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
云纱坐在那儿听完,脸色发白。
“别着急啊,指定没有大事,他是金科状元,本朝没有给状元定罪的先例,最严重的一次也只是贬黜外地而已。”
“而已?”
“……那不是最严重的一次么?我这些天也为了这事奔波打听,基本可以断定了,那陈寄壬又没死,顶多失点血床上躺个把月,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你可以放心了。”
“刑部大牢环境怎么样?”
梁程的话虽让云纱微微松口气,但并不能放心,“你知道杨白羽体质弱,别人能受得住的,他可不一定。”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进去过,那不给进,不过过两天他就能回来了。”
云纱立即道:“我把我地址留给你,若杨白羽回来了,你给我捎个信。”
收到梁程的信是在五日后,云纱这几日每天都在忙两件事,一是盆栽里的秧苗已到了分蘖期,她需要每日记录每棵植株的生长情况,二是抽空给司农处派来的那三人上课。
穆伯年纪稍大,不愿听,云纱每每说专业名词时,他摇摇头说完全听不明白,于是云纱放弃了。
她问剩下那两个年轻人愿不愿意,他们没拒绝,只是态度多少有些吊儿郎当。
接到梁程的信后,云纱立即去了熙源楼附近,梁程这次倒是靠谱,在外面等她,怕她又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纠缠。
“杨家宅子在深水巷,离这里也不算远,等会你上我家的马车过去,我让车夫给你送到门口。”
“好。”
云纱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唤住了他,道了声谢。
她忽然诚恳的语气让梁程有些不适应,撇了撇嘴。
“算了吧,小爷这是看在杨家的面子上,跟你又没关系,跟杨白羽更没关系!”
云纱笑了声,没说话。
马车在杨家大宅后门停下,等云纱下了车,车夫扬起马鞭走了。
云纱望着杨家这高高的围墙,深吸了口气。
杨家在京城的宅子比之良州也没有大多少,甚至还小一些。
倒也是,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多少达官显贵,杨家可比不得身为良州首富那般的风光,以杨家的财力,来到京城根本算不上什么。
云纱叩响了门。
开门的是个有些眼熟的小厮,大约是在良州带过来的。
小厮倒是好像认出她了。
“咦……姑娘是?云姑娘?”
“是我,你们家公子回来了吗?”
“你说三公子吗?已经回家了。”
“他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厮讪笑。
“我,我能进去吗?”
云纱有些没底气。
小厮倒是很友善:“我帮你通报一下。”
说完就飞奔进去了。
不一会儿就跟着人后头出来了,是个云纱认识的丫头。
杨夫人身边的初月。
初月的态度就很不友善了,她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云纱一番。
几乎是质问的语气:“姑娘怎么会在京城?”
云纱懒得解释,便直接问:“你们家公子如何?能代为通传一下,说我来找他吗?”
“姑娘已经与公子和离了,还来我们家作甚?何况公子如今是状元,马上要当官赴任的,怎么能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能见的。”
初月冷笑,“劝姑娘一句,还是要自尊自爱些,有些事不是后悔就可以肖想的,大家既然已经放开了手,那不如给自己留些脸面。”
云纱皱了皱眉,忽然问:“杨大小姐还好吗?”
初月脸色一变,喝道:“这与你何干?怎么什么都要问,姑娘还是快些走吧,省得闹得难看。”
云纱先是一愣,随即了然。
大约是杨月华这事于外人看来终归不是好听的事,云纱此事问起就好像故意揭人伤疤似的。
世人总对女性格外严苛。
云纱叹了口气,沿着外街往回走。
或许是天意,她刚出街口时,正巧遇见了蜜合。
是蜜合先瞧见她的,她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拍她的肩膀,激动不已。
“我就知道是你,见你背影我也认得出来!”
蜜合红了眼眶,嗔怪她上次与杨白羽见面时,也不知给她带句话什么的,丢开了就丢开了,她们的情谊她竟半点也不放心上。
云纱连连道歉,又忍不住说起来意:“我听梁程说,杨白羽遭了牢狱之灾,如今怎么样了?”
蜜合笑道:“就知道你要问他,我方才故意不说,看你还是忍不住了,你心里既然记挂公子,为何不进去找他呢?”
云纱苦笑着跟她说了。
蜜合皱了皱眉。
“夫人先前为大小姐的事伤心自责,后来又为公子担惊受怕,也病了,初月姐姐这些天受累得很,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呢。”
她想了想,低声道:“我有办法带你进去。”
云纱换了宅子里丫鬟穿的衣服,跟在蜜合身后进了宅子,这京城里大多都不是良州那批下人,所以认得云纱的本就不多,一路上也没有人问,很顺利地进了杨白羽的院子。
蜜合扒着书房窗户悄悄瞧了眼,抿嘴一笑,朝云纱招了招手。
云纱刚过去就听见一阵咳声。
蜜合低声道:“你先进去吧,公子院里人不多,只有我和墨竹两个,外头值守的是秋冬和夏鸣,你也认识,别担心。”
云纱点头,感觉自己像做贼一样。
她轻轻推开了杨白羽的门走进去。
“我让你买的……咳咳……东西,你买来了吗?咳咳……”
“买的什么?”
窗边少年的背影猛地一震,不敢相信地回头。
“云纱?”
云纱倚在门边,盈盈一笑。
“嗯哼?”
杨白羽立刻站起来,还不待他开口说什么,便忍不住一阵咳嗽。
云纱赶紧倒了杯水递给他。
又替他拍了拍背。
“还好吗?”
杨白羽喝了口水:“我没事,不过…咳咳…”
他笑起来:“你怎么每次就像仙女一样,会突然出现呢。”
“我见某人失约,只好亲自来逮人咯,找你算账来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是因为咳咳——”
“逗你的,我已经知道了,梁程跟我说了。”
云纱眼神有些担忧,“大牢那种地方待过,很受罪,你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咳咳……有些受凉而已,咳几天就好了。”
少年脸上几无血色,又喝了口水才压制住咳意。
“我听梁程说,你用剑砍了那姓陈的?”
杨白羽眸子微震了下,半晌问。
“云纱,你会不会怕我?”
“怕你什么?”
“怕我变成一个行凶伤人的坏人。”
云纱怔了下:“怎么会呢,人之常情。”
杨白羽抬起右手,神色略有些有些怔忡。
“我当时气昏了,见我姐姐被这畜生折磨地这般虚弱,我……我就咳咳咳……我有时候回想起来,手会……咳咳……忍不住发抖,但我并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那一剑我应该砍得更深一些才是!”
他咬牙切齿,眼尾发红。
云纱握住他的右手,温声道:“杨白羽,你做了件很勇敢的事。”
她拉着他在窗边坐下,注视着他,认真问:“现在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后果。”
“云纱——”
“我先申明,不可以瞒我,这没有意义,你不告诉我,我只会胡思乱想,那样更担心,而且还是无谓的担心,无论怎样,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纵然我帮不到你,至少我也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白羽定定地望着她,乖乖应道:“明白了。”
“好,说吧。”
“刑部让我登门道歉,但我拒绝了,于是我的事暂时被搁下来了,呆了几天后他们就让我回家了,不过……咳咳……我的任命文书还被吏部扣着暂时没下来。”
“陈家这边怎么说?”
“陈家打算去府衙告我,我也不怕他们告,正好趁这机会……让我姐姐和那混蛋和离了。”
云纱见他很放松的样子心里也放松了些。
“你姐姐现在怎么样?我听说你被皇上训斥又是怎么回事?”
“我姐姐前几天醒了,在家里请大夫照顾着,她伤了元气,需要好好静养。”
杨白羽轻轻搓了搓云纱的手心,笑道,“皇上并没有训斥我,至少没有当我面,你忘了上次见面皇上还夸我来着。”
云纱手心痒痒的,低头笑了下,合起手掌抓住他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你事事分明,我便放心。”
云纱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半,剩下的只能观望这事的后续发展。
她临走时,杨白羽给她送了一盒好吃的果子。
“先前无意中尝到的,很好吃,所以今天让蜜合特意去买的,本打算叫人送到你那里去。”
云纱没有推辞,只是拎着盒果子还没出了杨家的门,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初月冷声:“姑娘好本事,竟做起了贼!”
她的眼神让云纱不舒服,只不待她解释,又听她道:“姑娘既来了,最好随我去见一见夫人。”
“杨夫人不是病着么?”
“这是夫人的意思。”
云纱犹豫了下,将手中的果子盒子放在门边的角落。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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