸在了沈南慕身上,转身走了。
“等等我呀。”沈南慕跟在司予的后面,怏怏地从青山面前经过,进了屋儿。
“方才外面怎么了?”赵炳楠见司予进来,问她。
司予指了指身后的人,说:“哥哥非要跟青山比试武功,没几招便败了,差点跪地求饶。”
“哪有哪有?我只是没……准备好而已。”沈南慕对自己说出的话都表示心虚。
“练武高手也难敌青山三招,沈公子武功已相当了的了。”赵炳楠淡淡地说。
“你听,你听,你哥哥武功还是可以的。”沈南慕像是抓住了稻草,趁机往上爬,想在司予面亲挽回面子。
司予说:“行,行,我知道了,既如此,哥哥教我武功吧。”
沈南慕还不及回答,却听床上那人先说:“不可。”
两人看向赵炳楠,异口同声问了句:“为什么?”
他脱口而出:“怕伤了郡主。”
沈南慕应和着说:“确实,你这细皮嫩肉的,练武可得吃大苦头了,再说,你不必练武,你有我保护呢。”
司予偷瞧了一眼赵炳楠,对着沈南慕,双手捏着药罐说:“我也有想保护的人。”
这小动作,妥妥地被沈南慕瞧了去,他气儿不打一出来,低声对司予说:“傻不傻,他有人保护,你瞧外头那人,谁能打得过他。”
司予白了他一眼,往赵炳楠床边走,坐了下来,将药罐递给赵炳楠,说:“这是方才沈将军送来的药谷所制的药,说是治疗膝伤很有效。”
赵炳楠垂眉,玩味着手中的白瓷药罐,说:“传闻药谷有谷训,不许任何弟子与朝堂之人打交道,看来,沈将军是例外。”
司予心中大为震惊,她这才真正知道这罐药的分量,也解答了她心中当年为何舅舅请不来药谷之人的疑惑。
“那是,我爹跟药王是朋友。”只听那边坐着的沈南慕悠悠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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