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蓁不欲再继续听二人针锋相对,打发了众人散了。她见今日日头不算大,遂撑了把伞,抱着昭华去了上林苑散心。却不料前头才打发了,后头就又见到了昌贵嫔,只怕是就在这等着她呢。心中虽是思绪万千,面上却是分毫不露:“昌贵嫔也是好兴致,竟是在这里遇见昌贵嫔了。”
昌贵嫔略行了礼,不等明蓁唤她起身,便自顾自站了起来:“臣妾是特意随娘娘来的。”2
明蓁也不计较她不懂礼数,只道:“昌贵嫔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吗?”
“娘娘还不知道吧?”昌贵嫔娇笑一声,“前些时候,莞昭仪的三妹入宫探望莞昭仪,与人在明苑射柳生情、互许终身呢。”
乍一听闻此等丑事,明蓁还有些不信:“甄三小姐好歹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眼光素来极高,谁人能入她的眼呢?”玄凌自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论他近日都未曾去过明苑,若是真的是他,那甄三小姐早就册为宫嫔了。依着莞昭仪那股子清高劲,只怕是早就无颜见人了。
“娘娘这可就想岔了。”昌贵嫔笑得更欢了,“自然不是皇上,也不是什么侍卫之流的。”她神色莫名,看着明蓁,语气诡谲,“能出入这宫里的,不是还有王爷吗?”语罢,她对着明蓁微微欠身,“时辰不早了,太后那儿还需要臣妾侍候,臣妾就先告辞了。”
昌贵嫔扔下了一个这么惊人的消息之后,便直接施施然走了。可明蓁却不得不思虑起来,成年的王爷,且可入宫的王爷,若非是玄凌亲近的,那便自然是有母妃在宫中,要入宫给母妃请安的。
这样一来,不是清河王,便是平阳王。
若是清河王,昌贵嫔自然不会告诉她,毕竟叶澜依只是有个义妹的名头,二人不算尤其亲近——那便是平阳王了。
玄汾这样身份的男子,有妾室本为常事。夏明曦亦是名门贵女,书香门第出身,素来温婉大方,迎甄玉娆进门,也未尝不可,不值当昌贵嫔特意过来提醒一句,除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正思虑间,闻得一声清越的女声:“慧生给小舅母请安。”
明蓁抬眼去看,原是承懿翁主陈慧生。她笑了笑:“何须这样客气,翁主快些免礼。”亲自扶起承懿翁主,她道,“久不见翁主了。”
承懿翁主腼腆地笑了笑:“这些时日暑气重,母亲也吩咐我少出门,免得中了暑气。”
明蓁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顿了顿,她望见承懿翁主面上恬淡的神色,想起了今日早上还在说起的事情,遂以言语试探她,“翁主已是及笄,可想过要什么样的夫君?”
闻言,承懿翁主淡淡一笑,大大方方道:“慧生知晓,小舅母与外祖母她们一样,觉得甄公子与我并不相配。但我心悦于他,不在意他是罪臣,亦感动于他对前夫人的情深义重。即便世人皆责我二人,我亦是心甘情愿的。”
明蓁闻言一怔,世间女子皆遵循三从四德,承懿翁主这般的女子,当真是世所罕见。明蓁本想劝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只道:“翁主年轻,只怕不知晓心上人记挂着旁人的苦楚。且不论莞昭仪的兄长是否与翁主相配,单论他对亡妻念念不忘,便足以叫翁主痴心错付了。你想嫁他,他难道愿意娶你吗?”
承懿翁主低下了头,风吹过她的碎发,她的声音轻轻的,好似在劝慰自己:“我可以请皇舅舅赐婚。皇恩浩荡,君命不可违。圣旨一下,他便一定要娶我,若是他不肯,那便是罪加一等,是要诛九族的!”
明蓁叹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真的忍心逼迫他?”她一眼就看出了承懿翁主内心的纠结,心下明白,承懿翁主其实是不愿意甄珩是因为圣旨才娶她的。纵使再怎么粉饰太平,也终究不可能不在意。
见她动摇,明蓁与她对视,眼底俱是温和之色:“若是你真心喜欢他,那便莫要强迫他。去问问他,问问他是否愿意娶你。告诉他,你并不在意他忘不了亡妻,也愿意等他放下心结。最后再问他,是否愿意娶你。”见承懿翁主神色动容,明蓁又道,“只是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无法强求的。即便是心悦于他,也要善待自己,要保重自身,给自己应有的体面。”明蓁知道,这番话其实是很出格的,但是她想给承懿翁主一个选择的机会。世上女子,一生都困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承懿翁主能做的了自己的主,总好过抱憾终身。
承懿翁主沉默了很久,对着明蓁欠了欠身:“慧生明白了,多谢小舅母指点迷津。”
见她转身离去,昭华抬头问明蓁:“母妃,表姐姐在说什么呀?”
明蓁摸了摸自己五岁的女儿稚嫩的脸颊,浅浅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只要自己晓得及时止损就好了。懂了吗?”
昭华自然不懂。可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因着“强求”二字,与她母亲心生嫌隙,一意孤行到碰得头破血流却终究求而不得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可这短短十四个字,多难啊!世间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看不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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