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不是个爱八卦之人,对云影云烟这二位没有感情的姐姐的亲事实在不关心。
见云纱反应淡淡,张姨娘也就失去了分享的欲望。
她反复看了云纱好几眼,也只得讷讷说了句。
“四姑娘啊,你好像长大了。”
“姨娘,人都要长大的。”
“四姑娘,快过年了,你身上有银子吗?”
云纱皱眉,叹了口气。
“姨娘,我住在这里,一饮一食都需要自己花钱,实在没有多余的给你了,你既住在云家,花销自然比我小,何况我头次回去见你给了你二十两,后来收了稻子又让牛竹给你送去五两,你难道又没银子用了么?”
张姨娘似怔了下,从腰间偷摸拿出个小钱袋子,塞到云纱手里。
“里头有五两碎银子,过年多买些吃食。”
云纱怔住了。
张姨娘道:“你是我身上掉出来的,你有出息我自然是高兴得很,你听你哥哥今日说的话,你爹说不定会让你跟他一起做生意呢,到时候咱娘俩手头就宽裕了,尤其是你,以后有钱了别忘了谁是你亲娘,别瞎了眼真把太太当作你娘了。”
她拍拍云纱五两银子的手。
“拿着吧,别说姨娘不疼你,天下哪有不疼女儿的娘,你又是我唯一一个女儿。”
云纱扯了扯嘴角。
有爱,但是不多。
-
这个年过得也算热闹,米南村好几个村子在搞各种祭祖拜神的活动,锣声鼓声成天响个不停。
云纱没有一直待在院子里,除夕那晚是带着春草和小狼一起去里正家守岁的,几人围着暖暖的炭盆围坐聊天。
旁边放着瓜子花生,还有顾娘子做的各种小菜,春草做的各种点心,厨房里的铁锅煮着茶叶蛋,这是云纱教的做法,这里原先没有煮茶叶蛋的习俗。
按照顾氏的话:“平时都舍不得吃个鸡蛋,煮这样一大锅,想都不敢想。”
茶叶是云纱离家杨家时带出来的,一直没喝,没想到就这样派上了用场。
里正因为明日天不亮就要去村口主持拜庙之事,便早早睡了。
云纱,顾氏,王娟儿,春草几人围坐在一起烤着火守着岁,小狼则乖巧地趴在地上睡着了。
时至深夜,春草和王娟儿也熬不住了,合衣卧在一旁的竹椅上睡了。
顾氏起身抱了被子给她们盖上,去厨房拿了四个煮好的茶叶蛋过来。
“尝尝,入味没有。”
云纱接过盘子搁在一边,剥了一个。
“入味了,很好吃。”
“好吃再多吃一个。”
云纱“嗯”了声。
低着头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鸡蛋,只觉一时鼻头酸涩,眼泪难以抑制地涌了出来。
顾氏察觉:“怎么哭了?想家了?”
云纱吸了吸鼻子,抬头露出红红的眼睛。
“顾婶,今天过年。”
“你啊,就是脾气太倔了,你家人找你你怎么不回去呢。”
云纱又低下头,慢慢摇了摇头。
顾氏便不再问。
“吃完两个鸡蛋去睡一会儿吧,天亮我叫你。”
“不用,我不困。”
云纱透过半开的门望向门外黑沉沉的夜色,仿佛置身于两个世界。
屋内烛火摇晃,满屋生春,屋外却是幽暗难明,寒风阵阵。
她的思绪不由在前世与现实中来回穿梭,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庄周梦蝶。
顾氏轻声道:“你其实比春草和我家娟儿大不了几岁,但她们还是小姑娘,你心思却已是大人了,你聪明又认字,比我想的都多,我有时候见你发呆,瞧你的眼神像是经过许多事的一样,心里还难免心疼,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不管在娘家还是夫家,应该被捧起来疼爱才对。”
云纱飘远的思绪被瞬间扯回,虚幻仿佛被击碎的镜片,让她激灵了下,又回到了眼前。
“哦,我……”她顿了下,不在意地笑了下,“都是天意吧。”
“我有时候觉得人在命运面前,真得无比渺小,起点与终点都已经定好,且不由自主,唯有过程不可辜负。”
她想起一段话,命运对勇士低语,你无法抵御风暴,勇士轻声回应,我就是风暴。
但她不是勇士,也不是风暴,她无法抵抗命运的安排。
顾氏怔愣了下,笑:“我就说这读了书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人呐,怎么舒坦怎么活,反正到头都是个死。”
云纱笑道:“大道至简,您这话才是真理。”
-
时间过得飞快,仿佛年一过完,春天就到了。
去年下了一场大雪,百姓都相信瑞雪兆丰年,今年必是好收成的一年。
朝廷为了安抚颍昌,襄阳等地区去年因旱灾而受难的百姓,特意在今年发了新政策,少于两亩田的农户不必交税,低于十亩田的农户可以少缴五成税,十亩田以上,则有更加复杂的计算规则,不一一列举。
总之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云纱去良州城的时候,在茶馆喝茶时都能听见关于此事的议论,不少人十分感念朝廷,感念知府大人。
云纱也接到了林阳鸿大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中问她关于那棵水稻种子是如何计划的,还有她提过的杂交水稻,该如何落实操作,又是否需要特殊协助。
云纱想写封回信,洋洋洒洒写完了才发现没法寄。
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就算交给驿站的信也不会被送到知府大人手中。
只好又将信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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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踏进云氏米行,云纱就被小厮眼尖发现了,然后告诉掌柜,掌柜又客客气气地放下手中的事迎她进去,问她来意。
云纱的视线在云氏米行宽阔却拥挤的店面巡视了一圈,问:“云家存有几种稻子的种子?”
掌柜愣了下,有些犯难。
“那可就太多了,有很多种子是劣种,舍弃之后就搁置仓库里,这些年即便没被虫蛀,也早发不出芽了。”
云纱抿了抿唇,水稻种子常温下一般也就保存两年左右,如果低温保存时间会长一些,但依然会大大降低种子的发芽率,缩短发育周期,良种都能变劣种。
“咱们种子一般如何保存?保存几年?”
“一年在地窖中保存,最多保存三年,不过很少会有这种情况,基本上有价值的良种每年都会播种下去,秋天收完稻子就会更新种子的。”
“那现在可用的良种有几种呢?”
“今年原本要种下去的良种是三种,分别是良州小优籼,襄阳长稻,和宽叶碎玉,但今年多了龙凤籼,也就是小姐种出的二季稻。”
“龙凤籼……”
云纱无语。
掌柜解释,因为这个稻子第一次在南北交界的良州就能种出两季,必然前途无限,所以要取个响亮且吉祥的名字。
以“龙凤呈祥”为寓意,也是为了将来完全掌握该稻子的培育方法后上报朝廷申请皇商资格时,博个好印象。
“如何成为皇商呢?”
云纱好奇。
掌柜简单解释,谁生意最大谁就能成为皇商,不过这个“最大”是朝廷户部评估的,生产为主的则以主营产量比较规模,例如米行之中,谁水稻产量最多谁就可以申请皇商资格,一项主营行业中,皇商只可有一家,直到变更。
皇商可减免多成赋税,且被准允在各地置办产业,每年过年时,还可赴京随百官一道立于东华门外,遥遥面圣,那是何等风光。
就算是当地州府大人,也会对皇商客客气气的。
掌柜道:“历年的皇商资格都落在南边的米行里,咱们差得远着呢,他们那早就种二季稻了。”
原来如此,云纱了然。
掌柜问:“姑娘要稻种的话,不如等少爷或老爷过来细问吧,要不了多久就来了。”
云纱点头,先去里面找了个角落窝着休息。
大约小半个时辰,云海和云泽一前一后进了米行,云海的脸色略有些难看,云泽也皱着眉,两人之间弥漫着低气压。
掌柜正要说话,云海则摆了摆手,跨着步子去了后堂。
云泽从小厮手里端来茶水先摆到父亲面前,才拿了一杯自己坐下来喝。
“爹,小四和杨家这亲事本来就成的莫名其妙的,断了也就断了吧,要是小四还是杨家的人,那这稻子的技术难道要让杨家占便宜?”
“杨家要种稻技术有什么用?他们只是开酒楼的,说起来跟咱们还有生意上的来往,一码归一码,之前杨家在良州是首富,跟州府大人还有些关系,如今咱们也有底气了,不是非要任凭杨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道您还想小四继续留在杨家?”
云泽讶异,“为的什么?等杨家那病弱的小公子没了让小四分家产不成?”
“哼,杨夫人那个精明刻薄的人,跟她做生意都休想占到一丝便宜,你还指望小四能在她手底下分家产?你怕不是做梦?”
云海脸皮抽动,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扫了眼,怒气更甚,用力拍在了桌面上,茶水都被震得溅了出来。
“我只是生气这和离书凭什么杨家签了送过来?既是和离按理不该是两家坐一起商谈吗?如今和离却弄得像休妻一样,简直令人火大!”
云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和离书已经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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