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坐在陈留茶坊里,人不算很多,她特意选了个靠里面的位置,稍微阴凉些。
并非所有的铺子都如脂月铺子一样财大气粗,店里放几桶冰几架摇风,好在可以点冰沙,吃起来也算凉快。
云纱从春草手中接过绢丝团扇,扫了眼上面的扑蝶图。
“这是出门时蜜合给你的吗?”
“不,是墨竹姐姐拿给我的。”
云纱点了下头,快速地摇着,扇出几阵风,拂动着发丝。
“姑娘,那个程娘子的妆容可真好看啊,你瞧见了吗?”春草一脸艳羡,“她怎么手那么巧呢,那眉毛画的精致极了。”
云纱笑道:“要不人家怎么在脂月铺子做事呢,她若告诉你她用的是哪一支眉笔,你会不想买?”
“不想,因为买不起。”
春草笑嘻嘻。
“买得起就想了。”云纱自己也有些心动,在铺子里的时候瞄到那些货架上古色古香的包装,视线很难不被吸引。
这可是完全没有化学添加剂的纯天然古法化妆品啊。
她好歹秉着目的而来,便也没让自己多看。
春草往外瞧:“姑娘,咱们都在这里坐了小半时辰了,她们还没来,不会不来了吧?”
“不会,肯定会来的。”
云纱这话音刚落下,就听见老板招呼客人的声音,抬头一看,柳氏果然携着云影云烟来了。
春草赶紧起身站到了云纱身后,束手而立。
云纱向老板要了二楼一间雅室。
三人在她面前落座时,看向她的眼神依然充满着惊疑。
云烟率先耐不住。
“你真是云纱?”
她边说边起身快步走到云纱身边,伸手去扯她的脸皮,但被春草拦了下来。
“姑娘放尊重些。”她竖眉道。
“这是你的丫鬟?”云烟打量了下春草,又道,“……你真是小四?你除了跟原来长得一模一样,其余什么都不一样。”
云影也按捺不住好奇,伸手捉了云纱裙角,摸了摸料子,挪不开眼:“姨娘,这料子好像是霞烟绫。”
“果真?”
柳氏眼一热,也欲上手去摸,口中喃喃说着,“霞烟绫可是价值不菲啊……”
云纱咻地一下将裙角从云影手中抽走了。
“的确是霞烟绫。”
她也不认识,反正就这么说吧。
云烟冷笑:“小四,你还真飞上枝头变凤凰啦?如今都能穿得起霞烟绫了。”
这话阴阳怪气不是关键,核心思想是酸,云纱听出来了。
于是她装作不在意地笑笑。
“霞烟绫算什么?这裙子上的刺绣可是专门从京城请的绣娘所绣,她曾经也是给京城里的贵人们绣过花的,比霞烟绫还贵重呢。”
在她的印象里,柳氏就是土生土长的良州人,一辈子都未去过京城,云影云烟自然也是一样,长这么大她们甚至没有离开过良州地界。
所以她胡扯一番是行得通的。
果然,柳氏立刻问:“是杨夫人专门请人替你做的?”
云纱道:“是啊,不然怎会如此合身?”
云影云烟对视一眼,皆瞧见对方眼中难以掩饰的嫉妒和火热。
柳氏却仍有些不信。
“杨夫人当初让你过门不就是为了冲喜吗?”
又怎么会忽然重视这样一个头脑简单大字不识的庶女?杨夫人莫非脑子坏掉了不成?
云纱道:“是冲喜没错,但我嫁进去当晚杨公子就醒了,后来身子也慢慢好转了起来,杨夫人说我是福星,所以认可我做了杨家少夫人,还亲自教我管账,教我认字读书,说是希望我可以帮她一起打理春熙楼呢。”
“打理春熙楼?”
柳氏震惊地叫出来,几乎破了音,“难道她还要让你做东家不成?!”
云纱神情古怪。
“姨娘这话说的,我是杨三公子正室娘子,杨家的财产有他的份就算有我的份,可杨三公子自来体弱,哪有精力管酒楼的事,所以未来春熙楼自然是交给我的。”
云烟忍不住喊道:“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小四,那你岂不是发大财了?”
云影却摇头:“不对,我听说杨家还有位大公子的,要是杨三公子病死了,春熙楼怎么也落不到你手上吧?你白日发梦呢?”
“杨白羽是有一个哥哥,可他已经成了家,在京城住下了,杨家在京城那边的生意做的比良州还大,也许你们也有耳闻,杨夫人跟我说,杨白羽身子弱无法长途奔波前往京城,所以等我能独立经营春熙楼之后,就将春熙楼完全交给我,她则是要去京城与杨老爷一起的。”
云纱说得有理有据,态度格外认真,“否则我岂会随意穿上这么好的料子呢?那是因为杨夫人说做春熙楼的掌柜娘子是一定要撑得起场面的。”
她说完,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柳氏伸手拿茶喝,端着茶杯的手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那你……”
她将口中的茶水咽下,“那你在脂月铺子说的两千两是什么意思?”
难道杨夫人给了她钱,如今又想赖账?
云影立刻说:“我姨娘也是给了张姨娘钱的,这事难道张姨娘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了,正是张姨娘来找我,我才记起这事。”
云纱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
柳氏心内有些忐忑,这一笔钱可是除了她们几人外谁都不知道具体有多少的,连云夫人和张姨娘也不知道,所以她才能胆大地吞下去,入了自己的私账,
发了这样一笔巨财,柳姨娘才舍得财大气粗地给她们三人每人订了一份风花雪月的胭脂套盒。
不得不说,她对女儿还是很大方的。
三人紧张的情绪清清楚楚地映入云纱眼帘,等她们再次底气不足地开口问时,她才慢悠悠地笑了下。
“姨娘和姐姐们不要紧张,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送钱的。”
“送钱?”
柳氏一愣,“什么意思?”
云烟惊喜地跳起来:“好啊小四,你果然变了,脑子变聪明了,知道在杨家发财了还没忘记给我们一起花呢!”
云影拉着她坐下,略鄙夷地动了动口型。
“蠢货。”
只不过没出声,云烟没注意到,而云纱就坐她对面,看见地一清二楚。
她垂眸笑了声。
“是这样,杨夫人不是说未来要将春熙楼全交予我管理嘛,但我又担心我年纪小没经验管不住人,等杨夫人去了京城,我没个长辈依仗,肯定是经营不好的,可我思来想去,长辈唯有爹爹并太太姨娘四人,只是爹爹有自家生意要管,太太常年病着,我姨娘是个大字不识头脑简单的人,都不是合适人选,唯有柳姨娘您……”
她叹了口气,露出为难的神情,“我知道此事有些麻烦姨娘了,但我也没办法。”
云烟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你是要我姨娘替你白白做事吗?”
“闭嘴吧你,这都没听明白啊。”
云影翻了个白眼,“小四的意思是让姨娘帮她管理春熙楼。”
云烟叫道:“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柳氏眼神闪烁了几下,有些掩饰不住眸底的欲望。
“四姑娘,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你将话再说清楚些。”
云纱开门见山。
“春熙楼的商股杨夫人有七成,她送了两成给我,如果姨娘愿意以后事事帮我的话,我愿意拿出一成来给姨娘,只需要两千两银子,姨娘就可以得到春熙楼的一成商股,成为春熙楼的东家之一,日后每月都可以坐分利银。”
这番话直接说得柳氏心跳的飞快,恨不得从嗓子眼直接跳出来。
她如果没听错的话,云纱说什么?
成为春熙楼的东家?
那可是全良州最大的酒楼啊,那可是听说知州大人都是常客的春熙楼啊……她还听说,春熙楼每日光扔掉的那些吃不完的肉菜价值都得有一二两了。
何况每月的流水,她实在不敢想——
平时想一想倒无所谓,可把这份利益忽然大喇喇地摆在她面前,好似她伸伸手就能碰到时,她反而想也不敢想,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战栗,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腔里起舞的感觉。
柳氏还在屏住呼吸不知如何回应时,云影先开口问了。
“小四,你说的每月坐分利银,能分多少啊?”
“我还未见过春熙楼的账本,不过估摸着不低于三百两银子。”
云烟几乎激动地尖叫。
“你说的是每月三百两吗?!”
“是啊,这只是平时,若逢节气,或休沐,或良州哪个大户人家举办宴席等,则要翻倍。”
“姨娘!你听见了吗?我们要发大财了!”
云烟拉着柳姨娘的手臂摇晃着,激动不已,“你快点答应她!你快点答应她!”
看得出来,云影也有些激动,但到底是姐姐,比云烟要好得多。
她深吸一口气问:“小四,我不信我们平时关系这般差,你还要好心对我们呢。”
这话说得柳氏也冷静了下来。
没错,她平时可没少拉偏架,每次几个姑娘吵闹起来,她都是帮自己女儿的。
“两千两可不是小数目,我拿不出来。”
她讪笑,“四姑娘,你如今真是发迹了,张口就是几千两,我又不是傻子,平白无故相信天上忽然掉了个馅饼下来,哪有这样的好事,你说你在杨家过好日子,我之前可不是这样听说的……”
她听说云纱在杨家不受待见,搬去了偏院。
云纱没急着回话,而是慢悠悠地将茶喝完。
“姨娘和两位姐姐今日一见我就说我与从前大不同了,可离我出嫁尚不过三个月,若非杨夫人全力栽培我,我又怎会脱胎换骨呢?若是杨夫人不待见我,我身上的霞烟绫又是从何而来呢?诚然,两千两不是小数目,姨娘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但我身在杨家,若没有娘家人帮衬,即便杨夫人将春熙楼交给我,我也是很难站稳脚跟的,毕竟春熙楼的东家不仅仅只有杨家人。”
她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施然起身,微微一笑,“姨娘不妨考虑考虑,我一时也不着急,若姨娘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做生意自然你情我愿之事,我也是可以寻求其他法子的。”
柳氏捂住心口,正要说什么,老板在外面敲了敲门。
“里面可是杨府的云少夫人?”
云纱怔怔,极快反应过来。
“何事?”
老板轻轻打开门,礼貌笑道:“春熙楼的赵掌柜来了,说有事要您拿主意。”
柳氏瞬间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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