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找了个机会与墨竹私聊。
“梁老爷和梁二公子是谁?”
墨竹犹豫半晌,低声道:“也不是谁,梁家原先也在良州开酒楼,与咱们既是竞争关系也是合作关系,总之老爷与梁老爷关系还不错,后来梁家先一步前往京城去了,便放弃了良州这边。”
“那梁二公子呢?既是来往多,那他们应该从小就认识吧?”
“是,梁老爷与我们老爷关系不错,大公子也与梁家大公子交情颇深,但小公子与梁二公子却怎么都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从小见面就吵,还会动手。”
“动手?”
云纱汗颜,“凭杨白羽娇弱的身体还能打架?”
墨竹拍了她一下:“不许这么说公子,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公子坠湖伤腿之后一年多,梁家就搬去京城了,公子与这位梁二公子便也没什么往来。”
云纱笑了声。
“那你方才进来说这消息时小心翼翼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合计不过是五六岁之前发生的事。”
她说罢顿了顿,想到杨白羽刚才的神情,难道这点小时候的打闹他记仇记到现在?
墨竹无奈:“公子记性过人,这些事绝没有忘的,而且……”
“什么?”云纱道,“你不要说话吞吞吐吐的嘛。”
墨竹叹了口气,揪着手中的帕子。
“咱们公子从小天资聪颖,那梁二公子读书方面是远远不及的,但公子伤了腿之后却无法再参加科举,而那梁二公子反倒在去年中了举人。”
“他也是举人?”云纱下意识想到了王晖。
墨竹立即明白她话中指的是谁。
“梁二公子可比王举人年轻多了,尚不足十九呢,我也不知梁二公子如今什么脾性,若照小时候的性子来看,他说不定会在公子面前炫耀一番。”
“他们回良州要住到府上来?”
“嗯。”墨竹点了点头,“梁家在良州也只剩下个祖宅,十年无人打理早就无法住人了,夫人将消息早早递进来,也是为了吩咐人去收拾一间院子出来。”
“那他们这次回来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云纱以为杨老爷他们回到良州恐怕是中元节之后的事了,没想到七月十三那日他们就到了,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了城。
天黑了下来,一行两辆马车并一队镖局护送着一直到了杨府后街。
云纱正托后门的小余替她去西街买了许多香烛纸钱,满满提了两大袋子回来。
小余换班,后门暂时还无人在,她才刚从后门走进去,忽然有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给她吓了一跳。
两大袋子的香烛纸钱跌在地上,散落了一滩。
“谁?”云纱惊呼了声,警惕地后退几步,盯着眼前人。
“你是这府里的小丫头?长得倒是不错。”
来人声音藏着戏谑,不往前走,只站在后门灯笼刚好照不到的阴影处。
“你是谁?”
云纱稳住神色,威胁道,“我喊人了啊!”
“我姓梁,是你们家公子的至交好友,他现在住哪个院子?”
梁?
云纱瞬间反应过来,蹲下身子去捡纸钱元宝,冷笑了声,“梁上君子的梁吗?你既是府上客人,怎么不走正门,要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进来,我看你根本就不像什么好人。”
梁程走上前一步,身形落在灯光里。
“你这小丫头真是牙尖嘴利,你若觉得我不像好人,那你去报官吧,我等着你。”
云纱抬头看向眼前之人,见他面容俊秀,身着一身紫衣,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把折扇,此刻正于胸前轻轻摇着,颇有些风流才子的气质。
她收拾好纸钱,重新提在手中。
“你找我们公子做什么?”
“与你无关的事,你只需要给我指路便是。”
梁程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微笑,“我问你一些问题,若你能如实回答,这就是你的了。”
云纱眼神闪烁:“五两。”
梁程:“……”
他挑了挑眉,重新打量起了云纱。
“你掉钱眼里啦?”他问。
“爱给不给。”云纱作势欲走,“你去找别人吧。”
“站住,我今天偏要问你了。”
梁程生出逆反心理,挪了几步拦住她,“五两就五两,小爷又不是没钱。”
云纱放下一袋纸钱,伸出手:“先给钱。”
“不愧是杨家的丫鬟,真是令人一如既往的讨厌。”
梁程冷笑几声,还是给了她五两银子。
“你问吧。”云纱将银子收好。
梁程:“杨白羽住哪儿?”
云纱指了个方向:“扶光院。”
“他平日里做些什么?”
“公子有腿疾,通常在屋内休息,不出来,我也不知他做些什么,最多不过看看书之类的。”
“看书?”
梁程欠揍地笑了声,“看书有什么用,他又不能参考科举。”
“还有要问的吗?”云纱有些没好脸色,但在夜里不太明显。
“我来时听说……”
梁程摇了摇折扇,露出个不明意味的笑,“杨家为了给杨白羽治病,特意给他取了个小娘子冲喜?可有这事。”
云纱答:“没错。”
“那她也住在扶光院?”
“不,与公子两院分居。”
“哦——”
梁程啧了声,“看来杨白羽这小娘子娶的不怎么样啊,他应该是不喜欢,莫非是五大三粗,脸大如盘的肥女?”
他略带嘲讽:“民间不都说这样的女子看起来有福相吗?”
云纱淡定地问:“还有问题吗?”
梁程摇摇扇子,心情很好,语气却似惋惜。
“不用了,欸呀,杨白羽啊杨白羽,如今真是半分比不上我了。”
“既然没有问题了的话……”
云纱忽然大声喊起来,“来人呐!有小偷!快来人!”
梁程错愕一瞬,脸色难看极了。
“你怎么……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他转身有些惊慌失措地往正厅的方向逃走。
他虽不是歹人,可杨府里又没有人认识他,万一真将他当作小偷抓起来,就丢人丢大了,连带着父亲也会没面子。
云纱鄙夷地望着他背影消失,现在有点明白墨竹所说的话了。
此时正厅那边,杨文四下望了望,问:“梁程呢?”
梁集左右瞧瞧,问身边的小厮:“公子又到哪里去了?”
小厮道:“公子说老爷和杨老爷想必有话说,他就先去府上随便逛逛。”
“真是胡闹,没规矩。”
梁集皱眉,“他以为还像小时候那样呢?”
杨文笑道:“本来也没多大,弱冠都有几年呢,他确实许多年没回过良州了,既然人在府上,那就丢不了,随他去好了。”
杨夫人在一旁听着,悄悄对初月耳语。
“去看看羽儿,别让那个小混账跑去扶光院了。”
初月忙点头去了。
杨白羽靠在床上握着一卷书在看,但看了许久也没有翻页。
他丢下书本,闭眼躺了会儿,心情有些烦躁。
咚咚——
窗户被轻轻敲了两声。
他幽幽睁开眼,露出一双黑色的眸子。
梁程推开窗,将扇子插在腰间,正要翻窗进来。
忽有一双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窗棂。
墨竹冷着脸:“梁二公子不走正门,却要翻窗?我还以为府上遭贼了呢。”
梁程愣了片刻,散开笑意。
“你是墨竹?”
他站在窗外,取出扇子扇了扇,轻笑:“墨竹姑娘,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没怎么变呢,还是这么……无趣。”
墨竹面无表情:“公子已经睡了,梁公子若有事情明日再来,请走正门。”
“这么早就睡了?”
梁程故意抬高了声音,“小病秧子这些年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哪里像十七岁的人啊,分明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嘛。”
“梁公子!”
墨竹喝道,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眼,“你再如此失礼的话,我就请你离开了。”
梁程清了清嗓子。
“那好吧,本举人就先回去看书去了,毕竟还要准备大考呢,你跟你们家公子说,他若是有什么文章诗书上不懂的地方,可以跟我请教,我一定知无不言。”
墨竹立即将窗户关上。
轻声走到床边瞧了眼,见杨白羽安安静静朝里躺着,地上是一卷散落的书籍。
她皱了皱眉,小心将书捡起来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
稻香院,春草与云纱相对坐着,点着一支蜡烛,正对着光剪白花。
买回来的两大袋子香烛纸钱并不全是成品,有一部分需要捻搓裁剪,春草说她会这个,她娘教过她。
“我遇见那个梁二公子了。”云纱随口聊。
“啊?”春草懵了懵,才反应过来,“是跟着杨老爷他们一起回良州的那位梁二公子吗?”
“没错。”
云纱嗤笑了声,“这个人也很幼稚,偷偷摸摸地不知怎么溜到后门来,还找我打听有关杨白羽的消息。”
春草放下手中剪刀:“那姑娘想必没有告诉他吧,这人听起来不像好人,好人才不会偷偷摸摸的呢。”
“我都说了,还从他那儿得了五两银子。”
春草再次愣住,手中的白纸险些滑落。
“啊?……”
云纱低头在叠好的白纸条上剪了个小三角,打开就是个菱形花纹。
她吹了吹散落的小纸屑:“他还向我打听嫁给杨白羽冲喜的那位小娘子什么样,他不知道是我,还当着我的面猜我一定长得又肥又丑。”
“这位公子也太失礼了!”春草有些生气,“怎么这样说话?”
云纱却无所谓,将五两银子放在她面前。
“收好记账,咱们的攒钱大计又多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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