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蓁抬步踏入仪元殿,殿中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见几声年轻女子的笑声,明蓁慢慢走近,只见予洐一手揽着一个妙龄女子,一个在给他喂酒,一个在给他喂果子。
年轻女子总是惹人喜爱的,她们依偎在予洐怀中,巧笑倩兮地劝酒:“皇上,再喝一杯嘛,再喝一杯……”
予洐已有些醉意,面上一片红晕,大笑出声:“好!再喝一杯!今晚朕与你们不醉不归!”
明蓁在殿外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刚晋封的两个贵人一见到她,连忙从予洐怀中挣脱,齐齐跪倒:“嫔妾拜见太后,太后吉祥。”
予洐也不去阻止,只是脸上再没了笑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明蓁走近他,在坐塌的另一边坐下:“你们都退下吧。”
她摄政已久,积威甚重,两个贵人不敢反抗,甚至连予洐都顾不上去看一眼,连忙退了下去。予洐见状,自嘲地笑了一声:“母后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又是为何啊?”语罢,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朕倒是忘了,储君之位还没定呢。”他忽然大笑起来,“是了是了!母后一定想要朕册周平晏那个贱种为太子吧!啊哈哈哈……这大周的江山啊,到底是姓周啊,还是姓夏啊?朕竟是一时搞不清了。”
他言行无状,明蓁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提醒:“皇帝!平晏也是你的孩子!纵使你再怎么不喜顺贵妃,再怎么怨怪哀家,平晏都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沉迷女色,言行无状,你就是这么做皇帝的吗?!”
“皇帝?”他尚且年轻,曾经也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却再也寻不见当年的半点风姿了。予洐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骤然挥手将桌上的酒盏和瓜果齐齐扫落,“朕哪里像个皇帝了!母后把持朝政、祸乱江山,更是容不下阿妩和她的孩子们,心肠狠毒至此,又哪里像个太后?这泱泱大周啊,皇帝不是皇帝,太后,也不是太后……”他大笑着说,“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明蓁心灰意冷至极,泪花一瞬间涌出,“你以为看着你如今这副样子,哀家心里就好受吗?哀家是你的母亲啊!生身母亲!你和昭华都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娘怎么会不疼你?”她泪流不止,忽然想起了早逝的昭华,这一刻她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然上苍何以如此惩罚她的孩子们呢?明蓁只觉得世间最肝肠寸断的苦楚,除却玄凌驾崩的那一日,便是此刻了。女儿求而不得,红颜早逝;儿子宠爱妖妇,殃及江山……她这一生,顺风顺水了前半生,后面的,竟然全是苦痛。
予洐一怔,偏头去看她,下意识伸出手要去给明蓁拭泪,就像很多年以前他那么做的一样,却终究只是将手停在了半空中,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是留不住的,那些曾经在太平行宫里的日子,如今想来,便如同做梦一般——他们母子二人,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予洐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想来太医已经告知母后了,儿臣的身子已是亏空甚多,无论什么大补之物填进去也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平晏是儿臣唯一健全的儿子,也许到了这一步,我们早已没得选了。这个皇位,父皇得之不易,儿臣不能将它就此让给别的人。”他叹息一声,站起身,向床榻走去,“册封太子的诏书朕早已写好,请母后择个吉日,册封平晏做太子吧。”他躺上床榻,合上双眼,“朕与母后,哪怕阴阳两隔,也请不必再相见了……”他有些无力,却终究还是道,“大周离不了母后,还请母后保重自己。”
明蓁知道予洐怪她,可昨日种种,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若是儿子和江山只能择一,她是万万不能负了玄凌的嘱托的。这条路注定是很难的,万人之上便是无人之巅,至尊高位注定孤寒,可玄凌在她身后注视着她,无论脚下的路有多难,她也绝不能后退。
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儿子,她起身踏出仪元殿,她走得很慢,却始终很稳、很坚定:“予洐,也许你怨恨母后,但母后想告诉你,母后不后悔。”有些事情,她是不得不去做的。哪怕千万人阻挡,她也不会后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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