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锦榻前,站着一个身穿竹青色袍子的男子。
他本是弯腰背朝着门口,听到开门的动静,将头偏过来侧望向房门,露出一张斯文的面容,眉目气息虽温和,却难掩几分冷意,是个和路翩翩年龄相仿的少年郎。
“师兄,你回来了?”
路翩翩观桓钧天|衣冠齐整,神情如常,心下稍安几分,遂走进屋内,却瞧见锦榻上还躺着个面朝下,只穿着亵衣的男子。
而桓钧天的那双手,正大开着放在这人的腰上。
路翩翩大惊失色,“师弟,你的手在做什么?”
桓钧天还未开口,榻上躺着的人便慢吞吞的坐了起来,“路二乖徒你回来了?”
桓钧天便立刻替他扶住腰,“师尊小心腰。”
路翩翩连忙走到榻前,把曲拂衣那张被发丝挡住的脸撩开,急急问道:“师尊你的腰到底被做了什么?”
发丝被撩到肩后,露出的一张男子脸庞竟是比路翩翩和桓钧天还要稚嫩几分,皮肤白里透着红,脸蛋轮廓饱满圆润,煞是可爱。
曲拂衣顶着这张玉雪可爱的容颜,一本正经的道:“为师昨夜打坐修行之时,受外物侵扰,不慎伤到了气海丹田处,桓三乖徒方才正在为师尊我疗伤。”
气海丹田可是修仙者的命门,路翩翩一听他命门受了伤那还得了,“这般严重?不请个医修来看看吗?”
一旁的桓钧天收回手,站直了身体,淡声道:“师兄,师尊他只是昨夜盘腿打坐盘久了,腿麻起身时扭了腰。”
路翩翩:“……”
曲拂衣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那腿麻亦是为师不可掌控的外物,气海丹田更是依附在腰上的一部分。”
师尊的性子一向如此跳脱,路翩翩早已习惯了。
路翩翩顺手握住一旁桓钧天的手,把脸凑上去嗅了嗅,嗅到一股药酒的气息。
桓钧天猛地将手缩了回来,藏在袖子里,“一股药味,没什么好闻的……”
有药味他才放心,可以断定方才他们只是纯粹的在推拿疗伤,没做任何逾矩之事。
路翩翩把身上揣着的手帕拿出来递给他,欣慰的道:“你对师尊的孝心,让师兄我很感动。”
“都是师兄教的好。”
这十年来路翩翩除了和桓钧天称兄道弟维系师兄弟情谊外,路翩翩还常给对方讲“尊师重道”、“师不可欺”种种道理,从根本上掐掉对方欺师灭祖的可能性。
曲拂衣在中间抢过路翩翩递出的手帕,放在眼前仔细一瞧,“路二啊,这是哪家姑娘给你的手帕啊?上面可是绣着一对并蒂莲啊!”
桓钧天瞥了一眼那手帕,把手收了回去。
路翩翩道:“是今次去除妖的地方上,一位姑娘为了感谢我救了她父亲,相赠与我的。”
曲拂衣拿着手帕,抬头打量他二弟子这张格外招桃花的脸,摇头叹道:“再过两年,你这张脸又得祸害多少良家姑娘哦……”
可惜是个榆木脑袋。
他把那张手帕递给一旁的桓钧天,从榻上站起来,掐指一算,显然是算到了什么,对二弟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翩翩乖徒,为师方才掐指一算,算到你三日内,红鸾星必动。你可要擦亮眼啊,别让你的红鸾星从你眼前溜走了。”
师尊闲来无事便爱算上几卦,但十卦向来十不准。
路翩翩没把这卦放在心上,嘴上却是答的很恭敬:“谢师尊,徒儿一定擦亮眼。”
曲拂衣满意的颔了颔首,随手掐了个诀,走下榻,整个人从头到脚便焕然一新,变得衣冠齐楚,看起来很有几分唬人的仙风道骨,只是那挺着肚子扶腰的动作又把他打回了原形,“走,吃饭去。”
两名徒弟紧随他身后,桓钧天手里还捏着的手帕重新递还给路翩翩,“师兄,给。”
“不拭手?”
“不必了。”
路翩翩重新把手帕放进了袖子里。
曲拂衣吃饱喝足,满意的从位置上站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到桌上,“新委托,闹得动静挺大,你们师姐弟三人明日一同去,为师先回屋了。”
“恭送师尊。”
曲拂衣颔首,忽然转头看向路翩翩,“乖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路翩翩立刻记起,“晚安师尊。”
曲拂衣这才满意的走人。
为了维护师门上下的关系,口头上的问候必不可少。
所以这十年来只要路翩翩在宗门,必会跟他们每个人道声晚安,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养成了习惯,偶有几日路翩翩不在没人同他们说晚安,他们倒还先不习惯。
收拾了伙房饭厅,已是月上中梢。
小书在路翩翩识海里激动地说:“翩翩,今日过去了你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路翩翩按捺住心下的动荡,“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走到曲素柔门前,利用神识往她屋内一探,确定了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后,道:“师姐晚安。”
曲素柔道:“晚安,晚安。”
路翩翩转而来到桓钧天房门前,“师弟,我今夜能和你一起睡吗?”
小书:“你要和他一起睡吗翩翩!”
路翩翩以心音答:“和师弟一起睡,他的所有动静都逃不开我。”就算桓钧天睡到半夜突然夜袭曲拂衣,他也能及时阻止。
“对哦,翩翩你真聪明!”
桓钧天从里面把门打开,“和我一起睡?”
路翩翩点了点头,连理由都找好了,“许久未曾一起睡了,有些怀念幼时与师弟一起睡的时光。”
桓钧天脸虽生的温和雅致,但因性子冷淡,素日里又极少笑,身上便沾了几分让人亲近不起来的孤僻气息。
但他的这点难以亲近,唯独在路翩翩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就如同眼下。
他打开门让路翩翩进来,“师兄进来吧。”
路翩翩给自己使了个清尘术,坐到正对房门的卧榻上,“师弟,早些休息。”
桓钧天立在门口凝视了榻上的路翩翩几息,移开了目光,“好。”
桓钧天关上门,熄了烛火,屋内霎时陷入昏暗。
许是听到桓钧天上床的动静,路翩翩适时道:“晚安,师弟。”
桓钧天回道:“晚安,师兄。”
虽道了安,但路翩翩却一点没敢睡,一边在心里掐算着时间,一边留意着桓钧天的动静,一心两用的不知持续了多久,便听小书在他识海里开心的道:“翩翩,子时到了!你圆满了!”
路翩翩这十年不敢松懈一丝一毫,乍一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身上的担子霎时松懈了下来,激动的猛地从榻上跳起来,“太好了小书,我们总算圆满了!”
“师兄?”
桓钧天因他的动静惊醒,路翩翩强压下内心的雀跃,“我翻身,师弟你继续。”
“嗯。”
屋内这才又安静下来,小书继续道:“翩翩,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的使命就是为了协助你在十年内改变他们几个人的结局。眼下你已经做到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过了今晚我的灵力也会消失。以后你再找我,我可能就不会马上回应你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你会伤心。”它陪伴了路翩翩十年,看着路翩翩从孩童长成少年,其中的情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不过你不要担心,等我慢慢吸收灵气,恢复一些灵力之后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陪伴你的。”
路翩翩松了口气,“那就好。”
小书的声音变得细弱了几分,“翩翩,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它指的相信,自然是路翩翩愿意相信它所说的那些离奇故事,甚至还愿意为此一起去改变。
诚然故事离奇,但这些年小书没有怂恿路翩翩做任何一件伤害宗门的事情,反而尽心尽力的帮助路翩翩一起想方设法的解决。
“是我要谢谢你。”路翩翩把怀里的小册子往心口处贴了贴。
“嘿嘿,那晚安了翩翩,你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压在心头十年的一桩大事终于得以圆满,路翩翩得偿所愿,却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他在房里守了桓钧天一整晚,对方睡到天快亮时都还没醒才离开房间,偷偷摸摸跑到师姐曲素柔房间外面感知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野男人存在的迹象后,果断上山找师尊。
曲拂衣扶着腰在院子里晨练,他额头上满是汗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连汗珠都变得晶莹发亮,看上去纯洁又干净。
路翩翩见到这一幕后,喜极而泣。
师尊没被关小黑洞,他还能在阳光下晨练,他还是那么纯洁无瑕又干净!
“路二乖徒你没下山去?”曲拂衣发现了路翩翩,看他又哭又笑,一把揽住他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为师去帮你算账……”
他这二弟子平时看着温顺和善,但实际上心性坚韧的很,是个流血也不流泪的,现在竟然哭了肯定是遇上什么大事了。
路翩翩把泪蹭到师尊的衣服上擦干净,“看到师尊还是这么纯洁无瑕,玉雪可爱,徒儿就放心了……”
这话曲拂衣听得很是受用,“为师这张脸确实玉雪可爱,不过纯洁无瑕……为师何时不纯洁了?”
路翩翩欣慰道:“这都不重要了。”
“好吧。”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拜别了曲拂衣,师姐弟三人按照委托里记载的地方,率先来到了邻近的镇上。
路翩翩在识海里唤了几次小书,果然如小书昨夜对他所说的一样没有回应。
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孩站在路边盯着他们看,“你们三个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手挽手?羞不羞啊?”
路翩翩走在正中,左挽桓钧天,右挽曲素柔,三个人跟堵墙似的走在街上。
曲素柔本来就嫌丢人,眼下还要被一个小孩数落,急急忙忙的抽回胳臂又被路翩翩拽了回去挽着。
路翩翩对那小孩道:“这就是你不懂了,这是我们三姐弟关系好的证明。”
曲素柔性子火辣,桓钧天性子冷淡,能让这两人心甘情愿的和他手挽手上街,足以见得路翩翩这十年在宗门关系上下了多少功夫,是以他每每出门都恨不得昭告所有人,他们三姐弟关系要好的很。
桓钧天神情还是一概的淡漠看不出对挽胳臂这事是否厌恶,但曲素柔要脸,几步上前跑到馄饨摊坐下,这才逃开路翩翩的魔爪,“先吃碗馄饨!”
路翩翩跟着坐下,瞧见对面有个卖书的摊子,眸光一亮,“师姐,我上次给你买的本子你看完了吗?”
曲素柔打了个哈欠,“昨日看了一宿,全看完了。”
“师姐你等着,我去给你买新的!”
他说完便起身走到书摊前,熟稔的埋头翻找曲素柔爱看的话本子类型,选好后打算付钱,却见摊主眼神痴迷的盯着他的侧后方,末了还咽了咽口水,“真美啊……”
“什么?”
“绝色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快看快看!”
摊主说着推了一把路翩翩的肩,让路翩翩的身子不由的往侧后方一偏,看清了摊主所说的“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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