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俩说话的时候以为曹慧兰在房间门里休息, 却没想到全被听了去。
许根生无奈又心疼，起身将门推开，对曹慧兰说, “我们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是他自己不争气。”
“我明白。”到底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夫妻, 曹慧兰不至于真的觉得许根生是因为她没生儿子。
像他们这些人，也有不少功成名就后就换媳妇的。许根生若真有二心他们也走不到这个年纪了。
曹慧兰眉眼间门有些低迷，“我一想到当年的那个孩子就觉得心痛，怎么就这样了呢。我有时候就会想, 若是长在他亲生父母身边, 会不会就能长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了？”
这个问题赵夏意就不赞同了，哪怕对方是她公公，她也必须要说一句, “奶奶, 那年月到处都乱，有的地方打仗, 有的地方闹革命, 我听爷爷说他家里爹没了, 孩子又多，像那么小的孩子抢不过打不过, 要不是你们收养，说不定早饿死了。人的本性虽然跟成长环境有关系, 可您和爷爷给他的环境不够好吗？不还是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见曹慧兰目中含泪，赵夏意在心里将许国盛骂个半死, 多少人在底层苦苦挣扎，原本许国盛也该在底层挣扎的，就因为曹慧兰夫妻的善良将他带离泥潭, 他非但不感恩，反而做出让二老伤心的事。
他有什么资格让爷爷奶奶伤心。
赵夏意继续道，“您和爷爷对他是有大恩的，说句不好听的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就是恩将仇报。而且他都四五十岁的人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哪里用得着您和爷爷为了他的事儿伤心难过。做错事就要受惩罚，该受着的也是他而不是你们。”
道理都懂，可若都能做到那就是圣人了。
何况曹慧兰夫妻将许国盛将亲生儿子对待，从未提及此事。
曹慧兰道，“其实他一直都记得，在十几年前甚至还问过我他家的位置，就是不知道他去没去找过了。”说这话的时候曹慧兰脸上表情平静，似乎并不在意，可内心什么感受大约只有自己知道了。
“若真有心找到家里人也是好的，毕竟亲生父母无错，生养了他，而他亲娘也是迫不得已才同意此事。”曹慧兰说完又叹了口气。
这话题是继续不下去了，赵夏意也不好再挑起两位老人的伤心事，只安慰道，“甭管他怎么想，但于我们来说您和爷爷就是亲爷爷亲奶奶。”
许沐晨对老两口的感情那是没的说的，这辈子不管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二老。
赵夏意说完，许根生点头道，“的确，儿子可以不是亲儿子，但孙子却是我们亲孙子的。”
道理虽然说不通，但足够让人心里舒服了。
下午的时候赵夏意为了让二老能心情愉悦，拉着曹慧兰和小刘支了鏊子摊煎饼。
薄薄的白白的一张张摞在一起，闻着香味就很诱人。
晚饭小刘索性炒了各种能卷的菜，香辣土豆丝，咸菜丝炒肉，韭菜炒鸡蛋，最后再来一锅小米粥，四人吃的非常满足。
两位老人没午睡，晚上睡的就格外早，赵夏意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下楼去书房打电话，电话拨过去过了许久，久到赵夏意都要睡着了，就在她以为许沐晨还没回来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声音，“喂，夏意吗？”
刹那间门，赵夏意瞌睡全无，赶紧捞起电话筒，可拿起来了她又低沉了，“嗯。”
许沐晨眉头一皱，一瞬间门就察觉出赵夏意态度的不同，赶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寻常的时候俩人打电话赵夏意叽叽喳喳跟个百灵鸟是的，现在居然这么沉默。
许沐晨心头一紧，难道是因为他这么长时间门没给她打电话，所以她生气了？
许沐晨忙解释道，“我今天才完成任务回来，电话员叫我的时候我刚换下衣服，原本打算明天给你打电话的。你……还好吗？”
“我还好。”赵夏意闷闷的，也听出了许沐晨的紧张，忙道，“我没事，就是今天被刺激到了。”
许沐晨皱眉，“什么事？”
赵夏意问，“你知道你爸的事儿吗？”
怎么好好的提起他了，许沐晨想到今天才回来就听到的消息有些不悦，声音都变了，“他打电话找你了？”
赵夏意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忙道，“没有，但他打电话给爷爷奶奶了。岑阿姨要和他离婚，然后他希望爷爷奶奶能帮忙说合一下。”
闻言许沐晨松了口气，声音没有起伏道，“爷爷奶奶不会管的。岑阿姨又不是小孩子还得听家长的话。而且……他也的确不是良配，早离早好。”
赵夏意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的似乎没错。”
说着她又叹气，“还有其他的事，我先跟你说一下你自己好有个底。”
许沐晨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拿出了面对领导时的姿态，“你说。”
赵夏意压低声音道，“其实许国盛同志不是爷爷奶奶的亲生儿子，是当年在一个村子里收养回来的，而且据奶奶说，他应该是知道这事的，而且十来年之前还问过奶奶这事儿。”
这也是之前赵夏意吐槽的原因，曹慧兰和许根生长相清秀有余，美貌不足，看许凤英就能看的出来，但许国盛五官端正，相貌英俊，倒不像二老。
现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她也就不奇怪了。
只不过这事儿对许沐晨的冲击却有些大，亲爹不是爷爷奶奶的亲儿子，那他也就不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子。
比起和亲爹不亲这事儿，和爷爷奶奶没有血缘关系更让许沐晨难受。
许沐晨内心情绪翻涌，半晌没言语，赵夏意怕他受不了便主动将白天许根生的话又说了一次，“儿子可以不是亲的，但孙子却是亲孙子。沐晨，血缘关系在某种情况下是没那么重要的。想想爷爷奶奶这些年对你的好，即便是亲的也不一定能做到的。不管我们知道与否，他们都是我们的亲爷爷亲奶奶对吗？”
许沐晨嗯了一声，他认可了赵夏意的说法，“你说的没错，爷爷奶奶是亲的，最亲的。”
赵夏意笑了笑，“沐晨，等以后我随军了，让爷爷奶奶也住过去吧，或是和我们住在一起，或是在宁城、泉城找间门院子住着，也方便我们尽孝好不好？”
许沐晨心里一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点头，“好。”
“不过，”许沐晨犹豫，“我以前提过这事，我担心他们会不答应。”
赵夏意笑了起来，“以前你是光棍儿，现在你娶媳妇了，我觉得爷爷奶奶能答应呢，等我有时间门我会做他们思想工作的。”
许沐晨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好。”
以前的时候许沐晨都怀疑自己不会结婚，但没想到他现在不光结婚了，媳妇还是那么让人贴心。而且在他们这一路上，还是赵夏意付出更多，而他对赵夏意能做的又太少。
想到刚回来时收到的工资和补贴，许沐晨说，“工资和补贴过两天给你寄过去。”
赵夏意惊讶，“给我寄？不用，我这有钱，你之前攒的钱和票不都给我了吗？够我花的了。”
“说好的。”许沐晨的认知里，工资和补贴就该交给媳妇儿，但赵夏意说不要的时候他心里又很高兴，觉得赵夏意是关心他的。
赵夏意说，“要不你给我买礼物吧。”
这下许沐晨犯难了，“买什么？”
赵夏意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娇嗔，“那我哪知道，看你想给我买什么了。要是我告诉你买什么才给买什么，那我多没有期待感啊。”
许沐晨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赵夏意丝毫不觉得自己是给他出了难题，心里甜滋滋的，她压低声音说，“那你想我了没？”
那边半晌嗯了一声，赵夏意追问，“嗯是什么意思，想还是没想。”
许沐晨说，“想了。”
赵夏意嘿嘿笑了起来，“ 我也想了。”
挂了电话后赵夏意心满意足的上楼睡觉去了，许沐晨挂了电话却眉头紧皱开始发愁。
后头等着打电话的人看他这样忍不住问道，“许营长这是怎么了，跟媳妇打电话还不高兴啊。”
最近一段时间门大家明眼看得出来许沐晨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沉默寡言，但好歹没露出那种紧张的神态，所以这会儿大家开个玩笑也没那么小心翼翼了。
他们问出这话后也没期待能得到许沐晨的回应，结果就听许沐晨问道，“给媳妇应该买什么？”
他主动问大家问题，大家反而有些不习惯，登时愣住。
许沐晨手指头蜷缩一下，然后道，“算了，我先回去啊。”
“唉，别走啊，我们来告诉你啊。”
于是许沐晨被一帮人围住，不管有媳妇的没媳妇的纷纷化身狗头军师开始出谋划策。
人太多，说的也杂，许沐晨都分不清谁是谁说的了，不过最后也总结出来一点：
衣服和吃的。
吃的没人不喜欢，赵夏意也是个贪嘴的，自然也喜欢吃，但现在天气热，寄什么东西也放不住，寄吃的那就不行了。
看来只能寄衣服了，可衣服这边怎么也不如丰城多，要买也得去泉城的百货商店去，或者去南边出任务的时候捎回来。
打定了主意许沐晨就将钱和补贴先存放起来了，打算等休息了去泉城看看有没有漂亮的衣服给赵夏意买了。
赵夏意第二天一早神色如常的陪着两位老人吃了早饭然后去上班，到了单位的时候刘丽荣瞄了她一眼道，“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赵夏意嘚瑟道，“昨晚跟许沐晨打电话了。”
“回来了”刘丽荣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能让她闺女这么高兴的事儿除了是隋家倒霉那就只能是和许沐晨有关了。
有时候刘丽荣也搞不明白许沐晨到底有什么魅力。脸好看？但脸好看的男同志太多了，也没见哪个能让赵夏意这么上心。
果然赵夏意乐滋滋的点头，“回来了，今天才回，本来明天给我打电话呢。”
刘丽荣简直不想再和她说下去了，忙摆手道，“滚滚滚，赶紧干活去。”
六月的丰城热的像火炉，越是往七月走这日头也就越毒辣，最近一段时间门刘丽荣去开会的少了，赵夏意的工作也就集中在厂里了，但刘丽荣也不是所有的事儿都需要赵夏意忙，于是刘丽荣就把她派去给几个部长干活。
所以赵夏意现在是四个部门轮流帮忙，什么活都干，单家月笑道，“之前让你写方案你不写，现在还不是得来帮忙？”
听到这话赵夏意就忍不住腹诽，但嘴上还是道，“都是应该的。”
刘丽荣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什么活都跟着忙活，不光能从她这儿学到东西，也能从其他人那儿学到东西，于赵夏意是非常有好处的。
所以刘丽荣发了话，赵夏意就赶紧和其他几位部长接洽找活干了。
傍晚下班回到家，赵夏意都在考虑要不要将许国盛的事儿告诉爸妈这事儿。
说吧，总觉得这是许国盛的事儿，不说吧，万一双方闹起来了，爸妈再没个准备。
最后赵夏意感情战胜了理智，反正许国盛也不是她自己人，管你高兴不高兴呢。
而且昨天爷爷奶奶也没说要保守秘密，那她说了又何妨？
不过再说之前赵夏意觉得还是得问问许沐晨。
远距离的婚姻可不就得找机会交流？
能打电话的时候就打电话，贵有什么关系，许沐晨一个月差不多一百块钱的工资难道还不够？
除非他们一个月每天都打电话，否则她觉得偶尔这么奢侈一下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赵夏意把自己的心理建设做好了就去给许沐晨打电话。
这次她还是很幸运，许沐晨能接到电话了，将事情一说，许沐晨无所谓道，“可以说。”
在他看来亲爹也没有赵夏意亲，而谁对赵夏意好，他自然就和谁亲近。虽然赵大刚偶尔会对他有意见，但对赵夏意那是拳拳爱女之心，常人都比不上的。
许沐晨道，“这件事本来就是事实，只要爷爷奶奶没嘱咐不能说那就能说。何况……”
他顿了顿说，“就他那样子说不上什么时候会犯个混，提早知道也好有个准备。爷爷奶奶未尝没有这个”
他都开口了，赵夏意也没什么顾虑的，脑子突然一转，一个念头冒出来了，“你说他如果联系了亲爹妈，那到底联系上没有？这要联系上了这以后关系怎么处？会不会要求我们也得孝顺那边？”
虽说有血缘关系，但在赵夏意感官里，要真那么做了才是对不起曹慧兰夫妻。生恩不如养恩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但血缘亲情在那压着，赵夏意担心许国盛脑子有毛病会拿血缘压迫许沐晨。
结果许沐晨并不在意，“那怕什么，那家人生的是他，养到五岁的也是他，那边是他的亲爹娘，要孝顺也该是他去孝顺，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夏意嗯了一声，“但你注意点儿，那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儿了，不一定能找到。”
许沐晨一笑，“知道了。”
俩人挂了电话，回到家赵夏意就把许国盛不是许根生夫妻亲生儿子的事儿跟爸妈说了，赵大刚和刘丽荣简直惊呆了，从来没想过许国盛竟然是个假少爷，而且还知道自己的身世。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了还能这么作，可真是牛逼了，这是打量许根生夫妻脾气好，不会怪罪？
如果换做是赵夏意，一旦确定了是亲爹妈把她送出去的，这辈子她估计都不会回头，给了就是人家的了，为什么还要纠结，又不是被迫拐卖的。
要是个聪明的，哪怕都记得，就自己偷偷调查清楚，而不是直接找曹慧兰问。
可想而知曹慧兰当初面对许国盛询问的时候心里多么难受。这是不把她当亲妈？因为对他不够好想要联系亲妈？
刘丽荣半晌无语道，“真是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赵大刚哼了一声，“我就说，许司令夫妻那么坦荡磊落的两口子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果不其然啊。”
他顿了顿，“如果刻意去问了，那可能就是在告诉老太太他要去找人了。这是打预防针呢。”
赵夏意一愣，顿觉恶心，“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而且还是她公公，一个大极品。
一家三口就许国盛的事儿展开了讨论，三人一致认为许国盛会找到原来的家和家人。毕竟那么骄傲那么看重脸面一个人，现在也算功成名就，怎么不赶紧找到原来的嫁人炫耀一圈，好让原来的家庭亲爹妈看看，你们放弃的儿子现在牛逼了，你们想过的好还得靠着巴结他呢。
赵夏意被梗的差点喘不过气来，在这件事儿中最可怜的就是曹慧兰夫妻了，若真有两家见面的时候，这绝对不是曹慧兰想见到的。也不知道许国盛怎么想的了。
只不过哪怕赵夏意再为曹慧兰夫妻不值也没办法的事，这么多年了哪怕再生许国盛的气也是将他当儿子，万一到时候老两口为了许国盛自愿委曲求全呢？
赵夏意已经不敢想了。
进入七月后天闷热的让人无法呼吸。
豫省边界杨树村知青点，王倩倩收拾了行李准备走了。
隋鹏飞坐在炕沿上就那么沉默的看着王倩倩，等王倩倩将最后的东西收拾完准备出门了，隋鹏飞终于急了，他从炕上跳下来拦住王倩倩说，“倩倩，你就别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保证以后和郑秋断的干干净净，行吗？”
这话王倩倩从来就没信过，从来没听过老母猪还能上树的，当即她就笑了起来，“这话骗骗郑秋吧，骗我是没用的。”
说着王倩倩就要往外走，隋鹏飞却不让，“你都怀我孩子了，不跟我在一起跟谁在一起，你不能走。”
其实王倩倩非常清楚隋鹏飞，真以为隋鹏飞是舍不得她吗？当然不是了，不就是想让她当免费的保姆伺候他吗，完了从郑秋那儿得不到安慰的时候再从她这找补一下。
可惜她现在目的达成完全没那必要了。
王倩倩嗤笑，“我工作都定好了你说不走就不走了？你别忘了工作还是你爸妈安排的呢。”
隋鹏飞无言以对，就那么看着王倩倩，之前的时候王倩倩可是最看不得他这么看她了，可王倩倩就觉得讽刺，“对了，你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隋鹏飞看她，“这不是……”
“不是暂时的。”王倩倩说，“你已经于我无用了。”
“可你肚子里的孩子……”
王倩倩笑，“什么孩子，你该去问问郑秋，兴许她已经怀上了。”
隋鹏飞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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