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云纱刚奔进扶光院,便听到一声冷喝。
杨夫人站在廊下的光影处,周遭散发着寒气,仿佛一尊冰雕。
“你跟我来。”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去了厢房。
云纱心跳开始加速,赶紧跟了过去。
刚进去,便听有人一声怒喝。
“跪下!”
云纱愣了愣,望向前方。
杨夫人坐在榻上,屋内点着一盏油灯,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气氛凝重的仿佛弥漫着肃杀之气。
初月站在一侧怒道:“云姑娘,你还不跪下认错!今日之事若不是你失职,公子岂会如此?若公子有个好歹,你必然该以命相抵。”
云纱低下头:“是我的错,我认了。”
但她跪不下来,二十多年的现代教育让她无法像封建王朝的人一样卑躬屈膝,或许这并不算羞辱,但对她来说,是一道心里的坎。
“跪下回话!”初月色变。
“罢了,不跪便不跪,我同她并没有关系,她跪我我还怕受不起。”
杨夫人冷冷道,“你今日去哪儿了?”
云纱如实道:“去见了下我娘家人,后来发生了一点意外,去了一趟衙门,这才没能及时赶回邓园。”
她犹豫着若杨夫人再问,她是否选择如实相告。
谁知杨夫人并不关心所有关于她的事。
她只是道:“这么说,你今日一直不在邓园?不在羽儿身边?”
云纱缓缓点头。
杨夫人沉默了好久,烛光在她脸上跳跃着。
半晌,她冷声道:“你原先过门是为冲喜不错,所以心中有怨气我也能理解,但你不该对羽儿如此不上心,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亦或常说他爱听的话,总之他对你倒十分上心,但你利用他单纯的心思去伤害他的话,我也必定会让你见识见识有什么后果。”
她抬起下巴,烛光跳跃在她眸子里。
“胆敢伤害我儿子的人,我一定不会教她好过!”
云纱惊了下,欲言又止,但她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便垂眸轻声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不好。”
短短两个字杨夫人说起来格外艰难,她望向云纱的眼神宛如刀子,“无论今日是何缘故,我也不能留你了,祁大夫同我说,羽儿今夜情况危急,他在昏迷中曾叫了你的名字,那我且留你一日,你去羽儿榻前伺候,若羽儿平安渡过此劫,我给你三百两银子,你拿着和离书自行离府,若是……”
她终是说不出那样的假设,“那你有什么话就去大牢里说吧。”
云纱眼圈泛红,一个字都没说。
杨夫人声音里也是充满了疲倦。
“初月,带她去洗漱一下吧,这般狼狈别脏了羽儿的屋子。”
-
云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头发因为洗了没干就干脆简单散着,长长地垂在身后。
她进屋的时候,碰巧墨竹与蜜合都红肿了眼,端着水出来。
她刚要打招呼,墨竹却只是瞪了她一眼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蜜合看她的眼神也很复杂,倒是在她面前停了停。
她低声道:“从前我觉得你对公子是真心,如今……”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云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只是苦笑一声,不知如何解释。
明面上的确她是因为杨夫人让她去照顾杨白羽才与他一起出门的,谁知她却抛下了他。
而蜜合和墨竹都与杨白羽感情深厚,难免会对云纱产生怨气。
云纱轻轻地来到里间,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李大夫正在给杨白羽施针,祁洛川则在一旁协助。
云纱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站在屏风一侧,视线穿过二人的身影,落在躺在床上的人脸上。
她看不清,但她知道他应该很不好。
她手放在心口,这里有些揪得疼。
过了许久,李大夫才满头大汗地停了手,祁洛川忙递上了帕子,他接过擦了擦额头的汗,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云姑娘?……”
李大夫注意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
云纱犹疑着走了过去。
“很担心吧?”李大夫语气很和善。
云纱望向杨白羽,他面无血色,额头上都是冷汗,眉头因施针的疼痛而蹙起。
她眼眶泛了红,点了点头。
“李大夫……怎么样?”
李大夫说:“我方才施针将他体内寒气逼出了些,他今晚大约好过一些,不过不能松懈,若过了今晚烧有些退下去的迹象,便算是渡了一劫了,他身子到底比别人弱得多,淋雨对他来说是很严重的事。”
云纱点头,睫毛挂了晶莹的泪珠。
祁洛川轻声安慰:“别着急,一定会没事的。”
云纱低声:“谢谢……祁大夫,谢谢你帮我过来一趟。”
祁洛川怔了下,摇头:“医者本分,或许你在这里的确对病人有好处。”
李大夫道:“小姑娘,我已让丫头熬了药,不过这药不能现在喂,要等下半夜,你可守得住?”
“没问题。”
“唉。”李大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今晚我们就在府里过夜,你守在此处,帮他及时更换冷敷的帕子,在额头、手腕、小腿处都敷一敷,帮助退热,若流汗太多,你就喂一些水。其他若有什么事,及时让人叫我就是。”
“谢谢您,李大夫。”云纱连忙行礼,“我都记住了。”
李大夫不再说什么,收拾了药箱走了。
祁洛川欲言又止,也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里屋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陪着杨白羽。
她浑身酸痛,瘫坐在脚榻之上,身子支在床边,轻轻握了握杨白羽的手。
他的手很凉。
在她的印象里,他的手似乎从来没有暖过,不过都比不上这次的凉。
他额头因为高烧滚烫,手却这样凉。
她谨记李大夫的话,一直帮他更换冷敷的帕子,又替他及时擦汗。
但喂水时他却紧咬牙关,潜意识不愿意配合。
云纱皱了皱眉,轻声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
“小羽,我是云纱,小羽……”
不知过了多久,杨白羽梦呓般地喊了声:“云纱……”
云纱原本有些昏昏欲睡了,听到杨白羽唤她立刻清醒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回应着:“小羽,小羽……”
“云纱……”
“我在呢,我在这里陪着你。”
云纱眼圈微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没事了。”
杨白羽似乎安心了些,又沉沉睡去。
或者说,他本就没有清醒过。
云纱站起来舒展了下四肢,双腿打颤勉强才站住,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
她强忍不适咬牙走了几步,找回了些感觉,然后看了下时辰,差不多可以喝药了。
她将送来放在外间的药端进来,轻轻坐在床边,将杨白羽扶起靠在自己怀里,自己则抱着他用小勺子舀起汤药喂他。
杨白羽咳了起来,不知是否呛到了。
云纱赶紧将药碗放下,替他拍着背。
杨白羽缩在她怀里发抖。
“冷……”
云纱忙将被子拉上来裹住他,自己则是脱了鞋坐在床上,蜷起腿,让他侧躺在自己的腿上,然后隔着被子抱着他。
“会不会好一点?”她柔声问。
无人回她。
杨白羽眉头紧锁,躺在她怀里,云纱能感觉到他因为发烧浑身滚烫。
她皱了皱眉,这样不行,必须要把烧退了才行。
她闭了闭眼,重新将实验室的退烧药拿了出来。
退烧药是胶囊状的,杨白羽这样肯定是吃不了的,她只得小心将他扶着躺到床上,然后用桌上的茶杯加水化了胶囊里面的颗粒,再给他服用下去。
她一走开,杨白羽就轻哼了几声,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仿佛一只可怜兮兮没人要的小狗。
云纱将茶杯放在一边,将那些冷敷的帕子捡起来,再哄着他喝药。
“不想喝……”他迷迷糊糊地呢喃着。
“喝了病才会好,小羽听话,好不好?”
好说歹说,才将药喂了进去,云纱终于松了半口气。
杨白羽轻咳了两声,闭着眼眉头锁得更深了。
“云纱……”
“嗯?”
“苦……”他眼尾泛红。
云纱心里愧疚得要命,抓了一把奶糖放在他枕头底下,轻声:“我给你好多糖,吃了糖就不苦了。”
她缓缓扯开被子,让他乖乖躺好,再将帕子重新湿了水放在额头上冷敷。
杨白羽呼吸均匀,睡得比之前看起来稍微好一些。
不知何时,云纱忽然从梦中惊醒,才发现她竟然睡了过去。
她心跳砰砰跳起来,拍了拍脸,往窗外看去。
这会天仍然黑着,月光隐在云后十分朦胧。
看来还早,她松了口气,伸手去探杨白羽的额头和脸。
烧退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热了。
不知是否是她的动作惊醒了杨白羽,她替他换了个帕子过来时,杨白羽正睁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望着她。
只是宝石少了些往日的光泽,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幽深。
她怔了怔,忙凑过去问:“感觉怎么样?”
杨白羽眨了眨眼,朝她伸出手。
云纱不明所以,只是试探性地握住。
杨白羽抓住她的手扯回身前,然后闭上眼再次睡去。
云纱愣了半天。
所以这是没醒啊?
她试着将手往回扯了扯,但他抓得紧紧的,似乎这样才安心。
云纱便放弃了。
她单手将帕子叠好放在他额上,然后趴在床边小睡了会儿。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微亮了。
她一睁开眼便见墨竹不善地盯着她。
“叫你照顾公子,你倒好,自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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